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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卷12 她是天敌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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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注意到有人到访,侧过脸,朝这边看了过来。
“叩见陛下。”
采萍和刘姝一起施礼。
“平身。”他的声音淡淡的,“梅妃也来游湖啊?”
“是,臣妾看今天风和日丽,就约了刘才人一道游湖。不知,是否……打扰了陛下听曲的兴致?”
“怎么会?过来坐吧,力士,去搬两张凳子过来!”
玉环听着他们的对话,大致知道来的是谁,不过手中的琵琶声稳而不乱,直到这曲结束,她才收了音,起身行礼:“参见梅妃娘娘。刘才人有礼了。”她笑容平静甜美,毫不回避采萍的打量,抬起头来的那刻两人有一秒钟在无言地对视。
文人相轻,美貌的女人或许也如此吧。
“这位是谁?”
高力士俯耳,告诉采萍:“这是寿王李瑁的正妃杨氏玉环。”
“寿王妃,你好。怎么不见寿王呢?”她意识到气氛有些尴尬,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柔和,轻松。
“瑁儿他……刚刚离开了。”李隆基抢先回答,搔搔额头,手在放下时不小心碰倒了案上的酒杯,酒撒了一桌。
玉环扑哧一笑:“陛下怎么这么不小心?”
听得出他们的关系很亲昵,高力士拿来帕子,将桌上的水抹干。
“是朕大意了。”李隆基笑了笑,目光随意跳跃,“清晨的风真舒服啊,……采萍,偷得浮生半日闲,难得你也来了,就为朕抚上一曲吧。”说完,扬手指了指琴案。
方才见玉环弹琵琶,颇有造诣,于是她欣然起身,说道:“好,趁着高手在这里,臣妾也想切磋一下。”她走到琴案前坐下,弹起李隆基时常吹奏的《凉州曲》,身后的乐师以胡弦慢慢喝之。
所有的谈笑声都安静下来,唯有琴声铮铮似流水滑向高潮,此时乐师的合奏渐弱,转为采萍的独奏,曲调高亢婉转,柔美非常,玉环情不自禁地拨动琵琶,用音节填补着空白,使得曲子更通透、赋有力量。
到了第二阙,已经不需要乐师的配合了。李隆基仿佛被气氛感染,拿起手边的玉笛,融了进去。一时乐声高涨,噌噌然动人心怀。采萍指间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笛子和琵琶,声音清越、响亮,而古琴声浑厚、散漫,在它们强势的入侵下慢慢失去了存在的空间,自然而然的充当起低声部的配角。但李隆基,似乎没意识到“喧宾夺主”,专注而投入地演奏着,和玉环的琵琶相辅相成。
这两个人的世界,为何令人有种不能插足的感觉?
采萍轻轻敛眉,心头泛起一丝疑惑。
……
那日的乐声就这样结束了,本是满载着激情而去的,到头来却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她没有深究,依旧在扑面醉人的风里阅读那些似乎永远也读不完的书,波澜不惊,与世无争。而马球场上,李隆基带领着一队白衣白马的人,正在与太子的球队搏杀。
“李瑁——加油!”
看台上玉环挥手大喊。
身穿红衣的李瑁昂扬在马上,扭头一笑,他正是太子球队中的一员。
“十八弟注意了,进攻的同时别忘记防守!”李亨的战马跃到近前,绑在他头上的红带子被风拽直了。比起李瑁,他行事多了几分深沉稳重。这时岐王李范把球朝这边开了过来,李瑁赶紧打马拦住,目光与奔过来的李隆基展开周旋。
“战场无父子,父皇你要当心哦!”
“哈哈,瑁儿身手敏捷,不过在为父面前还差点火候!”
“那可未必,父皇等着看我进球吧!”李瑁连续挥杆朝李隆基的马球队发起攻势。而李隆基显得胸有成竹的跟随在左右,不时同身边队员交换眼色。骛进者,往往驱前不顾后。
李隆基冲到与李瑁并驾齐驱的位置,稍稍超出他一个马头时突然一转马身,用球杆从侧面把球拐过来,飞快地传给队友。他在马上笑道:“为父很佩服瑁儿的铤而走险,可你还是失算了!”
“皇兄,好样的!”玉真公主在观众席上拍手大喊。
“老而持重,攻守兼备,这才是大将之风!”
