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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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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不会有人相信,一个曾为他人妇的女孩,会为了一个只见过寥寥几次面患了绝症的男人东奔西走、肝肠寸断,理由只是柏拉图式的爱慕。但那个女孩的“拯救行动”确已开始。
毫无疑问,她近期的目标不再是找到工作,而是找到那个人。当时于海兰跟她通电话的时候,她最多只是安慰了对方几句,并无表明自己的想法,但那时寻找王志恒的想法已在她的心里萌发,并且是那样坚定。她甚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于海兰为何没有这样的想法?要说于海兰没有,是冤枉了她,她要打理公司、照顾女儿,每天忙得像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分身无术。也正是靠着这马不停蹄的忙碌,她才能暂时忘记那些不幸和悲伤。于海兰也曾托人打听过,但并没找到什么线索。
毫无头绪。天下之大,确是无从找起。她拼命地旋转大脑,以期获得点什么灵感。她想起小时候家乡那个小镇上有一个老伯得的就是肝癌,当时她才七八岁,还不懂这样的病到底是怎样让人闻病丧胆,只是听父母说起过,那老伯在家里吃饭时只能用专用碗筷。老伯虽然还能正常行动,但却因为携带着这让人嫌、让人怕的癌细胞,不愿也不敢多与亲朋好友走动,大部分时间就闷在家里。若是偶尔遇到那种不得不出现一下的筵席聚会,老伯也不与大家同桌进餐,而且吃完饭后会立刻把自己使用过的筷子折断,免得祸害他人。后来,那老伯便去世了。
她立刻拿起电话,给母亲打过去。简单的几句问候之后,她便直奔主题,“妈,你还记得以前咱们镇上那个得了肝癌的老伯吗?”“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记得啊。”她妈感觉摸不着头脑。“我认识的一个人也得了这个病,我是帮人家问,看看有什么好的经验可借鉴没。”“哦,那老头蛮可怜的,得了这病后不到一年便走了,家里没钱帮他治疗,这病治也治不好,最多就是早点走和晚点走的区别。”虽然母亲说的是那位老伯,可她无意识中就把这句话联想到了王志恒身上,王志恒是不是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是不是此生她再也见不到他了?或者他此刻就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们家人怎么这样无情呢,难道就眼睁睁着看着亲人离开这个世界而袖手旁观吗?”她的语气中充满愤怒。“不是不管,是使不上力,这病就是个人财两空的病,家里没钱也只能由他去了。”她妈接着又说道,“一开始那老头的子女也四处打听哪里能治好这病,咱们这小地方医疗水平肯定不行,不过后来得到的答案是就连北京、上海那样大城市的医院对这个病也是束手无策,最多也就是能延长点生命,那老头自己也不想给子女添加负担,决定还是不治了,自生自灭吧。”对啊,王志恒说不定就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里接受治疗呢,母亲这句话提点了她。
她上网搜索北京、上海相关的肝病专长医院,两个地方这样的医院都跳出来很多家,有的是专科医院,有的是肝胆外科较有特色的综合医院,有公立医院,还有很多民营医院,看得她眼花缭乱,不知哪家医院的“命中率”会高些,也不知该先去上海找还是先去北京找。她甚至想要践行一个笨办法,按照网络上跳出来医院的先后顺序,一家一家去找,以免会有漏网之鱼。至于先去哪座城市,可采取由近及远的策略,先就近去上海,若找不到再去北京。冥冥之中,她相信王志恒一定就在这两个城市其中之一。
她简单收拾了些行李,除了近期要穿的少数几件衣物外,还有笔记本电脑和这几年她自己存下的积蓄。她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如果短时间找不到王志恒,就在那城市里租个房子,找个工作,一线城市的工作机会应该会多点,找起来应该不至于那么难。
说走便走。梅雨季节已过,马上就要进入骄阳似火的七月了。这一年的梅雨季节似乎比往年都要短暂,她感觉没几天便过去了,也可能是她根本无心关注那天气、那风景。她打电话告诉家里,自己要到上海找工作了,因为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种不善人际的性格,更适合在更加注重个人能力的大城市,如果上海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还会辗转到北京去找,总之不能在W市这样一个小城市蹉跎青春了。
从小到大,在父母、街坊四邻和亲戚朋友眼里,她一直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上学时从未让父母操过一点心,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从来都是其他家长教育自家孩子时口中列举的榜样;大学毕业后,虽然工作不是很好找,但她也从未有过依赖家里的心理,她知道家里没有可让她依赖的资本,她必须也只能靠自己,所以她能考取W市的公务员对家里来说也是一种无比的荣耀,要知道这可是没走后门、没费钱财、凭自己本事考上的呀,因此只要在乡邻面前谈到自己的女儿,她父母真是觉得倍儿有面儿。
