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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衣容翩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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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诗行在宫中极为受宠,加上沈随安的事,太后一心想要补偿谢诗行,如今这番好处自然也落在我的身上。
我拿着请来的令牌一路无阻地来到了大牢,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墨发凌乱、伤痕累累的青年,那般模样,竟是比我当年初见他时候还要糟糕。
我心头一震。
听到外处传来的动静,徐随回过头来,清澈冷淡的眸子在我身上扫过一眼,竟似见不到人一般,风轻云淡地掠过,之后便低头沉默。
他性子坚毅,这我是知道的,即便是入狱之后频遭酷刑逼供,他也绝对不会透露一言半语。
只是这样,便会受诸多苦楚。
徐随原本白色的囚衣上有数道血痕,衣下的伤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是新的,他原本极为白皙的脸也染上了黑泥,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寡淡表情,对周围视若无睹,仿佛身上的伤并不存在。
他的眼睛隐见泛红,不似哭的,却是因为日夜遭受折磨而熬出来的,令人心疼。
我被惊得愣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
纵使他从前做的是与人搏斗的活,又何曾落到过如此境地?
沈景川到底是看谁不喜?他又是有多么不喜,才会半分不顾献王的面子,命人在狱中待徐随这般冷酷?!
我惊骇失神,因为徐随的遭遇冷不防地缓缓落下泪来,我当年一时心软收留的少年,何时受过这样的不公与欺压?
只是我这举动,却吓到了一旁的春柳。
“郡主!我们还是走吧!”春柳以为我见不得这样的场景,想要带着我离开。
听到春柳的话,徐随略感意外地抬头看了我一眼,不解地挑眉,郡主?那个流云郡主?她来做什么?她为何…要哭?
见我落泪,徐随细想了去,只当是我是见不得血的娇滴滴的小姑娘,此时怕是被吓傻了,不免低低冷嘲了一声。
“来人!”我松开了春柳的手,忽然喊道。
一名狱卒闻声而来,躬身向我行礼。
“郡主,您……”
“竟敢动用私刑,你们这些人当真是好大的狗胆!”
我斜睨向那名狱卒,眸光冷沉,先声夺人,整个人仿佛回到了当初还是皇后的时候,说出来的话语带着些许哽咽,却格外地有气势,令人侧目。
就连一旁的春柳都是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郡主冤枉啊!”狱卒嘭的一声跪下,颤颤巍巍地道:“都是、都是……”
“都是什么,你倒是说啊!”春柳见他结结巴巴的,忍不住出口。
我拦下了她,几个小小的狱卒竟敢对献王器重的人这般,若非有沈景川的授意,他们这些人定然是万万不敢的。
我深吸一口气,命那狱卒且先退下,重新看向坐在那里因为我的举动感到有些意外的徐随,他正面色惊讶地看着我。
也是,谢诗行在京中素来以端庄柔弱闻名,会表现出这般强势的一面不管是谁看了都会意外。
我重新恢复冷静,努力掀起一抹和善的笑容,道:“我是流云郡主,我郡主府中尚缺一名男宠,啊不,是侍卫,若是你不嫌弃,我便去求旨带你出去。”
“郡主!”
春柳见我不按常理出牌,不免震惊,郡主你来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我也很清楚,若真的要救徐随绝非易事,就连献王都做不到,我如今一个小小的外姓郡主又怎么可能做到?只是我其实意不在此,我想通过徐随知道一些事。
“原来是流云郡主,郡主大驾光临,请恕属下有伤在身,无法起身行礼。”
徐随那冷淡若青山薄雾的眼眸停落在我身上,似因我先前对狱卒说的话而对我生出了些许兴趣,没想到传闻里的书痴郡主居然是这般样子,他轻笑一声,垂落的那几缕乱发被这声笑带动,竟是令他染上了几分乱世佳人之感。
是的啊,他自小便生的好看,这般处境下,笑起来亦是能令京城里的闺秀们为之惊动。
此时的徐随头靠在墙边,唇边带着嗤笑,笑意不及眼底,声音低沉沙哑,倒是好听。
“虽然属下被关在牢里,却也还是听到了外处的一些传闻,郡主被世子伤了心,便多了个收集美男子的爱好,莫非属下也在您的爱好当中?”
我亦笑着伪装,以为他有所动容,便喜道:“那是自然,徐侍卫衣容翩翩、清素有仪,一如墨玉秋山般耐人寻味,本郡主自然是心动的。”
我眼光向来不错,也惯会夸人,这番话我自问说得恰到好处,徐随听了后对我的态度总该是要软下几分的,更何况,前世我为皇后之时,便曾在其他闺秀面前夸过他,用的是一样的话,无人不赞同。
只不过,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徐随听到我的话却是脸色骤变,变得比冬日飘雪还要冷厉,看我的眼神也跟着冰冷了起来。
我微微挑眉。
“好一个衣容翩翩!”
徐随身形一震,忽的冷笑数声,接着盯着我嘲道:“郡主可知,先皇后也是这般形容属下的?只不过陛下可不喜听到这话,拜这番言辞所赐,我如今才会被关在这大牢里!”
听到这话,我思绪飘然,面色惊然,这才恍然大悟。
事实上,沈景川对徐随一直都有介怀,那还是从我收留徐随开始的。
初见徐随的时候,我不忍让那般干净单纯的少年郎在街头流浪,便打算接他回相府给个差事,有个活计也好过在角落捡垃圾,只是沈景川知道我竟要收留一名少年后便心生醋意,便日日磨我,让我不要收留徐随。
那时我与沈景川已定下婚约,他又时时对我撒娇,我架不住便将徐随送到了献王府。
献王是个不错的人,加上有我的托付,待徐随想必会很好,我那时候这般想。
于是,在收留徐随不过半个月,我便将他送走了。
我仍然记得他离开相府时看我的那一眼,带着嘲讽与失望。
自那之后,沈景川便时时警惕让我离徐随远一些,偶尔也会莫名其妙地故意抓徐随的错处,当年他对我的占有欲极强,其程度之深如同他对付我王家时候的狠毒一般。
如今想来,我这才明白,原来沈景川是这么记仇的一个人…
“一个英明的帝王不会计较于这样的小事,更何况,先皇后已经薨了。”我目光冷静,但却将衣袖攥得死紧,我并非是不相信徐随的话,我只要让他说出更多我所不知道的事。
徐随脸色变了变,他缓缓握紧了拳头,不知是被拨动到了哪根心弦,他的脸色变得格外沉重。
只是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了握紧的拳头,长舒一口气,他偏头望向牢房窗户外那抹照进来为数不多的光亮,目光悠长,微光勾勒着他清晰的下颚线,平添了几分莫来由的深切感伤。
他并未反驳我的话,但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长长呼出一口气。
“是啊…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