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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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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宇星刷完牙从卫生间出来,闻到空气中飘着一股清爽的水果味儿。
平时做皂的时候,各种乱七八糟的工业香精闻得多了,这种天然的瓜果香,一下就抓住了他的鼻腔。
他用力吸了一口。
就这个清爽中带点酸甜的味儿!
“出来了?”
顾宇星闻声看过去,只见贺老师脱了鞋盘腿坐在窗户边的台子上。这台子离房间地面有两节台阶的高度,上头铺了一层草本编织的垫子,比一般的飘窗稍稍大些。贺老师一手搭在水壶的手柄上,另一只手正拿着一管什么东西准备往壶里挤。
“喜欢甜点儿的还是不甜的?”贺扬问。
顾宇星走近了才发现贺老师手里捏着的是一小管蜂蜜。
“甜一点儿吧。”
“也不能太甜。”贺扬挤了一截,然后拿起一次性筷子往壶里搅了搅,“不然没效果了。”
“没效果?”顾宇星凑过去,“这什么?”
不锈钢胆里白色和黄色果块在沸水里翻腾着,表面还飘着一层碎果肉。
“你把果切煮了啊!”顾宇星看着贺扬,“我靠,你把果切煮了啊!”
“反应这么大干什么,”贺扬勾着嘴角看着他,“没喝过醒酒汤?”
顾宇星看了眼贺扬,又看了眼水壶。
原来贺老师那么着急地洗水壶,又要海绵又要洗洁精,是为了煮这个汤啊?
还有那两盒果切——
等等,贺老师也喝酒了?
“你喝酒了?”顾宇星试探着问了一句。
“没,”贺扬单手把水壶端了起来,然后下面的加热底座撤掉了,不紧不慢吐出几个字。
“给你煮的。”
给他煮的。
顾宇星顿了一下。
从他在沈巨华葬礼上遇到贺扬,算上今天,两面而已。
抛开上回见面,今晚他可是差点儿揍了人家!
贺老师不但不计较,居然还有如此好的脾气给他煮醒酒汤!
贺老师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谢谢。”顾宇星边说边在对面坐下了。
“不用,下次少喝点儿,”贺扬看着他,“你现在走路还有儿点晃荡。”
“晕归晕,不过我已经清醒了,”顾宇星又看了眼茶壶,“苹果和橙子放一块儿煮还能醒酒啊?长知识了。”
“不知道,搁小红书搜的。”贺扬拍了拍手,从飘窗上下去了。只见他在房间里溜达了一圈,像在找什么。没一会儿又再脱鞋上了台子。
“也没个喝水的杯子。”贺扬重新坐下的时候说道。
“那……刷牙杯行吗……”顾宇星指着卫生间,“好像只有刷牙杯。”
“......”
“用洗洁精擦擦,”顾宇星又问,“行吗?”
“喝水,得咽下去,”贺扬说,“你自己品品呢?”
顾宇星笑着。
确实。有点儿重口了。
“凉一会儿,”贺扬掀开茶壶盖子,“壶不大,凑合喝吧。”
说完,他给窗户开了点儿缝隙,一股凉风钻了进来。
“不冷吧?”贺扬问。
顾宇星摇摇头。
“贺老师,”顾宇星看着贺扬,“你是怎么上这儿来的啊?”
贺扬抬了下眉毛:“开着车过来的。”
“我实在想不起来,”顾宇星挠着头发,“我光记得和禾雯在酒吧喝酒来着,你是怎么?”
“禾雯男朋友是我同事,”贺扬从身旁的袋子里掏出果切,放到茶几上,“他发的视频里,拍到了你。”
“就这样?”顾宇星问。
“就这样。”贺扬用叉子戳了块苹果放进嘴里,抬眼看着对面的人。
“然,后呢?”顾宇星问。
“然后,”贺扬嘴里嚼着,又随意把弄着手头的叉子,再次戳到一块水果,抬头道,“禾雯说你喝多了需要照顾,就订了房间,我开车把你运过来了。”
“哦,”顾宇星笑笑,“那,我?之前没怎么着你吧?”
贺扬颇有兴趣地看着他。
“有没有啊?”顾宇星面色尴尬。
“有呢。”贺扬说。
“啊!”顾宇星窘迫着喊了一声,“我怎么着你了?”
贺扬看着眼前的人。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但脸还是红的。人是醒了,酒劲儿还在呢。
“下楼梯的时候,我扶着你——”贺扬又戳了块果切,送到嘴边嘴的时候,突然停下了。
“吃吗?”他把盒子往顾宇星那边推了推,“煮汤没吃到一半用几块,还多着呢,尝尝。”
顾宇星摆手,眼神十分真诚:“下楼的时候我怎么着你了?”
