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归故里人》池鸦

57、薄命红颜（2）

　　“江郎，你可在这等我许久了？”
　　她翩然下轿，虽见了心上人，手中却也不忘牵着跟个黑团子一样的思思，那着青袍，头戴乌纱帽的人转头，却是是一张很清秀的脸，轮相貌，与美人相匹，却是实在不登对的。
　　“崔娘，不久，这小伢是？”
　　那男子看着她手上牵着的孩童，不免疑惑发问，见状，美人笑了笑将站在她身旁的思思又往自己身边拢了拢，对自己的心上人说道
　　“我怜她孤苦，故想收养她，江郎觉得可还好？”
　　闻言，那男人面色有些不好，却也不在心上人面前失态，而是试探性的望了望她的脸色，揣摩着问她
　　“还未出阁，便收养一孤女，说出去对你名声有损，崔娘，此事还需慎重。”
　　他这话当着思思的面就说了出来，惊得美人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面上浮出些不可思议，她瞪大了双眼。
　　“江郎，此时是名声重要，还是这孩子的命重要？”
　　“若是论名声，我乃是商贩之女，总是比不得那些高门贵女的，你是不是也要一并将我休弃了？”
　　美人罕见的生了气，一张漂亮绝色的脸倏尔变得通红，却更显动人，姝色无双。
　　那男子见她生气，也顾不得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赶忙就要来安抚她，却见她甩袖而走，牵着思思径直往府中走，走时还不忘同他闹脾气般说道
　　“江大人此时位高权重，必然是看不上我这商贩之女了，还请回罢。”
　　说罢，窈窕身影便消失在了长廊上，空摆了一道背影给那人看，纵使他在身后面色焦急的同她说些什么，她都充耳不闻了。
　　直至走了许远的距离，她才深呼了一口气，停了下来，思思任由着她牵着自己走了一路，方才也只是冷冷听着他们二人说话。
　　此番更加笃定了她的想法。
　　那男人不值她托付一生。
　　美人站定，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才蹲下身子同她说话，精贵的布料就如此拖曳在地上，二人靠得极近，将思思身上的污秽都带上了她干净的衣料，冒出几个突兀的黑点。
　　“还未来得及问你，你可愿与我同住？”
　　闻言，思思才抬起了观察她衣服的眸子，一双如盈秋水的眸子缓缓望向她，却见那人一脸歉意，像是为方才的突兀而感到抱歉。
　　思思忽而觉得面前这个人真是好奇怪，对着一个乞丐如此好，她又没什么能回报她的，作这烂好人是为何？
　　“你想要我做什么？”
　　她骤然将心声说出了口，惊得美人微微一愣，旋即不解发问
　　“为何如此问我？”
　　“世间万物，当以等价交换，你如此待我，必是我身上有你所需。”
　　她板着小脸，面色疏离的望着她，却见她面上浮现出了笑意，状似思考了片刻，爽快回她
　　“那么，我想要你一直陪着我，如何？”
　　思思不解得连眉头都蹙了起来，盯着她片刻，才迟疑着回答
　　“如此简单？”
　　美人将微微垂落的发髻挽在了耳边，又是一阵芳香，只见她轻声道
　　“一生太过长远，如何简单，偏偏这是最难的。”
　　思思虽不解，却也应了下来，晚上，她们便睡在了一处。
　　躺在松软带着馨香的床榻时，思思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昨日，她还靠枕着流浪狗的肚子才能够勉强取暖，今日便被绝色美人抱在怀中，好不快活。
　　“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骤然发问，思思则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我没有名字。”
　　闻言，美人蓦地起身，吓了她一跳，只见她面色严肃，正襟危坐的坐在床榻上，义正言辞道
　　“如何能没有名字呢？”
　　“很重要吗？”
　　思思不解发问，名字而已，有何好如此激动的？
　　“当然。”
　　“若你没有名字，我给你取一个，可好？”
　　思思想了想，此事倒也碍不了她什么，就和她随意给街边的大黄狗指了个名字没甚区别。
　　“你取吧。”
　　像是得了什么重要的令，美人立即从床上窜了下去，在她那堆书中翻来覆去的寻，也不知在寻些什么，许久，她才提笔沾墨，在一张黄纸上写下了一个字，像是献宝一样献到了她的面前。
　　思思接过一看，不解发问
　　“思？”
　　“你识得字？”
　　美人脸上兴奋更甚，面带欣赏朝她道
　　“你原来也上过学堂么？”
　　思思懒散靠在床榻上，摇了摇头
　　“不曾，但是听闻圣人曾说，人活在世，当学无止境。”
　　“小街上有一学堂，没事时我会去那看看。”
