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溏心蛋》鸽巢

44、第 44 章

　　路南和贺知一并被教导主任拎了出去，两人委屈地靠在墙角处站着，老王头勒令他们在原地不许动，转头掏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打电话去了。

　　贺知向路南摊摊手，小声模仿老王头的腔调：“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买几个橘子。”

　　路南：……

　　路南倒是很冷静，贺知看起来也没什么被抓包的心虚感，两个人都属于破罐子乱摔的类型。只是贺知稍微琢磨一下，有些奇怪：“为什么老王头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认识他？”

　　“可能被三中那边发现了，”路南很淡定，“上次来你们这儿，刚好碰见了个来一中交流的三中老师，被逮住之后我才知道，很多中学的信息在老师之间都是流动的。”

　　“自从知道我逃课会来这里，三中的教导主任就和你们老师串通好了，见到我就要押回去。”路南这时候倒是头疼起来，上次被发现就已经背了一个处分了，如果这次再叠加个处分，那么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下去了。

　　贺知默默地竖起了个大拇指。

　　他们能够隐隐约约地听见教导主任讲电话的声音，贺知耳朵竖起，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路南果然猜得八九不离十，教导主任的通话对象很显然是三中的教导主任，他两三句话说明白了这边的情况，路南正扣在他的手里，让那边快快来人认领。

　　贺知附在路南耳朵小声道：“他们会通知你的家长吗？”

　　路南看着贺知很担心的脸色，忽然起了一些使坏的心思。

　　“有可能，这样我就没办法逃课找你了，”路南面不改色，“而且上次的处分还没消，很可能又要记个新的处分。”

　　“可是是我要你留下来的啊！”贺知立刻急了，“当然不能只罚你一个人啊，你把责任都往我身上推，反正我爸妈不在意这个，也不会说我。”

　　路南不禁笑了一下，他将袖子撸起，露出一截腕骨明显的手腕，双手被闲闲地插进兜里，他本人微微靠在背后的栏杆上。

　　毕竟他本人就是高中生，若不是老王头非常熟悉七班这群宝贝疙瘩，其实路南是很难被揪出来的。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模棱两可道：“那你真好心。”

　　他说谎话的时候看起来无比真切，三中那边并不会找路南滑得跟泥鳅一样的家长，路南隔三差五就失踪一小会儿，接手他的班主任刚遇见这种情况时吓得要死，勒令他回家反省了三天，还记上了一个大过。

　　不过校方很快就发现，只是光给处分一点解决不了这种局面，路南太肆无忌惮，吃了几个处分也不老实；找家长更是没用，那对活宝夫妻根本不觉得路南的行为出格，何况路南的成绩比他的脸都好看，钉在全校第一从没下来过。

　　自从路南在上学期末拿了全市第一回来后，班主任对他的坏孩子行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贺知当然不知道，他被路南唬的一愣一愣的，开始焦虑咬手指：“你不能被我连累了啊，要不你逃跑吧？”

　　“那你怎么办？”路南看他一眼，微微笑道，“我要是跑了，你们教导主任不会吃了你吗？”

　　“我自有办法，”贺知胸有成竹，“我咬死我不认识你，那他能怎么办？”

　　“我能让你扫一周厕所！”教导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刚好听见贺知如此大逆不道的发言，险些没气出心脏病来，“你们两个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别想动什么歪脑筋！”

　　贺知：“嗯嗯嗯，对不起，我错了老师。”

　　教导主任：……

　　三中那边很快来人了，几通电话一打，又要找贺知和路南的家长面谈。由于今天已经太晚了，恰逢一中的校运动会，几个老师商议了一下，觉得这事情有些严重，需要将家长汇集在一起，简单开个会，挪移到下周一处理。