“下楼的时候——”贺扬抬起眼皮,思考了一下,“你熏着我了。”
“什么?”顾宇星本来还勾着腰,听见贺老师这么一说,马上把背坐直了。
“没什么。”贺扬笑笑,侧过身,伸手把窗户关上了。
顾宇星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只隐约记得在酒吧中途醒过几回,但是有没有贺老师,贺老师怎么出现的,他有没有和贺老师说过什么话,真的一点儿画面都没有。
贺老师这会儿正侧着身子拉窗帘。
今晚对贺老师的印象是从自己突然醒来还差点儿一拳头砸上贺老师的时候开始的,当时贺老师就穿着这件灰色的毛衫。
这次他没穿高领呢。
顾宇星又看了一眼。
贺老师的脖子,还……挺长。
“差不多行了。”贺扬回过头,点了点下巴,示意他茶几上的醒酒汤已经可以喝了。
“哦……”顾宇星火速低下头,看着眼前的茶壶。
壶内水果的芳香扑鼻而来,跟着飘在眼前的水蒸气,突然就想起前段时间网上说,如果边洗热水澡边吃橙子,会让自己体验一把在热带雨林当猴子的快乐。
他感觉此时的体验差不多,他是一只在热带雨林蒸脸的猴子。
养颜美容。
他妈就有个蒸脸仪,就这么让蒸气往脸上扑,说是补水。
补水吗?给睫毛补水差不多。
顾宇星用力眨了几下眼睛。
眼前的白色雾团明明就是天庭上的飘的祥云!
那他也不当热带雨林的猴子了,他要当是齐天大圣,喝了王母的美酒还吃了各种瓜果,然后晕乎地看着??
那贺老师就是天庭上的某位大将。
想到这儿,他噗嗤笑了一声。
该给贺老师安排什么职位比较好?有没有那种大家一提起来就比较帅的神仙?
他没想起来。
而且贺老师不当神仙,就作个普通凡人来说,走在街上路人见到估计也会瞅两眼。
毕竟当时在沈家村,他的气质就吊打了很多人。
想到这儿,他又抬头看了一眼。
不过贺老师的长相属于端正那一挂的,这种符合中式传统审美的帅哥应该更招姑娘们喜欢吧。
他这种放在gay圈没多少人喜欢。
因为看起来像个不解风情的死直男。
gay圈喜欢的什么络腮胡子小白袜,顾宇星也提不上兴趣。
他喜欢年纪比他小的,皮肤黑点儿的,最好笑起来跟狼狗似的。
比如项凡诚那种。
顾宇星叹了口气。
只是可惜,他和项凡诚已经分手了。
思绪一但被带走就很难回到正轨,他的记忆不知道正在哪个图层诡异地飘着,直到听见指节扣击桌板的声音。
“不熏眼睛吗?”贺老师问他。
顾宇星微微抬起眼皮,透过水蒸气,贺老师的一只手正托着脸。
估计是热的,他的毛衣袖子一直是挽起来的,漏出一截儿小臂。托着脸的右手手腕上带着一块表,下面还有一串绿色小珠子的手链。
“发懵呢?”贺扬把手从脸上拿了下来,朝着壶这边伸了过来,“是不是又晕了?”
手里的茶壶动了一下,顾宇星终于回过神来。
“脸快掉壶里了,”贺扬抽了张纸巾,“擦擦脸。”
“哦哦哦,”顾宇星接过纸,把纸攥在手心,“我刚刚就想看看这汤烫不烫呢?”
“真看还是用脸试温度啊,”贺扬抬了抬下巴,“快尝尝,我第一回煮这个。”
顾宇星端起茶壶,小心翼翼尝了一口。
贺老师说自己是第一次煮这个汤,顾宇星想说好巧啊,我也是第一次喝这个汤。
自从上大学夜生活丰富了之后,他头天如果宿醉了就是吐,吐完睡,睡到第二天自然醒然后点个外卖随便吃了。
睡醒后有人给他递醒酒汤,从未有过的体验。
“有点儿像果茶,”顾宇星舔舔嘴唇,“酸酸甜甜的。”
“差点儿忘了,”贺扬从袋子里掏出一个一次性勺子,“我要了个勺。”
贺扬把勺子递过去,让他舀着喝。
贺老师给出的理由是,嘴巴破了,吃饭喝水要尽量注意,不然非常不利于伤口愈合。
“你要不要也尝一下啊?”顾宇星问,“不说第一次煮醒酒汤吗?”