　　美人愣了愣，望向她的眼神中又带了些不忍与心疼，思思被看得不自在，伸出手将她的脸推开了些，遮掩般问她
　　“这字是何意？”
　　见状，美人立即收回了自己方才有些冒犯的眼神，开始给她讲这字起来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取尚也是不错的，只是女子用思更合适些。”
　　闻言，思思勉强掀开了眼皮，淡淡回她
　　“女子和男子有何分别，都是人，还分得出高等一二了？”
　　话说一半，她望见美人的脸上露出些落寞伤心，闻她可怜兮兮的说道
　　“你可是觉得我取的这个字不好听？”
　　见状，她面上露出些慌乱的神色，却又不想失了面子，硬着语气同她道
　　“就取这个字吧。”
　　闻言，那美人才开心了些，又继续问她
　　“你可知你的父母叫什么？”
　　“不知，我无父无母，一睁眼便是在街上，靠着抢流浪狗的奶吃才活下来的。”
　　她淡淡说着，又见美人的神色不对起来，这次比上次还要严重，她竟要落下泪来，思思这会是真慌了，忙用小小的手接住她滚烫的泪，甚是不解，一头雾水又面色焦急道
　　“怎的因为这事哭了，你竟如此多愁善感么。”
　　那夜终究是无好眠，哄着美人睡了，都已经是日将要出的时辰，思思不禁扶额。
　　这觉睡得，竟比她露宿街头时还难睡些。
　　翌日，那男子早早就在府邸外等着了，思思没有跟过去，只是站在远处看，见那男子将手中一件什么物件塞到了美人的手中，她立即就消了气，面上一派软色。
　　二人聊了许久，以至于思思都有些困倦，一觉睡醒时，却见她在昏黄的烛光下缝着一件极其漂亮的嫁衣。
　　她吭哧吭哧下了榻，站定在美人面前时，她恰举起了手中绣了大半的嫁衣展开给她看。
　　“你看，可好看？”
　　思思不语，只是沉沉问她
　　“你给我起了名，那我的姓呢？”
　　闻言美人愣了愣，才又闻她道
　　“你即要嫁人，有言说妇从夫姓，我与你同去，总不能让我一同姓江吧。”
　　闻言，美人才低低笑了起来，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十分抱歉般道
　　“是我疏忽，我叫崔岚，你不如同我姓崔，如何？”
　　“好。”
　　陪美人嫁过去的日子很快，思思从十岁孩童长到了十五岁，已经面若桃李，十分动人，就在今日，美人有了自己的孩子。
　　思思站在榻前，听医官同那男子，此时已是正经的江大人，说些女子有孕时需要注意的事项，那男子垂着头听，听的十分认真。
　　二人一派喜气洋洋，思思虽无甚表情，内心也是欢喜的。
　　只是欢喜的背后，却有种，阴暗的，见不得光的想法，油然而生。
　　三人用了晚膳后，美人身子有些不爽利，便先回去歇息了，倒是留给了她与那江大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思思不喜他，他年纪渐长，早已不复当年的秀气，此时看着真真是配不上美人的。
　　她咬着筷子，想尽快结束这场没有美人的饭局，却听闻那平日不怎么与她说话的人开了口
　　“你想去外面看看吗？”
　　思思放下了碗筷，一双杏仁般的眼珠子紧紧盯着他，知晓他话中之意，也瞥见他面上羞愧之意，她沉声回答
　　“想。”
　　她的孩子将在明年这时出世，到那时她赖在美人的身边，该当个什么身份呢？
　　那男子似是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嫌恶之意，被思思尽收眼底，却不表露。
　　“那你今夜便启程吧，我会给你一些钱财。”
　　“不必。”
　　按理说她不应该拒绝的，可是这些年承了美人太多的恩情，她有些，不忍自己收下她的钱，是因为自己狭隘，像阴沟里的老鼠，对美人未来可能不再会予她如往日般的爱。
　　她感到恐慌。
　　于是乎及时抽身才是真理。
　　她走的匆匆，走时似乎还听见了美人在后面喊着她名字的声音，那日下了不小的雨，美人也没撑伞，被江大人拉着，就如此在雨中，哭喊着她的名字
　　“崔思！”
　　然雨幕频频，她不曾回头。
　　思思很聪明，她蹲在一家赌坊前，学会了内里门道，便专门以此技哄那些有钱没脑的人，为其赌钱，而后三七对分。
　　待攒够了钱后，她第一次，站在了江府的墙边，才敢偷听内里，不属于她的欢愉。
　　“夫君，你说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江大人取了许多名出来，却不得美人满意，最后，美人才甜甜道
　　“就叫江映清吧。”

作者有话说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出自陆游（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