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7980公里》丞辞

74、开枪

　　一路上楚风异常沉默，卫洲一开始以为他是要带他一起回家，但车子在路上行驶了很久，已经超出回家的时间。

　　这是一条卫洲不曾见过的陌生的道路，应该也不是要带他去机场。

　　到底要去哪里？

　　卫洲问出中心的疑惑：“小风，我们要去哪？”

　　楚风目视前方，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点方向盘，漫不经心道：“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如果真要把他卖了，卫洲也只会希望他别把他卖得太远，这样他回来找他才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

　　车子开进蜿蜒曲折的山路，道路两旁除了杂草没有其他生物，看上去有些荒凉。

　　楚风一踩油门，车子随即像看到猎物的豹子一样飞了出去，突如其来的后坐力拉扯着卫洲往后，是椅背接住了他，他吓了一跳，转过去看楚风。

　　楚风面色如常，姿态闲散，这样的速度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但刚刚的加速，他是故意的，看到卫洲坐在自己的副驾却心不在焉，心里蹭一下就蹿出一股无名火。

　　“下车。”

　　看着眼前的小房子，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出现一栋类似小商店的建筑物，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是黑店，但楚风已经走了进去，卫洲只能跟上他的步伐。

　　卫洲没有想到楚风会带他到射击场，除了小时候拿老妈的头绳和捡来的树杈做成的简易版弹弓，他压根没玩过跟射击有关的东西。

　　大概是为了向他妈妈交差吧，卫洲想。

　　以为楚风会像当初在岛上教他游泳和网球一样教他射击，没想到他却叫了个老外来教他，更要命的是，那个老外还不会说中文！这让他俩都感到心力交瘁。

　　好累，不想学了。

　　“怎么，不是中国人提不起兴趣？”

　　闻言卫洲看向楚风，身旁的老外紧张地一手握住他的枪一手掰正他的肩膀，嘴里叽里咕噜地又是一串鸟语。

　　如果教练是个中国人，卫洲觉得自己应该会对射击很感兴趣，他从小就喜欢这种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东西，但……

　　本来已经打算放弃，余光瞥到楚风挑衅的眼神，男人的好胜心就是这么容易被激起，被他这一刺激，卫洲突然天赋异禀地能大概理解老外的话了。

　　专注，瞄准靶心，卫洲扣动扳机。

　　中了！

　　虽然没有正中靶心，但好歹是接近了，对于一个从没接触过枪支的人，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是相当相当优秀的成绩。

　　卫洲放下枪，开心地想和楚风分享喜悦，转身看向他时笑容却僵在脸上。

　　楚风正阴鸷地看着他，手上拿着枪，枪口不知何时对准了他，而原本站在他身旁的那个老外就像小时候看过的大变活人那个魔术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周一片岑寂，耳边依稀能听到风吹动树叶的声音，虽然觉得楚风不可能真对自己开枪，但面对枪口，正常人都不敢乱动。

　　嘭！楚风扣下扳机。

　　只听咻的一声，子弹从耳边飞速闪过，像流星一样，带起一阵小风，卫洲的耳朵瞬间吱一声鸣响，一时间他什么也听不见。

　　楚风冷冰冰地看着他，牵动嘴角，像个魅魔一样。

　　卫洲心头一震，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楚风居然会真的对他开枪！

　　这已经不是警告那么简单了，这是对入侵者的驱逐，卫洲的心像是挂了一座沉甸甸的山，坠着它往下掉。

　　难道是因为他不请自来去看他比赛，还坐他的车一起走，惹那个男人不开心，所以他才生气吗？

　　工作人员喊了楚风一声，楚风放下枪，从卫洲身边经过。

　　回去的路上，楚风依旧一言不发，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卫洲问他：“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楚风只当耳旁风，沉默着开车。

　　偌大的别墅在深夜安静得可怕，今夜没有风，二楼泳池水波不兴，卫洲站在三楼阳台俯瞰，他看到那株挂着秋千的树，原来它的树叶这么茂密，从上往下看像一把撑开的巨伞，他的视线再往下，停在秋千上。

　　卫洲想起和楚风在那座小岛的几天，他们相互依偎在吊床一样的秋千上，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楚风拍下了照片。

　　当时，他以为他们会一辈子那样甜蜜。

　　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桌上有楚风留下的烟和打火机，卫洲把铁皮烟盒拿在手里看了半天，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根烟咬在嘴里，咔嗒，打火机的小孔蹿出一团蓝红色火焰，卫洲无师自通地抽了一口。

　　烟确实不好抽，熏得他眼睛又酸又热，都流汗了。

　　卫洲背靠着椅子，仰头吐出一口白烟，看着烟雾缓缓向上空飘去，最后化为乌有。

　　不久前，李理找上门，指着他的脑门说他是因为楚风的钱才纠缠他，他不在乎，说他只会像狗一样对着楚风摇尾巴，他也不在乎。

　　可是，今天楚风对他开枪了。

　　虽然子弹只从他耳边飞过，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依旧让他心悸，他不是怕楚风想杀他，他只是徒然惊觉，楚风是真的累了、厌倦了。

