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狂想曲》长歌须叹

4、伤痕（完）

　　“为了实验严谨性，大部分实验者在实验初期就会标记实验品。”陈庆华缓缓道来。

　　标记实验品，是实验者会做到的，用以区别是否收到过实验数据，可每个实验者标记用具不一，而大范围使用一种，证明着唯有大计划大组织有强大号召力。

　　梅花徽章，印在脚踝，不起眼而具有展现性。林宸思索来，那日袭击者表现出来的以弱小身躯拥有不输于赵凯这般五大三粗男人的力量，就可判断他是实验品之一。有没有一种可能性？那日袭击母亲的人亦是实验品？

　　“人体实验不是已经被禁止了吗？”林宸斟酌道，“还是说这所谓的基因改造真的能创造某方面或者全方面完美的人类”

　　“不然不会销毁资料，不参与人体实验”陈庆华合上笔记本电脑，轻声咳上几声，将目光递到林宸身上。他紧皱眉头，陷入沉思。

　　千百年里，基因改造，闻所未闻。张劲生向他展示这张照片，意在指示他，林远阳的生命与这地方有关。大胆假设，与这上帝造物计划有关。林远阳的身份成迷，母亲从未向他提起过父亲。

　　记事起，母亲孤身照顾他，父亲身影从未见过，母亲亦不会对此有多余言论，醉酒吐露真言或许真或许假，亦是没有。

　　在计划中，仅有两种身份，备受关注，一是实验品，而是实验者。实验品，尤其是人体实验，怎会被作为一个单独个体友善对待。林宸思来想去，问了一句：“先生，这被基因改造过后的人真的能和正常人类媲美？”

　　陈庆华反问道：“小宸，你如何觉得”

　　答案肯定也好，否定也罢。林宸终是在褶皱不平，线索零落的毛线团里，拽相互一条完美的线条。

　　窗外恰好风吹雨打萍，多雨城市再寻常不过。林宸出身家乡在干燥多热的北方，仅是被资助后迁到南方来。五年之久，不适应也成了适应。他抬眼看向窗外，阴云密布，暗色蔓延的天空，或有两三雨滴窗台滑过。

　　头部遭到严重打击，林宸未在假期结束成功返回学校，与辅导员请上几天假，顺势在这附近修养。陈庆华这几日偏不让林宸去寻那位名叫赵凯的男人，林宸偏是不听，寻了几个陈庆华手下人，打点好关系着他们前往小溪村。

　　由那几人传来消息称，小溪村山腰上的小屋已彻底烧毁，废墟黑炭已再无搜索价值。赵凯一日以前带着老妇人逃出小溪村地界。如若是赵凯不清当年事，非是匆匆离开，去躲避什么。

　　得到消息，虽无想要，仍是给了几人应有的报酬。线索再度断在肉眼可见出，林宸心上斟酌不平。张劲生所言确凿，赵凯之行表明着当年事中人仅有隐瞒心思，未有公开心思。

　　林宸身体修养完好，方与陈庆华一同回了家去。陈庆华只字不言他获得上帝造物计划代价是甚，而是轻描淡写抚过受伤臂膀。林宸如何能去信，必是比这还要严重。

　　经过一场灾难过后，那地界废墟一般，再如当年那样，恐怕该有的不该有的，俱以化作灰烬。林宸划去小溪村这一条线索，收拾好行装回了学校。

　　暮霭沉沉，万里无云，经几日沉天连雨入了秋深，寒风瑟瑟已成了常态。换过几件保暖衣物，仍显单薄。陈庆华作为商人，一位跨国企业董事长不可不避每日繁琐工作，抽不出时间去真正调养身体。

　　林宸观在心里，五年里，他可有休息，而陈庆华不得休息，亦是从不会问的。学校里的枫叶见了红，却不落，遥遥挂在枝头，分外漂亮得多。

　　校内林宸从不与他人过分交往，因此过得个安静沉稳日子。月半中旬，某一日，常徐然致电于他，邀请他校外咖啡馆一聚，说是叙叙旧以报当日失约。

　　林宸应了约，恰是将近上午十一时，来到约定咖啡馆。店主心有灵犀，非是正常咖啡店那种简约装修，则以一横一栏，隔开每间座位去罢，木质沁满馨香，四周角落，搁置时季花卉，偶有风铃当当作响。