可现在怎么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呢?先是离婚,又是辞职,还要辗转到上海、北京找工作,真是让父母操碎了心。不过她母亲知道,虽然女儿自小听话懂事,让家里人颇为放心,但她内心里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这争强好胜让她不安分,让她向往更广阔的天地,即使是婚姻,哪怕有了孩子,可能也无法将她牢牢捆绑。所以,做父母的也只能认输,毕竟人生是每个人自己的,就算是骨肉至亲,谁也无法替谁走完接下来的路。除了一声叹息外,就只能是祝她一路走好了。
初到上海后,她找了一家经济型旅馆安顿下来,然后便开始了她的漫漫寻人之旅。按照网页上的搜索结果,她先是来到一家肝病专科医院。踏进医院大门的那一刹那,她真是傻了眼,挂号窗口、缴费窗口都排了一圈又一圈的队伍,服务台也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这么大的一个医院,如此多的患者,更何况何时才能挤进那服务台的包围圈,向那工作人员询问这里有没住一个叫王志恒的病人?就算挤进去了,也好不容易与那工作人员搭上一句话,人家会帮着查询吗,毕竟这是病人的隐私,再说问讯的人流如流水般不停,人家也根本没耐心帮着查啊。但既然来都来了,总要试试吧,临时打退堂鼓怎么行呢?她靠近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每次眼看着就要轮到自己时,不知怎的,总会被不知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横插一杠,真让人气愤。看来在此种情境下,别人都不懂文明礼让,而自己还要坚持一种礼貌的秩序,简直就是个笑话。这次又有一名中年男子不管不顾要插她的队时,她忍无可忍,一下拉住那男子的一只胳膊,郑重地对男子说了一句:“请按先后顺序。”虽然说那话时她一点都不凶,但那男子却被震到了,虽然有些不爽,还是将插的位置让了出来。
“您好,我想找个人。”对服务台的工作人员说这话时,她一点底气都没有。“我们这里没这个服务。”那工作人员冷冷地答道。“麻烦您在系统里帮我查询下好吗?他叫王志恒。”她恳求道。“我说了我们这儿没这个服务。下一个。”短短数秒钟,她就被下一个问讯的人所替代。
她好难过,一颗原本充满希望的心瞬间被那工作人员冷冷的拒绝深深刺痛,这世界怎会如此冷漠,如此无情?她怔怔地站在那里,任凭一个又一个好不容易挤破头轮流到的问讯人挤到身后,等到被涌上来的人群彻底挤出圈外时,她才回过神来。才找了第一家,就这么不顺利,她真是无助极了。可是眼下除了苦苦哀求这里的工作人员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呀。她决定站在旁边等,等到问讯的人少一点或彻底没有时,工作人员应该就有时间帮她查了吧。
中午十一点半,医院下班的时间到了,可那服务台居然还有几个等着问讯的人。一名工作人员走出服务台要去吃饭时,看到她还傻傻地等在那里,就对她说了一句:“我们这里真不能查,你去住院部问问吧。”她像得到什么馈赠一样,连连对那工作人员道谢,然后就急忙朝住院部大楼奔去了。
在住院部的护士站,她向护士打听这里有没有收治王志恒这样一个病人。那几个护士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来医院寻人的,都感到很诧异,并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诸如她要找的人生的什么病啦,为何不直接与其联系啦等等。待她一一回答完后,其中的一位被其他护士称作护士长的,决定帮她查一查。那护士长一边在电脑上操作,一边说道:“这样找要找到猴年马月呢?”她的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等了好半天,那护士长说道:“查不到,应该不在我们这里。”完了又安慰她一句:“你再去别的医院试试吧,兴许能找着。”她说了声谢谢,然后垂头丧气地往外走。她身后传来那几个护士压低声音的议论,她们很好奇她这个盲目寻人的女孩跟那个得了绝症的男人是何关系,父女,夫妻,情人,还是普通朋友?应该不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不足以让一个人傻傻地、颇费周折地找寻另一个故意躲起来的人。
走出这家医院的大门,她把挎包往肩上提了提,以示振作,重又充满希望地向下一个医院奔去。
一连几天,她都奔波于旅馆和一个又一个医院之间,无奈却一无所获,心情也是起起伏伏,好不容易重新燃起希望,瞬间又跌落无望的冰点。她终于体会到绝望的滋味,每个晚上她都在绝望的阴影中彻夜难眠。是啊,她能不绝望吗?她现在没有工作,孤身一人,身处异乡,寻人又没有丝毫的线索。她在夜里流下过绵延不绝的泪水,可那泪水对于那可怕的绝望感又有何用?还好,她只要一想到身患了绝症、隐藏到某个角落的王志恒才是真正身处绝境的,她就重新鼓起勇气,战胜围绕着她周身的绝望之感,支撑着她在第二天的黎明到来后继续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