“没想到大唐天子在球场上还有这等风仪!”众看客也是伸长着脖子,啧啧称叹。
玉真公主碰碰玉环的胳膊肘,问道:“你说,谁能赢?”
“我当然站在李瑁这边,希望他能赢!”
“别忘了,刚刚他们已经输了两局。”
“可陛下也输了一局!……你呢,太子妃,觉得谁会赢?”玉环转过头,望着后排的张良娣,她仿佛对球场上紧张的气氛置若罔闻,平静地盯着风中狂舞的红色队旗,若有所思。
昨夜,太子府。
坐在灯下擦拭球杆的李亨向张良娣询问道:“你对明天的马球赛有什么看法?”自从李隆基醉心声乐以来,就很少对别的事情产生兴趣,如今,却说要打马球,着实让他大吃一惊。
“陛下定是想向众人证明,他现在仍是春秋鼎盛之年。所以明天,你只能输,不能赢。”
“这你倒不必担忧,父皇打马球从未输过,他有勇有谋,骑术也非常人之所能及。”
“但今时不同往日,你们兄弟胜在年轻,气盛,万一赢了皇帝怎么办?那等于下他的面子!所以,你得张弛有度,以退为进,只要不输得太难看就行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明日,我就以守为主!”
……
“太子妃,你说谁会赢呢?”见张良娣不作答,玉环又问了一遍。这才使她收回情绪,说道:“两队人马都势均力敌,我一时还看不出来。”
“你不希望太子赢吗?”
“反正都是自家人,输赢没那么重要。”说完,她豁达地笑笑。
战到最后一局,球场上已是尘土飞扬,两队人马在尘埃里时隐时现,难分胜负,等到画面清晰下来,观众席上一阵啼嘘,只见李隆基策马狂奔,越过仪王李璲的防守,挥杆进球。
“好!”
看客们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
“哈哈,五局三胜,父皇赢了!”李亨拱手向李隆基示意。他点点头,转过脸望向观众席,第一眼就落在玉环脸上,可她正看向别处。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李瑁。
那个红衣少年似乎没有留心到玉环的注视,拍拍头上的尘土,懊恼地跃下马,走到李亨跟前道:“刚刚明明可以把球击出去的,发什么愣啊,你存心让着父皇啊?”
“没有,只是方才沙子迷了眼睛,我分了神,就叫岐王捡了个便宜,把球传给了父皇。”
“是吗?前面几局你也是这样,总在胜败攸关的时候分心,打得一点也不干脆。莫非你次次都被沙子迷了眼睛?”
仪王李璲不满寿王的盛气凌人,出面解围:“十八弟,打球也要瞻前顾后,光你一个人冲锋陷阵有什么用?要懂得互相配合,有好几次你都可以把球传给三哥的,非要逞什么英雄!”
“他这种打法,球传给他也得让他丢了。”
他看了李亨一眼,再也不说话了,将球杆插进黄土里。
“怎么,瑁儿你不服气?”李隆基翻身下马,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今天打得不高兴吗?”
“儿臣觉得球场上没有君与臣,只有朋友和对手,这样才能显出真本事,打得痛快、过瘾。可是诸位兄弟兴许念及您是父皇,都有所顾忌。”
李隆基凝视着儿子认真的眉宇,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微笑:“瑁儿说得对。百分百的投入,完全放开的较量才能战出双方的实力,这也是对对手的尊敬。朕刚才打得并不过瘾,要不,你单独陪朕打一局,如何?”
“就我吗?”
“对,就我们俩。”
李瑁低头瞅着球杆,有一丝迟疑。李隆基笑道:“累了还是不愿意?”
“不是。”他抬起头来,凑到他耳旁低语说,“这一对一的,若是我不小心赢了父皇,怕对您影响不好。”
他大声笑了出来,“这有什么关系,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无须有顾忌,只管放马过来。兴许不消片刻,我就赢了你呢!”
“那好,我就陪父皇打一局!”李瑁恢复了兴致,从地上抽出球杆。玉环怔愣地注视着这幕,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接下来,李隆基又同他打赌道:“如果你真能赢了我,朕身边的东西,只要你喜欢都可以要了去。”
“既然如此,若是父皇赢了,凡是儿臣能有的宝贝,但凡您看得上眼的,儿臣也自当献给您。”
“好,君子一诺,驷马难追!岐王,就麻烦你为咱们开球吧!”