　　他进了屋，方有服务员迎上来。言说常徐然已定下的座位，服务员满面笑意深深，向林宸指示了一间靠窗。靠窗可见，咖啡馆外一间极尽奢华酒店，店名林宸瞧不太清，酒店楼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时兴衣着，俊男靓女。

　　该是这几年新建工程，林宸记不得之前是否有这家酒店在场。林宸点得再普通不过，服务员端来，浓重醇香引了林宸注意。他轻端杯子，抬手饮下一口，热气暖了心间。

　　距离约定时间，已过半小时。桌上咖啡由暖变凉，由热气腾腾直直成为不堪一握。常徐然风尘仆仆而来，仍是那白大褂装束，内搭绸缎样式白衬衫。坐下那刻，胸前鼓动不停。

　　服务生拿着单子向常徐然来，他仅仅向人摆了摆手，拒绝这方交谈。“小宸抱歉，导师留我做个实验，来晚了些，不要介意”

　　“没事，”林宸敲了敲桌子，“事出有急可以理解”

　　服务生再端一杯咖啡，瞧着与林宸先前那杯别无二致。纤细指尖捻着勺子，不动不饮不曾抬首，轻声道：“咱们五六年不曾见了，棉花糖想你想到不行”

　　棉花糖纯白无暇一只纯种白猫，具体品种常徐然未曾谈过。五年前，意外发生前，林宸与棉花糖玩耍过几次，五年后，也是成就一只年仅半百老猫。

　　林宸道：“也是真的好久不见了，常哥”

　　常徐然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说着五年前或者现在事项。说着说着，他将杯壁上的手放下，缓缓靠近林宸因心绪不稳，放在桌面上的腕间。指尖触及冰凉肌肤，学医者不经意探了下脉，脉象不好，且敛容不表。

　　林宸不知怎的，心上多有烦扰，含糊应着常徐然的话，抬首眺望窗外那酒店。腕间多有纷扰，林宸转回来。对面人毫无所觉，环上他的手腕，低首依稀可见，唇角上扬弧度。

　　正欲脱开这份环绕，窗外巨大爆炸。轰隆震响天边，酒店四层冒出浓黑硝烟，紧接着是三层，直达一层。人群四散逃开，咖啡馆所临马路对面逃过一劫，酒店爆炸废墟里，不止有人浑身鲜血爬来痕迹。

　　常徐然坐不住，率先松了手腕，将随身携带包裹一提跑出店外。林宸放下结账单子，随之一同跑了出去。屋内所见不过一星半点，浓厚血腥味冲击鼻尖，幼童母哭，呼唤声此起彼伏。

　　不由着己身林宸却觉着正如当年意外。地上昏迷者两两三三，救护车暂且到不来，此外尚有酒店外间建筑物，一块一块倾倒下来。

　　校内医学专业学生恰出来这玩，见不得此类情况。当务之急将是扶着每一位受伤者离了危墙倒塌，全全扶住。警车先是到来，以扩音器疏通马路秩序，待留伤者作歇。

　　可惜救护车赶不到此间，需得有人急作措施，挽回生命。常徐然跪伏临地，以耳贴胸探过心跳，确认昏迷者且有心跳，再作复苏。林宸搀扶过一人来，以身躯抵抗住柔软。

　　再一声爆炸，林宸猛然抬头，但见烟雾弥漫，高大男人身上所背血肉模糊之躯，跌跌撞撞从酒店一层冲出来。爆炸过后味道尤似不止苦痛，林宸嗅得弥散在空中，不知名药剂味道去。

　　林宸圆了眸子，分清那高大男人，然是赵凯，身上衣物毁坏参半，无伤无血。他将受伤者转交给常徐然，欣然接受去。他向赵凯那方亦步亦趋，生怕惊扰了人儿。

　　途中坠落灰尘脏了衣裳，空气里弥漫着呛鼻烟火味。赵凯顺着救助人将背上妇人将好放下，衣袖上沾上独属于他人的血液。他目不斜视盯着地上妇人，剪刀剪开粘连衣物，皮肉破绽流连。

　　壮年男人受不住，一时红了眼睛。他缓缓抬首来，竟见不愿见之人冒满天灰暗，向他走来。脚步虚浮向后退上一步，欲往旁处躲。

　　眼瞧着赵凯要跑，林宸提了脚步，迅速追上去，环住男人的手腕，用了几分力气，牢牢把住，不至撒手。“赵哥，留下吧，你娘还需要你”