　　从他义无反顾地踏上飞机，他就沉浸在自己的异想天开里，却忘了他早就不是楚风想要的。

　　这一刻，卫洲打心底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如鸿沟，成长环境、家庭背景、性格、成就……所有的所有都不一样，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始终无法改变，是他太贪婪，妄想和这般卓荦不凡的人共度余生。

　　以后的生活该怎样就怎样吧，一个人痛苦总比两个人为难好，他不想再难为楚风，也难为自己了。

　　人一旦自暴自弃起来就什么都无所谓了，就当那个承诺只是无稽的童言吧，是时候离开了，卫洲闭上了眼睛。

　　楚风一夜未归，卫洲虽然在三楼露台坐了一夜，但这是他来到这里第一次不是因为等楚风而在外面坐一夜。

　　天空逐渐放明，金灿灿的阳光携着朝露洒满大地，卫洲起身回到房间，换回来时的那套衣服。

　　安东尼已经做好了早餐，是卫洲教他煮的鸡汤面，楚风很喜欢吃，卫洲将还在冒热气的面条一口一口送进嘴里，以后即使他不在，楚风想吃的时候也能吃到。

　　“要出门吗？”安东尼问。

　　卫洲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对于安东尼料事如神他已经习惯了。

　　“嗯，一会能麻烦您送我去机场吗？”卫洲说，“或是帮我叫辆车也行。”

　　安东尼没有表现出惊讶，露出他的招牌微笑：“好的。”

　　如果一直呆在有楚风的身影的地方，卫洲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变卦。

　　吃完早饭，他站在安东尼旁边，安东尼看出他的用意，问他：“现在出发吗？”

　　“嗯。”

　　虽然他买的是下午的票，而现在还是早上，但卫洲真的呆不下去了，越是接近要走的时间，他就越渴望再看一眼楚风。

　　安东尼把他送到机场，陪着他办理了相关手续后才离开。

　　邹侨在机场找到卫洲时，他正看着跑道上滑行的飞机失神。

　　“小洲。”邹侨有些微喘，但气质仪态还是端庄优雅，跟那天晚上一会哭一会笑的样子大相径庭。

　　卫洲眨了眨眼，难以置信道：“侨姨，你怎么在这儿，出差吗？”

　　“不，我是来找你的。”

　　不乘机也能随便进出候机厅？卫洲再次被金钱折服，他下意识看向她身后。

　　虽然只是细微的一个动作，但还是被邹侨捕捉到了，她舒了口气，坐到卫洲旁边。

　　“要跟我说说吗，怎么突然这么急着走，还不辞而别。”邹侨嗔怪道。

　　“对不起。”卫洲说。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那就不说了，”邹侨看他一眼，“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一下，小风是真的很喜欢你。”

　　卫洲眉眼低垂，神情落寞，如果是两年前，他也会觉得楚风很喜欢他。

　　“作为长辈，本来我是不应该插手你们的感情问题，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再考虑考虑，一是因为我的私心，二是因为你妈。你可能不知道，这两年小风极度沉迷极限运动，几乎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虽然他以前也会为了拍到满意的照片而涉险，但那完全不同，我去看过一次他跟别人的塞车比赛，那完全是为了追求刺激而不顾后果的加速，”邹侨咽了咽口水，轻笑一声掩饰情绪，“当时真的，吓死我了，然而我还得装成一个开明的家长的样子，让他觉得有人能理解他，会无条件支持他，”邹侨叹了口气，“他突然从国内回来，性情大变，我就猜到跟你有关，我不是怨你，我只是觉得，你们年轻气盛，有误会也是正常，但别因为一时意气用事而抱憾终身，不瞒你说，我是觉得，如果你在的话，他多少还是会收敛些，或许哪天因为你而不再寻求刺激也不是不可能，”邹侨看向卫洲，语重心长说，“小洲，我看得出来你还放不下小风，如果你今天走了，你跟小风就彻底结束了，你真的甘心吗？真的不会遗憾吗？”

　　大脑一直回荡着这个问题，他当然不甘心，他当然会觉得遗憾！

　　如果回忆有绝笔，那一定是你不愿再停留在我身上的双眼。

　　然而卫洲要的不是回忆，他要楚风的每时每刻，他要他的以后，他要陪着他走到生命的尽头，可这一切，都得建立在楚风也有这样的想法的基础上。

　　卫洲举棋不定，进退维谷。

　　“我不想离开他，”卫洲低喃，“可是，我留下来，只会让他不开心，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而不顾他的感受。”

　　“你就这么肯定小风希望你走？他对你的执念有多深你难道猜不出来吗？”

　　肯定，因为他对我开枪了，卫洲在心里这样想，不过这件事他不会让邹侨知道。

　　他的心已经被邹侨动摇，或者说，他心底本来就渴望有一个人能来动摇自己。

　　“我可能会让你失望。”卫洲说。

　　“就算你们最终没有走到一起，我也希望你不要像今天一样不辞而别，”邹侨神情严肃而认真，“让侨姨替你妈妈完成她没完成的使命，让我照顾你，好吗？”

　　“嗯，”卫洲点头，“能麻烦您带我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