　　路南被三中的教导主任拎回去了，临走前他提出拿走水杯，于是和贺知一并返回教室。

　　七班同学从他们进门开始噤声，王主任打电话的嗓门极具穿透力，大家听得差不多了，纷纷侧目，悄悄看这位胆子很大的外校同学。

　　路南没管，他说拿水杯当然是胡乱讲的，来的时候只带了个空壳的本人和一条毛毯，哪有什么其他东西。他只是回来简单翻了翻贺知的几册英语题，伸手折了几页角。

　　“想练英语就先做这几页，”路南合上书，递给贺知，“下次给你其他题。”

　　贺知点点头，指指桌肚，做了个“手机联系”的口型。

　　他背靠窗口，深蓝的澎湃的夜色溅落在贺知的脸侧，玻璃镜片晃动着冷色的灯光，那后面是路南无法直视的、他的清亮澄澈的眼睛，路南忽然没办法说出话来了。

　　他随意地捏了一把贺知的脸颊，提着贺知的水杯出门，留给贺知一个暖洋洋的后脑勺。

　　贺知嘀咕了一句：“嘁，耍什么帅。”

　　于白沙将这一切看在眼底，觉得有些事情更加关键，他好心提醒道：“你还是别惹王主任生气了，你身上还记着个处分呢。”

　　贺知想一想，确实，况且他有没有路南那么硬的学习成绩，想来这次也不太好糊弄。

　　他正洗心革面，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拍大腿：“路南怎么把我的校服穿走了！他的衣服还在我这儿呢。”

　　澈然侧过头，他手下的笔还没停：“他还把你的水杯拿走了。”

　　贺知嗷了一嗓子：“他是强盗吗！”

　　-

　　隔天上午，榕川一中的运动会继续进行。七班势如破竹，接连拿下了几个趣味项目的前几名，于白沙先跑了男子接力，连轴转去男子1000米处检录。

　　男子1000米是最后一个项目，此时七班已经反超了体育特长班，堪堪挤到了第一名。两班之间仅差1.5分，于是这最后的项目就变得尤为重要。

　　啦啦队很快计算出——即便体育特长那边拿了第一名，于白沙只要跑进前三，七班的总积分依旧是第一。

　　这回夺冠的希望如此大，于白沙的压力徒增，他连表情都做不出了，只在原地简单热身，做一些准备工作。

　　澈然已经没有项目了，处于闲散人员的状态。他又自然的拿着于白沙的书包和水杯，与于白沙碰了拳：“跑完请你喝可乐。”

　　于白沙踩上跑道的那一刻，向旁侧一瞧，就能看见同班同学殷切期待的目光，在那一刻，他忽地很不想要辜负这些希望。

　　哨音响起，最后一个项目，男子1000米正式开始。

　　从一开始，于白沙就没想过蓄力，他与体育特长班那位并列跑到第一，两人紧紧挨着，谁也不让下去。

　　他们套了两圈，体育特长生位于第一名，于白沙紧跟其后，第三名离他们差了五米。于白沙咬牙，决定开始冲刺。

　　操场上混杂着各式各样的声音，不仅有加油呐喊声，还有主持人组织人群，通知检录喇叭音响声。于白沙本将这些杂乱的声线摒弃到脑后，忽然，一个极其熟悉的音色闯入他的脑海中。

　　“高二七班的于白沙同学，一千米加油。
　　最后半圈，我在终点等你。”

　　是澈然！

　　澈然声音的分贝被扩音器放大了许多倍，此时在操场上的人都能够清晰地听见，不知道澈然是如何说服主席台主持人，占据了几秒钟话筒的时间，其他班级才反应来这样的加油声更加霸气，开始后悔怎么没早点想出这个主意。

　　于白沙的喉间腥甜，他的心跳声如擂鼓般掩盖过一切，他冲刺的速度越来越快，体育特长班那个哥们也不是吃素的，他的节奏没被打乱，稳步提升自己的速度。

　　体育特长生第一个冲线，于白沙紧随其后。

　　冲线那一瞬间，于白沙简直没了力气，他比昨天跑得更凶，气都喘不太匀，脚下一软，下意识伸手去抓什么，他以为会抓个空，却被一双手稳稳地拉住了。

　　他抬头一看，是澈然。

　　澈然果然站在终点线处。

　　有关于澈然的大片记忆都是潮湿的，生锈的，于是此时落在澈然眉骨的那朵阳光格外扎眼，软溶溶地汩汩地流进他的心里面，洗濯了心头曾经被千刀万剐过的伤口，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