　　老妇人于情于理，算赵凯割舍不下。林宸这番说动了赵凯，果真不再行动，老实待在原地。相顾无言，林宸移开视线，闻听救护车咿咿呀呀而来。

　　守得云开见月明，终在半小时后。常徐然作为其中一位急救医生，需得同时前往医院作诊治一员。林宸抬手推着赵凯腰间位置，命他快快上车。赵凯回首望他，眸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索。

　　常徐然见车内人俱已上全，伸手触碰后车门。林宸仍在车下，独立在侧茕茕孑立。松开车门，转而向林宸伸出手，手心向上，凝着馥郁香气与淡淡血腥气。

　　林宸比了个回头见手势，常徐然了然于心撤回身躯，专心留在需得急诊病人去。叫上一辆顺时到来出租车，交代好出行事务。救护车会直达最近医院，伤势容不得耽搁。

　　医院地址不远，不出十分钟，稳稳停在医院大门。医院门前人生巅峰，该是因那一场爆炸家属全急赶来。林宸付好钱，拦开车门，踏上院门前楼梯，顾不得周身脏污，穿过熙熙攘攘人群。

　　爆炸人群密集在一楼，治疗在二楼。容不下等待，因伤势不停呻吟，医生尚得缓好伤势再做打算。林宸直奔二楼而去，手术室灯长明不灭。赵凯拂面蹲在墙边，似哭似泣似不停着颤抖。

　　林宸走到他面前，人形阴影降下，遮盖他全身。高大，将近两米的男人，此时此刻极是弱小，极是可怜，极是可悲。赵凯知着是谁来至他面前，并不抬头。

　　林宸道：“赵哥，我听说你赶紧带着阿姨跑出村子里，来到了这里，可是你现在看来跑有用吗？”

　　“我以为我能保护好我娘，我以为可以跑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没想到……”

　　“我已经知道那个地方是什么，我也知道了当年那场什么所谓的计划”

　　林宸缓缓说着，瞧着赵凯惊愕抬首，皱眉紧盯着他。“他们没有想过放过我的母亲，赵哥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

　　林宸虽是不知当年火灾始作俑者，父亲猜测出因上帝造物计划而亡，母亲作为父亲枕边人，必是脱不开这份责任。哪怕一时找不到他们也会穷尽山水，穷尽人力，探查出每个不安稳因素。

　　医院大厅嘈杂扰了赵凯心绪，偶有孩童痛得耐不住哭喊声，偶有家属心疼爆炸受伤患者悲痛欲绝呼喊。赵凯从不懂，生命逝去是什么感受，可现下，他面对，待他如珠如玉的娘亲候在重症监控室。

　　出时晨光分明，天边鱼肚白。落时黄昏沉寂，灯火通明，有手术室前，红光招摇，赵凯拂面咬牙哭泣。林宸愿等着赵凯答复，他去向赵凯诉说，他的资助人与军方有关系，或许可以将老太太接近军区照料，未作保护。

　　手术室灯光啪嗒，赵凯急速站起，目视医生推出陷入昏迷老妇人。老妇人已无大碍，只需多做治疗即可安好。赵凯指尖嵌入白墙，脊背抵靠，缓缓才说：“明天，你安排人，我就带你回小溪村”

　　赵凯说罢，随医生远去方向而去。林宸向前走了几步，收获到满意答案。长身玉立通道正中央，拿出手机，对电话那头，嘱咐道这些事情。老妇人想会接到军区特殊照料，那群人想来不会触及军方。

　　赵凯候在病房外，一夜无眠。病房内医生交代老妇人需得再作休息，年轻时候多方操劳失了根本。待得天光泛明，照进院内，赵凯出奇回了昨夜手术室外。

　　林宸坐在栏杆其上，头向左侧墙上，合了那寂静无波双眸，鼻间徐徐缓缓呼吸。赵凯目见所有，不由心颤了颤眸子，当年故人，他曾见过的，墨山绿水，水雾抹过石上，坠入梦那般虚幻。

　　林宸睡着向来浅，早听得赵凯来时沉重脚步声。复睁双眸，轻巧跃下栏杆，挑眉而视不足三步距离。

　　林宸温声来：“赵哥，我们走吧，我订了两张车票，你放心，陈先生已经派人来，你要不放心可以等一会儿再走”

　　赵凯摇头：“有些事情早点解决，我不希望再拖下去了，还有，我相信林远阳儿子的为人”

　　他抬眸，与林宸对上，坚定期盼，浓黑动了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