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网》十六余

2、狭路相逢

　　余砚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眼尾被太阳刺的发疼。

　　手机在兜里响了很久，直到震得他大腿发麻，余砚才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母亲。

　　“妈，怎么了？”他情绪掩饰的并不好，但对面的人情绪激动，因此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小砚，你弟弟突然被下病危通知书了。”余母带着哭腔，隐约还能听到令人心颤的仪器声响。

　　“怎么突然这么严重？”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余砚捏着手机，指节发白：“我现在过来。”

　　“不用不用。”余砚正准备拦车，就听到余母说：“今天是你的第一次画展，本来妈妈不应该打扰你的。”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可是这个月，小墨已经下了四次病危通知了，这个费用……”

　　余砚放下了准备拦车的手臂，他不想让父母这个时候还为自己担心。

　　“我给你把钱转过去，等我这边忙完，晚点去医院。”

　　今天赚的钱还需要等待流程，余砚没有犹豫，把账户里所有的钱都转了过去。

　　幸好还有点钱可以帮弟弟撑过这一次，他松了口气，可顷刻间又感觉很累，烈日烤在身上，他却全身发冷。

　　他缓缓走到街边的咖啡店，想买一杯热可可。准备付钱时，才发现自己现在连买一杯咖啡的钱都没有。

　　“不好意思，我不要了。”余砚窘迫地摩挲着衬衫下摆，在店员鄙视的目光中，又一次落荒而逃。

　　跑到转角，他双腿发软，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埋头抽噎。

　　—

　　商务车内，柏程冷着一张脸，正气余砚不识好歹，居然把他的私人名片扔到了垃圾桶。

　　这段路堵的水泄不通，他心里更是烦躁，周身气压极低，惹得坐在一旁的小明星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烦躁抬眼时，柏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狼狈的蹲在街边。不过多看了一眼，就被一旁的小明星精准捕捉到。

　　“柏老师，您认识？”

　　“不认识。”

　　小明星讪讪收回视线，坐在前面的小助理也看到了余砚，但她不清楚缘由。

　　“那不是余老师吗？差点忘了，我还没来得及给他转钱。”

　　小明星正欲开口，见柏程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只能堪堪吞下未说出口的话。

　　一分钟后，余砚收到了助理转过来的钱，并接到了她的确认电话。

　　柏程坐在车内，清楚的看着余砚站了起来，随即他笑了起来。他隔太远看不到余砚脸上的泪痕，只看到了他面对金钱的欣喜。

　　“呵。”柏程冷笑一声，原来，是钱给的还不到位。

　　道路总算被疏通，他收回视线闭上了眼。

　　电话又在此时响了起来，电话贴在耳边，柏程紧锁着眉头，对司机说：“快一点，半小时内必须到活动现场。”

　　司机点了点头，脚下的油门不自觉地又踩深了一些。

　　这个路段红绿灯很多，红灯闪烁，司机的脚却没能及时踩下刹车。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后，车身蹭到了路过的行人。

　　余砚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吓了一跳，手中的东西洒了一地，胳膊也在柏油路上擦出几道血痕。他心情本就糟糕，此刻更是怒火中烧。

　　司机下车，看到狼狈起身的余砚，正红着一双眼盯着他。

　　“你怎么开车的？”余砚大声质问，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

　　“你没事吧？不好意思啊，我赶时间，我给你叫个车去医院看看吧，费用我报销。”红灯即将结束，司机说着就掏出手机准备打车。

　　“不用。”余砚心里头积压的情绪又再度涌上来，他蹲下身捡着掉落在地上的东西，肩膀轻颤着，显得落寞又可怜。

　　“怎么回事？”柏程推开车门下车，就看见蹲在地上的余砚。怎么又是他？

　　“柏先生，咱们这赶时间不小心蹭到了这位先生，我准备叫个车送他去医院，他不肯啊。”

　　“你先开过去路边等我。”司机走后，柏程俯下身与他平视，“需要去医院吗？”

　　余砚一愣，也没想到又和他遇到了，他抿着唇摇摇头，哑着声音说：“不用了。”

　　他抬手抹了抹袖子上的泥，眼泪还是没忍住落了下来，将褐色泥土晕开一片。

　　柏程见状蹙起眉，抬手看了眼表，语气也染上不耐：“那你想要什么，钱吗？”

　　一股屈辱窜上心头，没想到对方是这么看他的，他的愤怒转为了失望：“柏先生觉得，我就是为了碰瓷，讹你吗？”

　　柏程看着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点别的，可除了相似，一无所获。

　　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他试图压制自己的欲望，却发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赶时间，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柏程稍稍放软了语气，可惜余砚此时魂不守舍，并未察觉。