“不是啊,”贺扬看着他,“我意思是第一次煮水果味儿的,我以前都是放点豆芽海带啊什么的,现在这个点叫不到蔬菜。”
“你也总喝醉吗?”顾宇星问。
“嗯?”贺扬摇头,“不啊。”
“那你以前给谁煮哦,”顾宇星喝多了之后,仿佛变了个人,话非常多而且特别没有逻辑,“给沈莉?还是别的什么人?”
贺扬看着他:“你快喝吧,堵不上你的嘴。”
“呦,哈哈说中了是吧?”顾宇星笑着,把茶壶推了过去,“你要不要尝尝果味醒酒汤?”
“可以直接对着喝吧。”贺扬问。
“喝呗。”顾宇星把壶放在贺扬面前,耸了耸肩,“我又没洁癖。”
“这汤里没酒味儿什么的吧……”贺扬把壶端了过去,拖长了尾音。
“你什么意思啊!刚我刷了两遍牙!”顾宇星突然凑近,朝着贺扬呼了口气,“不香吗?我特地选的薄荷牙膏。”
“香。”贺扬笑笑。
“贺老师嫌弃就别喝了!”顾宇星伸手想要把水壶抢回去,一个不稳手往后仰了一下。
贺扬手疾眼快拉了一把,还好水壶没撒。他接过水壶,轻轻咪了一小口。
汤还有点儿烫。
但是确实不甜啊,蜂蜜放少了。
贺扬把壶放回桌面:“需要再加点儿甜吗?”
“不用了,”顾宇星用勺子往里头舀着,“我喝着挺好的。”
“随便你吧。”贺扬说,“反正蜂蜜还多着呢,想要甜你就再往里头加点儿吧。”
贺扬真没想着顾宇星能把一整壶醒酒汤都喝了。虽然茶壶不大,怎么着也倒了一瓶半的矿泉水。
他看了眼内胆。
光盘行动,连里头的水果都吃完了。
对方还非常自觉的抱着壶去了卫生间,此刻正在卖力刷着。
看样子平时不怎么洗东西,这壶一没油渍二没污垢的,顾宇星居然在海绵上挤了三泵洗洁精。
“够了够了,”贺扬看着他,“挤太多了冲不干净。”
“啊,”顾宇星看着他,“那我多冲会儿水。”
贺扬靠回卫生间的门框上:“宇星,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啊?”
顾宇星拿着清洁海绵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就,打了一架吧,”顾宇星把海绵冲干净,捏干里头的水后,放在一边,“碰上前……就碰上几个不对付的,看不惯,打起来了。”
“哦,”贺扬走到他身边,把海绵和洗洁精从洗手池上拿了起来,“尽量少动手吧,上次你还没吃够亏吗?”
顾宇星端着茶壶走了出来。
“放电视柜上就行了,”贺扬披上外套,又把围巾从沙发上拿了起来,“马上我带走。”
“啊?”顾宇星疑惑,“你?你要走啊?”
“对啊,”贺扬整理着外卖的袋子,递过去一小管糖果,“你的小样。”
“哦,”顾宇星接过糖果,“差点忘了。”
“要不是整理袋子我也忘了。”贺扬笑笑,把茶壶拎过去,然后重新装回了盒子里。
“你,”顾宇星看了眼墙上的钟,凌晨一点半,“你现在上哪儿去啊?”
贺扬笑着:“我能上哪儿啊,回我该去的地方呗。”
“你不是本地人吧?”顾宇星坐到床上,“听你说话不像。”
“这是说我普通话不标准的意思吗?”贺扬问。
“不是,”顾宇星解释,“上回你在沈家村,也没说这边方言呢。”
贺扬看了他一眼:“你不也是。”
“我从小就不乐意说。”顾宇星拆着糖果包装纸。
“……”
“贺老师你住单位吗?”
“对。”
贺扬瞧着顾宇星抬起手,捏着包装纸的尾端往嘴里倒着糖。
“这么吃啊。”贺扬问。
“昂,”顾宇星把手摊开,那管糖还在他手掌心里,连着包装被柔成一个小团,“还剩几个呢,你要吗。”
说罢,他取出一颗。
“要吗?”手伸到了贺扬面前。
贺扬低头看着顾宇星。他坐在床尾,一只胳膊撑着床面,另一只胳膊正在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毛绒袖子里的指头此刻捏着一颗桔色的软糖。
“快点儿啊,”顾宇星晃了晃手,“举酸了都。”
贺扬把他的手推了回去:“你自己吃吧。”
“好吧,”顾宇星把糖丢回嘴里,然后又把剩的几颗糖也全塞进嘴里,边嚼边嘟囔着,“不吃拉倒。”
本来已经打算回大学城那边了,但听着顾宇星的语气,怕是酒劲儿又上来了。
喝过酒的人总有股兴奋劲儿。
顾宇星已经持续一晚了,尽管他重复着说了几遍自己已经清醒了,但刚才喝汤的时候他还莫名其妙地笑出了声,不知道在傻乐什么。
贺扬看着他,把手头拎着的袋子轻轻放在了地上,然后也坐到了床尾。
顾宇星在床尾右边,他在左边。中间隔着的距离,目测还能再坐上两个人。
“你到底为什么带我过来啊?”顾宇星突然问了一嘴。
贺扬扭头,看着他:“不是说过了,我同事拍到你了。”
“这是起因,”顾宇星扭头看着他,“我问的是原因,是为什么?”
