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压》山二一

5、椒盐麻辣虾

　　等到了中午饭时，大家也都一同聚坐在了一起。

　　闫玲和屈未落坐在荆梳惠的身旁两侧，江珉和江亦巡也各自在两人一旁依次坐开。

　　闫玲似乎最先察觉到荆梳惠的小异样，在刚刚坐下之时，她明显看见荆梳惠的眼角有些微红，像是刚刚抹了泪的模样，心中微微也是泛起疑惑，刚开始思虑起什么时，便被江珉夹来的一筷子菜给打断了。

　　“谢谢。”闫玲的思绪也随江珉的动作飘回餐桌之上。

　　“陈阿姨做的上海青炒肉很好吃，尝尝。”随后江珉又低了些声，“跟你老公还客气什么。”

　　随后江珉的大腿根便在餐桌布下被狠狠掐了一把。

　　反观另一边，虽然小碗里逐渐快呈满这个那个屈未喜欢吃的菜，但是旁边那双还闲不住一直给他夹菜的筷子怎么倒感觉越来越扎眼了呢？

　　因为对面坐了闫玲姐吗？好像是这样，闫玲姐今后会嫁来江家，会是小惠姨的大儿媳，那他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不也就是江亦巡未来的那个人该坐的位置嘛，到时候估计……

　　“想什么呢？”江亦巡的话打断了屈未的缕缕愁思。

　　其实江亦巡帮他夹菜的速度跟他塞进嘴里的速度是成正比的，只是现在的屈未心里有着另一般滋味悄然升起，不免连吃饭的劲头都给懈怠了下来。

　　“啊？没没没……”被提醒的屈未赶紧夹起菜来吃着，“嗯好吃好吃！”

　　算了算了，大不了以后……他就尽量避免这种聚齐吃饭的场合回来，毕竟他这些年来都是受恩于小惠姨的帮助，等江亦巡毕业之后，他们俩也肯定是要分开的，到时候就只凑其他时间自己单独来看小惠姨就好。

　　思绪已然飘至太平洋的屈未对自己的妥当安排甚为满意。

　　吃完后，屈未又被小惠姨拉着看她最近养的东西、记录的事情、计划要看的书、单独的设计、以后的计划等等一些琐碎小事。

　　一连串的事情下来，也基本接近午后了，屈未轻轻抚摸着已经在窝里睡着了的元宝，现在的元宝已经是处于老年阶段了，变得越来越爱睡觉起来。随后他也就跟着江亦巡一同离开了，毕竟两人也都各自有事情忙。

　　屈未其实很开心，小惠姨也始终都很喜欢他，这些年来对他的照顾也都很至微，甚至他有时候感觉小惠姨对他的在意都有些超乎她的两个亲儿子了，不过又转念一想，也或许江家对孩子教育方面比较严格吧。

　　………

　　五月初的天气，不算冷也不算热，屈未早上出来时便在短袖外加了件衬衫，现在临近了午后，他刚才一出来的时候便感觉有些热，等上了车后紧接着就脱下了外边的衬衫。

　　虽说这几天的天气也总是波动不定，说变就变，但他却并非是对温度起伏很敏感的人。

　　即便早上的风有点嗖嗖凉，但其实不穿外边那件衬衫也无妨，只是昨晚那只狗嘚儿给他咬在脖子后的那块地方确实是留了痕迹的，最后他也只得外边加了件衬衫，权当是给那伤痕遮羞了。

　　江亦巡看着屈未一上车的小动作就不断，不过也没多说什么，而是告诉他，“家里留下的那些蔬菜什么的都不算新鲜了，等下我们先去超市买些东西。”

　　“嗯好。”

　　江亦巡随后便又嘱咐起最近这段时间他会忙起来些，不会太经常回家，买的东西记得趁新鲜吃以及平常应该多注意什么的一些叮嘱。

　　屈未半听半走神，但嘴里还是连连应和着说好好好。

　　江亦巡看着屈未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便觉得他应该是困了，也就不再与屈未说话，而是转头专心开车。

　　屈未把脑袋侧在一旁，看似是闭目养神，实则内心却如乱麻一般，刚才同小惠姨一起看的那幅画更是渐渐勾起了小时候的回忆。

　　充足的自然光线打在画室里，宽敞而明亮，母亲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轻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在画布之上勾勒描绘，那样沉浸的美好时光在现在回想起来就跟做梦一样。

　　他还依然清晰地记着，父亲母亲会经常带他一同外出游玩，做好多有意思的事，看好多美丽清新的风景，那时的他无疑是最快乐的，总是会满心期待着下一次与父母的别样同行。

　　然而，可后来这种经历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世上就只留下他孤零零一个人了。

　　明明他也能如江亦巡的家庭一样，幸福美满，只是那一切都在那一天全然改变了……

　　起初屈珂也只是生意上有些受挫，开始欠款还不大，即使姜施离竭尽全力想帮其渡过难关，但屈珂受不了此种处境，内心的邪念和固执如心魔般狠狠缠绕着，明明一生都顺风顺水，偏偏却在明火浓烈之时瓢泼了一场大雨。