　　“我说了不用。”余砚重复道。

　　经纪人催促的电话又打了过了，这次活动很重要，柏程从钱夹里抽出一沓红钞递给余砚，下面还有一张和余砚先前扔掉的一模一样的名片。

　　“受伤了最好去医院看看，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还有，我之前说过的话，也还算数。”

　　说完这句话，柏程就转身上车了。

　　余砚愣了许久才捡起地上的东西，名片被他捏得皱巴巴的，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很久，最后还是鬼使神差的放进了口袋里。

　　回到自己狭小的出租屋里，刚进门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毕业照，半年前他刚从美院毕业，那时的他对未来有无限憧憬。

　　将相框倒扣在桌面上，他去快速冲了个澡，擦伤的皮肤看上去有些肿，可他无暇顾及。

　　换了身衣服后余砚就匆匆赶去了医院，弟弟还在重症监护室，母亲秃然的守在门口。

　　“妈。”

　　余母看到他，连忙抹去了眼泪，笑着问：“今天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

　　“我儿子就是优秀。”余母给他抹平了肩上的皱着，满脸的欣慰。

　　余砚嗓子一哽，忙转移了话题：“小墨怎么样了？”

　　“抢救过来了，但还要再观察一天，等度过危险期就没事了。”提到弟弟的病情，余母神色染上了愁容，鬓角的白发也添了不少。

　　“我们尽快做手术吧，我这里有钱。”

　　余母愕然看向他，手术费不便宜，手术也不止做一次。

　　“我的画卖了。”余砚拍着她的肩宽慰她。

　　“小砚，是我们连累了你。”余母垂下眼，声音哽咽。

　　“你说什么呢？这是我弟弟。”

　　余砚是被余家夫妇收养的，他们待自己比亲生的还好，余砚喜欢画画，他们虽然只是普通的工人，却还是毫不犹豫花了很多钱支持他考美院。

　　一年前，弟弟余墨被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整个家庭都被击垮，父母一夜白头，余砚只想多为他们分忧。

　　一次手术又将他卖画的钱全部耗尽，他现在被圈子封杀，处处碰壁。余砚只能瞒着父母，想尽办法找兼职赚钱，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恰巧，美院的同学给他分享了一个链接，是某个知名剧组正在招聘一位饰演“画家”的龙套演员，余砚看着一天高达六百的薪资，果断拨通了导演的电话。

　　余砚毫无经验，但在一群试镜的人中长相出众，还多了从美院毕业的优势。

　　画家戏份不多，演技可以稍降要求，颜值和气质是关键，于是他就意料之外的被选中了。

　　由于时间紧迫，他来不及多准备，所以只看了自己那一部分的剧本。余砚在公共化妆室化好妆后，就坐在片场的小凳子上观摩。

　　他和主角没有对手戏，也不在一个场地拍摄，所以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主角是谁。

　　余砚认真背着剧本，突然剧本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疑惑抬起头。

　　对上那双意外的眸子时，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没想到真是你。”

　　柏程身上穿的明显是拍戏的衣服，余砚不用想都知道，他也在这个剧组，按照他的咖位，大概率是男主角。

　　“真巧啊，柏先生。”余砚扯出一个假笑，干巴巴的说道。

　　“你怎么会来这儿?”柏程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拍戏啊。”

　　柏程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剧本，是个他毫无印象的角色。他蹙起眉，“你还学过表演？”

　　闻言，余砚乐了，他合上剧本，说：“没学过，讨口饭吃而已，失陪了。”

　　没等柏程回答，他就站起身走了。

　　接二连三的碰到柏程，让余砚有些不自在。他实在是没想到在这里都能遇到柏程，好在两人没有对手戏，之后他躲着点就好了。

　　下午，余砚拍完了今天的部分，他接过副导给的钱，刚到完谢准备离开，就被导演助理叫住。

　　身上的戏服没有口袋，余砚只能把钱攥在手里，走到导演休息室门口的时候，又碰到了刚从里面出来的柏程。

　　余砚犹豫了一秒，还是跟他打了个招呼，柏程只是微微颔首，随即目光落在他微蜷的手上，又很快移开。

　　“导演，你找我？”余砚敲门进入，导演正坐在沙发上看剧本。

　　“小余来了。”导演笑着把手里的剧本递给他，“你的戏份快拍完了吧，我觉得你的表现很不错，想给你加几场戏。”

　　余砚有些受宠若惊，他翻开剧本，发现自己被加了快十场戏。再往后一翻，有一半都是跟柏程的对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