顾宇星这会儿的嗓音懒洋洋的,语速还特别慢。
“又晕了啊?”贺扬问。
“有点吧,”顾宇星看着他,把手贴到了脑门上,“我头有点儿疼。”
“伤口吗?”贺扬往他那边挪了挪。
“不是,”顾宇星说,“脑袋里面疼。”
“那你躺会儿。”
话音刚落,顾宇星一个后仰的动作,直接面朝着天花板躺下了。
不过,贺扬看过去。
他那俩腿还撑在地上呢?
“喂,这样舒服么?”贺扬用膝盖碰了碰顾宇星,“你睡上去啊,还有——”
暗红色条纹此时已经瘫在床上。
当时搁酒吧的时候,顾宇星这外套上还沾了点泥巴。
他顺手揪了揪顾宇星的衣服,说道:“你把这外套脱了吧。”
“什么?”顾宇星转过头。
“就你这个衣服,”贺扬拽了一下,“是不是在地上打过滚?”
“懒得动了,”顾宇星转回头望着天花板,“你帮我上药那会儿不也没脱,还不是你直接这样给我放床上的呢。”
贺扬视线没离开床上那坨红色的毛绒绒:“不然呢?还想让我帮你脱啊?”
顾宇星闭着眼睛,带着笑着问了一句:“那你试试?”
今晚李林问过他“为什么”,顾宇星也问过他“为什么”,两人的问题趋于相同,可细细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有种让人皮肤表层阵阵发麻的感觉。
贺扬不知道要怎么组织语言。
总不能对着顾宇星说,说其实我在你小时候给你拍过一张照片,因为印象非常深刻所以在沈家村一眼认出了你。
说我感觉很奇妙,就有种看着认识的小孩儿长大成人的欣慰感,所以听见同事说你喝大了之后就上赶着去酒吧捞人吧?
太唐突了。
站在顾宇星的视角,他们只是碰巧见过两面的关系。
不过此时此刻,喝醉了的顾宇星嘴里说出的话也挺唐突的。
贺扬扭头看着他。
顾宇星的头往右侧微微偏着,一头卷发,现在面部的神情是怎样的?这个角度看不全。
脱他那件毛绒外套?
酒吧里那么闷热,房间也一直开着空调,顾宇星都没把他那件外套脱了。
只有一种可能,他不热。
至于为什么不热。
刚刚顾宇星在池边洗刷刷的时候,贺扬过去拿海绵和洗洁精,看到了他扎起的袖子。
是的,只有外套袖子。
那里面穿了什么?短袖?背心?总不能是光着的吧?
贺扬保持着侧身扭头的姿势,顿了一会儿,他整个人往上挪了挪。
房里的大灯没有打开,床头的落地羽毛灯和卫生间的灯成了房间里头唯二的光源。
光线稍稍有些暗。
不过确定的是,顾宇星的酒劲儿肯定没过,而且搞不好快进入梦乡了。
就在贺扬感觉差不多可以撤的时候。
“怎么不说话啊!”顾宇星又嘟囔了声,语气有点不太好听,“怎么不帮我脱?!”
“我们不熟。”贺扬说。
“怎么就不熟了啊!”顾宇星躺着没动,声音倒是有点儿不耐烦了,“你倒是快......”
“你是不是说胡话啊?”贺扬绕到床边,不能放任他用这个姿势睡一晚啊。
掌心托着顾宇星卷毛的后脑勺准备放下时,那颗脑袋微微动了动。
紧接着身下人的两条胳膊就那么伸了过来,一把圈上了他的脖子。
贺扬叹了口气,动作轻柔地先把右手从那头卷发下撤了出来。
这么近的距离。
贺扬纠结着要怎样做才能既不惊醒身下的人,又能把这对胳膊从自己脖子上放下来的时候,身下的人猛得一把搂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