　　这不过是顷刻间的事情，他要被这阳光渴水一般吸着，秋末的空气清脆和甜润，这两处将于白沙发烫的脸颊混乱地夹在中间，他那么想要时间定格在一刻。

　　比赛结果在一分钟内出来，澈然信守承诺，手中提着两罐可乐。他递过去一罐，于白沙拉开易拉罐上的拉环，泡沫漂漂浮浮地溢出来又落下去，没有沾到他的手，却沾湿了他的心脏。

　　于白沙张开口，想说句什么。

　　这时忽然有一句清脆明朗的声音插了过来：“于白沙？”

　　于白沙不明所以地转回头，看见一个穿短衣短裙的女孩儿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她的头发披散了下来，手里捧着一瓶水，还有一大束花。

　　于白沙：“啊？”

　　“我看了你两天的比赛，你好厉害啊，特别帅，”那女孩将花束向前一递，很大方的将目光落在男生的脸上，“我是二班的谷玉，能认识一下吗？”

　　于白沙霎时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他控制不住自己似的，下意识朝澈然那边看去。不料澈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称得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处。

　　于白沙整个人狠狠地紧缩了一下。

　　他混乱地接过那束花，与谷玉交换了联系方式，女孩漂亮明媚的脸颊带着活泼笑意，她冲于白沙挥挥手：“那我先走啦！”

　　于白沙点点头。

　　女孩子的背影消失在了操场的尽头，七班其他人都围上了凑起了热闹，于白沙没心情，随意应付的一下，挤到了澈然的身边，小声道：“一起回班吗？”

　　澈然双手插兜，正低头看着手机，从面部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走吧。”

　　一路无话。

　　于白沙喝了几口可乐，不知道起什么话头。他手上那束花也太显眼了，这一路上收获许多讶然的目光，他有些扛不住，想快些回班将它安置好藏起来。

　　这在澈然看来就是另一番意思了，于白沙紧紧搂着这束花，他为什么会接女孩子的花？如此一副珍视的样子。

　　这让澈然莫名的有些不爽。

　　他负气一般地想着，教导主任不是很擅长抓情侣吗，这么一大束花他看不见吗，他怎么不在这时候出现呢？他瞎么？

　　他又想，如果只是送花，那自己当然也会送，如果于白沙想要花，他大可以送一万朵，只是于白沙不要随意接别人的花，如果对别人没有这样的心意，很容易被误会的。

　　于白沙肯定不想要就这么被缠住吧？

　　终于，在即将进入班门口的时候，澈然开了口：“她挺漂亮的。”

　　于白沙提心吊胆这一路，好不容易等到了澈然的一个话口，立刻想也不想将准备一路的说辞交待了：“没，人家女孩子送花我不收不太好，那么多人看着呢。”

　　“那……”澈然点点头，“你要接受她吗？”

　　接受什么？接受谁？

　　于白沙愣了：“啊？”

　　“你喜欢这种类型吗？”澈然平静道，“不过早恋是不太好的，我建议你最好把重心放在学习上。”

　　于白沙：“……”

　　于白沙麻木道：“我不喜欢她，我不喜欢这种类型，我只是不想让人家女孩子在大庭广众下难堪，后面我也会和她说清楚的。”

　　澈然的脸色看起来好了那么一点，他们两人一齐进班，此时班里还没有什么人。于白沙坐进自己的座位，忍不住琢磨了一下澈然的话。

　　不要早恋？您这初中传得满校绯闻的人，还有经验劝导别人不早恋么？

　　“你还提醒我不早恋呢，”他再也忍不住，抬眼看向了澈然，“你自己初中不也谈过恋爱吗？”

　　澈然：？

　　澈然缓慢地抬头：“谁说我谈过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