诸位王子都退到场外,只剩白衣的李隆基和红衣的李瑁严阵以待,两张略微相似的面孔上流淌出截然不同的情绪,一种意气风发,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倔强;一种冷淡平静,却有着来去自如的洒脱。此时,球从岐王手中高高地抛出,两匹马顷刻间奔腾起来,搅得尘土飞扬。比起方才四对四的战斗,此刻更有一番生死对决的气势。玉环已经从座位上立了起来,随着场上的一来一去,来回转动头颈。
“父皇的身手一点也不逊于年轻人!”
“是啊,连战五局还有这么好的体力,早年看父皇打马球就是这般英姿勃发!”
“十八弟看来不是对手咯……”
旁边的皇子们正热烈讨论着球场上的赛况,这一切都看在玉环眼里,她关心李瑁的同时也为李隆基的身手折服,不出几个回合他就将球护在杆下,朝李瑁的球门涌去。李瑁一直徘徊左右,将马身转了又转,就是无法阻拦他的攻势。终于在快进门的那刻,他卧倒马身,准备做最后拦截,谁知球在他面前拐了一拐,径直射入球门。
“哈哈,好!”
众人拍手应和!
“怎么样瑁儿,这回服气吗?”李隆基收杆而立,高骑在马上睥睨着卧倒在尘土中的李瑁。他一脸的坦荡和直率:“儿臣心服口服!”
“哈哈,好孩子,胜不骄、败不馁,以你的毅力,下次进宫说不定就能赢了为父。起来,随朕过去歇歇吧。”
李瑁尝试着抬了抬右腿,道:“儿臣无能,方才落下马的时候磕到了右腿,这会儿整条腿都是麻的,无法走动。”
李隆基立刻跳下马,朝他走去,俯下身子,“伤得重吗?”他将李瑁的腿轻轻托到掌中,看了看,“大概伤到了筋骨,下次不可这么大意。”他抬起的眼中满是关怀,声音严肃而温柔,那一刻,李瑁很感动:“儿臣记下了。”
李隆基扬手招来侍卫,他们将李瑁抬到轿子上,送去太医院。其他王孙则留在木兰殿中,共享晚宴。
天近薄暮,已是宫中掌灯时分,李隆基同玉环从太医院出来,吩咐高力士去请梅妃,又道:“玉环,可有兴致,陪朕去看看那匹马,就是刚才我骑的那匹,它也叫‘玉环’。”
“噢,是那匹白马吗?它看起来很威风耶!”
玉环和他来到马场,黄昏的风很舒服,没有下午的干燥,宫人将白马从马厩里牵了出来,玉环这才看清,它是一匹纯种的好马,肌腱发达,被毛浓密,方才在球场上也不惊不诈的,勇猛无比。
她伸手抚了抚它竖起的鬃毛。李隆基问道:“你会骑马吗,要不要上去试试?”
“可以吗?”碰上好马,当然有上去试的冲动,玉环眼中放出兴奋的光彩。她把住李隆基的手,小心跨到马背上,将缰绳拉住。“那我骑着它去溜溜,行吗?”
“行,朕会在这里看着你。”
“好。”玉环轻拍马屁股,“驾!”这匹马却扭捏起来,似乎不愿意动,它晃了晃马头,悬起前腿,趁玉环不备,忽然撒开性子,风一样的射了出去。
“啊、啊……”
玉环驾驭不住,眼睁睁看它背离了原来的轨道,朝前面的小树林一路狂奔。身后,李隆基和众人被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两旁的树木在飞快地倒退,马上的玉环乱了分寸,随着颠簸的马身左右动荡。她招架不及,在跨过矮坡的时候,她从马上掉了下来,而那匹白马,却对她毫不理睬,兀自扬长而去。
痛,虽然落到松软的草地上,但脚下、身上,都有种心胆俱裂的震撼感,她勉强坐起身,发现胳膊上、腿上,都因为猛烈冲击蹭出了口子,血肉模糊。
“来人啊,救命——!”她大喊道,浓密的树叶遮住光线,黑漆漆的林子,令她惊惶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