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天》知逢

76、我不威风吗

　　再度醒来时，小藏发现自己应该是在失去知觉的时候，被随度抱到了一个简陋的小木棚中。
　　木棚中没有床，但小藏身下躺着的草很柔软，一点都不硌人。

　　随度在靠小藏很近的地方坐着。

　　小藏一醒，随度立马就发现了，凑过来无言地摸小藏的脸。
　　小藏很喜欢随度这样温柔的、充满爱怜的抚摸。

　　只是，要是此刻随度的脸色不要那么冷、不要那么难看就更好了。

　　小藏觉得自己精神好多了，力气也回来了不少，他跟随度静静对视了一会儿，自觉有些受不住这样压抑的气氛，不想让他和随度的相处变得这么难过。
　　便去拉拉随度的手，有点讨好又有点骄傲地说：“我救了好多人啊，我是不是好厉害？”

　　闻言，随度本就冰冷的脸色更加难看，甚至泛起铁青。

　　小藏看随度生气得都不表扬自己了，有点没办法，抿了抿唇，又抬头，故意拿话去激随度：
　　“随度，”他叫他的名字，“是不是因为我的血没有只给你一个人吃，今天给别人吃了，你不高兴了啊？”

　　随度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些松动，虽然还是不怎么好看，但总算不再是冷得掉冰碴子了。
　　他沉默片刻，慢慢地冷声道：”我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吗。”
　　然后像是控制不住似的，原来抚摸小藏脸颊的手，换了力道，去捏了捏小藏的脸。

　　小藏随他捏够了，才慢慢地移了移身子，抱住随度的腰，将脸颊贴在随度紧实的腰腹上，闷闷道：
　　“不是。”

　　又沉默了好久，小藏才又抬起头来继续说：“可是，我实在是......”
　　说着，他便又想到了无数画面。
　　那些可怖的、残破的、鲜红的、发黑的、溃烂的、消散的。
　　还有圆圆的笑脸，稚拙天真的询问，晶莹的泪珠。

　　随度看到小藏的眼角又开始泛红，瞬间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了。
　　他实在是无法再追问再苛责，几乎是立刻硬邦邦地打断小藏：
　　“不说这个了。”然后伸手摸了一下小藏的头。

　　再然后紧紧抱住了小藏，喊小藏的名字，说，“别再让我心疼了。”

　　随度抱得很紧很紧，小藏几乎难以呼吸，但他没有任何推拒，只伸手也环抱住随度宽广的背。

　　抱了一会儿，随度将小藏轻轻松开，状似随意地问：
　　“你跟游熠是什么关系？”

　　“游熠？”小藏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天主。”随度不动声色地答。

　　小藏轻轻地“啊”一声，“天主......他是十二啊......”
　　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随度的问题，小藏喃喃，“什么关系......”
　　他抬头看着随度，跟随度认真介绍，“他是我哥哥啊。”

　　然后应随度的要求，必须听到所有细节，所以小藏很是花了点时间给随度细细讲了他和十二的故事。
　　从小时候一起抢果子吃，到十二帮他出气打欺负他的精怪，再到两蛇一起离家，再到在沙漠里十二晕过去自己献血救他，然后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血有这等功效......

　　不知是不是小藏的错觉，随度虽一直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说话，一副很认真很礼貌的样子，且这些本来就是随度主动要求自己讲的。
　　但他就是莫名觉得，随度有些不高兴，似乎并不想听，而当自己讲到自己献血喂十二喝下这一节时，随度的厌恶排斥情绪更甚，浓重得像是压抑不住。

　　可当小藏瑟缩地说要不不讲了吧，随度又要求他继续，必须讲完。

　　于是小藏只好继续讲了起来。
　　讲他们怎么走出沙漠，讲十二说喝过自己的血胸口有些燥热，讲自己贪吃说那便去冰堑之巅寻雪祁莲吧！
　　如果自己帮十二找到了雪祁莲，十二就算当时是未化形的蛇怪也没有自己那么自私，相信会分给自己吃一点点的。

　　最后讲了自己如何害了十二，在采摘雪祁莲的时候天摇地动，十二本来没事，却一定要来救自己，最后两蛇双双跌下悬崖的事。

　　彼时的小十五活下来了，他在崖底找了好久好久，却始终没有找到十二的踪迹。
　　没有踪迹......要么是离开了，要么——
　　要么便是魂飞魄散了。

　　小十五知道，就如同自己在崖底活下来了会去寻十二一样，十二若跌下崖底还活着，也必然是会去寻找自己的，实在是不可能不管自己就一个人离开了。

　　所以——
　　所以，虽然小藏内心还悬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但他早早地，便几乎判定十二已经死掉了。

　　本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竟还活着！
　　怎么还变成天主了......
　　小藏百思不得其解。

　　那头随度面无表情地听完，已想通了其中关节。
　　天界那边说是游熠下界历劫，轮回整整十世，想来大概最后一世便是投胎为蛇，做了小藏的便宜哥哥。
　　坠下冰堑之颠，尝过冰寒噬骨之痛而死，这最后一世的劫数便也历过了，于是飞升，重返仙班。

　　随度这边刚想清楚，那头小藏的声音响起，听着颇有些兴奋——
　　“随度，我哥哥——”

　　“你不是跟我说过你从前也不叫他哥哥吗。”随度冷冷打断小藏。

　　小藏挠挠头，不知道哪里惹到随度了，不是他自己问的自己跟十二是什么关系吗......自己这么说只是想让随度听得更明白些而已啊......

　　不过小藏很大度，不因为这点小事跟闹脾气的随度计较，便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随度，十二如今好威风啊！”
　　听他的语气十分感慨，隐隐还颇为骄傲似的。

　　随度凝了小藏片刻。
　　捏起小藏的下巴，“我不威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