　　从没受过如此挫折的屈珂心有不甘，于是直直堕入不能回头之渊，幡然醒悟时，才觉一切都早已无法改变，于是屈珂便想趁事情未被发觉之前，赶紧带姜施离和屈未出国，在匆忙带着姜施离去学校接屈未办理相关转学手续时，却突发车祸。

　　屈珂当场身亡，姜施离则陷入了昏迷状态，其实，那段时间荆梳惠一直都有关注姜施离的状况，只是屈珂所做的事过于隐秘，且车祸来得又如此突然，荆梳惠措不及防，只能紧忙赶向那处于弥留之际的姜施离身边，姜施离气息微弱，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了荆梳惠，随后便撒手人寰。

　　明明早上母亲还笑着送他上学，下午便收到了父母突发车祸身亡的消息。

　　哪怕后来有小惠姨和江亦巡的陪伴，屈还是很少愿意出去转，除了必要的采风写生，他基本很少出门，网上的素材那么多，够他学得多的多了。

　　纵使小惠姨一直待他很好，但那始终也还是别人家庭和睦的生活，亲情之间的某些东西，他是无法真正融入的……

　　但今天面前的那幅已然被荆梳惠补全的画作，其实他心中觉得自己甚至跟这幅画的经历有些像，父母的突然离世，他一时间变成了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人，正如这幅画突然没了主人再去描绘它。

　　而小惠姨的出现，给了自己生命，带着他长大，给他教育和学习资源，各类各样的培养，本身美术就是如此烧钱且竞争压力大的，但小惠姨还是以后各类的美术班、美术培训、各类画具，带他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画展，见这种艺术画家，言传身教，一笔一笔将他本来已成灰白的人生渐渐绘就成彩色。

　　这些给予来的恩惠，能够让他不会流落街边，苟延残喘……

　　等到地方后，屈未也快迷迷糊糊睡着了。

　　江亦巡停好车，看向了旁边正一点一点磕着头的屈未。

　　“这么困？”江亦巡随之附身过去，伸手去扶屈未耷拉下去的脑袋。

　　“哎呀……干嘛……”

　　“刚才不是跟你说好了一去买东西，已经到地方了。”

　　屈未眯着眼挣扎了几下，没挣扎开，随后便伸出两只手来往上捂住脑袋。

　　“才刚有点睡意上来，你自己去买吧，我在车上眯一会儿……”

　　“不行。”江亦巡立马回绝。

　　屈未一听就被激了火，唰地一下就把捂住的脑袋释放出来，刚想一瞪眼反击回去时，下巴便被钳住了。

　　随后江亦巡又接着说道：“现在睡了，晚上就不想睡了？”

　　屈未什么德行他又不是不清楚，一旦被他在白天抓住点空睡上一觉，那晚上基本就是对着手机嘎嘎乐了，昨天就已经有些显露出来了，再接着任由他下去，估计生物钟紊乱是迟早的事。

　　刺啦刺啦冒起来的火瞬间被浇灭，剩下熄灭后的灰烬只好随风飘荡。

　　“知道了，去去去！”

　　屈未的睡意荡然无存，只好蔫巴巴跟着江亦巡下了车。

　　屈未慢了步子，跟在江亦巡后面，一个左钩拳右勾拳打向江亦巡后背……的空气。

　　买东西时，江亦巡又开始嘱咐起他这个那个那个这个，屈未早已习以为常，一直心不在焉地听着。

　　只有当江亦巡拿起虾的时候，屈未的目光才亮了亮。

　　“晚上给你做椒盐麻辣虾。”

　　“好好好好好！”屈未刚才的死气一下子荡然无存，心里在此刻把江亦巡又抬回了原来的位置。

　　回程的路上两人也就开始互相谈着最近的情况。

　　江亦巡言说着临近毕业也就忙了起来，加之跟几个合伙人一起合作的公司正在筹划起步和成立阶段，所以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有太多的机会回来。

　　“没事没事，等毕业了就会好很多啦。”屈未随之说道。

　　“我这倒是忙完一波就又赶上下一波，本来这段时间就一直在忙着赶番外稿子，刚想歇歇就碰上第三册的单行本要发售，月底还有一场签售……还要准备下一本的内容准备，也幸亏手里的这本前段时间完结了，不然我感觉要忙死了。”屈未捂了捂脑袋以示挣扎。

　　“那有没有完结感悟？”

　　“嗯……其实这本完结后还是有些恍惚的，毕竟这两年多的连载是真的累人费心神，但其实我还是很开心跟满足的，认识了很多朋友，期间也发生过出糗的事哈哈。”

　　随后屈未放下手来，伸手握拳作出加油的振奋姿势说道：“但看到自己一笔一笔绘画出来的人物以及每个角色间摩擦触碰出的感情与故事，回顾这些其实都真的很让我满足。”

　　“希望你以后能够做得更好。”

　　“哎？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屈未咂摸了咂摸并在脑袋里迅速回忆着，“我记得这句话还是咱俩小时候，你笑嘻嘻地把画得非常满意的透视图给我看时，然后我鼓励过你的吧，现在反倒反过来了！”

　　“笨蛋……”

　　“反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