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少爷住村里》九七四

2、刁难

　　不自在的挣脱，但历万洲不容抗拒。加大力道但又小心翼翼的再次抓住。

　　冻伤的手肿的很粗，像小胡萝卜一样，有些地方破皮结痂，不小心扯开就会流血，像现在待在暖室里还会发痒。
　　叶满忍住想挠的冲动，但……忍不住小鹿乱撞的心。

　　四年没见，他瘦了。
　　原本顺滑的脸颊变窄了，显得五官轮廓更加清晰。

　　不得不说，历万洲长的极好。站在人群中一眼能看出是不平凡的贵公子。若是古时候，就像年轻英俊、文武双全的将军。
　　他眉如剑锋，眼若清潭；直挺光洁的鼻梁像巍峨的雪峰。若是微微一弯嘴角，在叶满的眼里便是寂静的夜空遇上了灿烂的流星雨。
　　但大多时候，那双凌厉又迷魅的眼睛里，总是带着厌离的沉痛。
　　而现在，厌离的情绪中又有些不清不明的意味。

　　两人在一起的日子不到六个月，叶满以为是不顾一切的恋爱，但在对方眼里，可能只是暧昧不明的、不想承认的关系，或者是逃避、越轨的实验……
　　也怪自己的心太过炽热，炽热到蒙住双眼，没有看清那人不经意间露出的逢场作戏。

　　叶满再想抽手，历万洲依然不放。
　　他很诧异，好像不明白手怎么会成这样。

　　对比强烈的两双手放在一起，一个漂亮细润连指甲都透着精致，一个肿的像“胡萝卜”。
　　叶满感慨，纵使历万洲的家庭生活不太和睦，但锦衣玉食、金钱不缺的生活，也足够养出这样一双洁白如玉的手。

　　心绪乱飞，没意识到历万洲已经转身拿了医护物品来。等反应过来，叶满连忙推脱:
　　“不用……碘伏没用……”

　　“食指不是流血了”
　　“已经不流了，那是刚才收摊时候弄的”

　　“包扎一下戴手套，不容易蹭的痛”

　　棉签沾着凉凉的碘伏压到到伤口处，叶满条件反射的缩手。
　　对方的动作本来就不重，留意到叶满缩手，现在更加小心翼翼。

　　当下的气氛有些暧昧旖旎，但叶满心里不是滋味。

　　研究生毕业后，叶满在上海找的第一份工作，是游戏策划助理，历万洲便是游戏策划兼老板。
　　他风度翩翩相貌极佳，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忍不住脸红心跳。
　　或许是自己的爱慕太过露骨，正遇上历万洲的精神痛苦无处发泄。就像肚子饿了会饥不择食，原本喜欢的橙子没有，只能吃现有的苹果。感情也同样如此……
　　直到……历万洲带了一身伤回来，游戏公司突然关闭。本以为凭借两人的亲密程度，可以一起共同面对令他痛苦的家族矛盾，但历万洲否认他们的恋人关系。

　　——

　　那一天，历万洲情绪失控，坐在一片狼藉的办公桌前，不顾碎玻璃扎进手掌，断断续续毫无逻辑地说了很多……
　　“陈瑶！你知道吧，我的未婚妻……没想到她竟然监视我，还他妈的跟历枫纠缠在一起！老东西站都站不住了还满脑子精虫迟早死在床上……恶心吧呵呵呵……所以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他们才是精神病……！！”
　　历枫是历万洲的父亲，和历万洲关系很不好。陈瑶到过公司几次，但像是不熟的朋友，他们从没有说起过婚约一事。

　　那一刻叶满才知道，陈瑶原来是历万洲的未婚妻，而且他愿意和家境势弱的陈瑶结婚。但陈瑶和他父亲勾结并监视历万洲的举动被发现了，所以他痛苦。

　　……

　　这些记忆，还有历万洲崩溃、戏谑的反问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们是什么关系”脱口而出。

　　缠纱布的手募的顿了下，但那人默不作声，依旧做着手上的包扎工作。
　　直到包扎完成，才说了一句不搭前言的话。
　　“手为什么会这样”
　　……

　　“冻的”
　　“住的房子很冷？”
　　“不是，冬天拉坯泥巴很凉”

　　历万洲没有正视刚才的问题，叶满其实很委屈。想决绝的走掉，但又沉溺于片刻的重逢。
　　根本决绝不了。谁让自己那么喜欢他……

　　等包扎好了，叶满再一次问:“历总你要包装盒还是——”
　　“杯子”
　　“那好，明天……我还是给你送来吧，反正摆摊离的近，没事我先走了”

　　走出房门后，身后有脚步声，是历万洲又追上来:
　　“等下”

　　停住脚步，回头，等着那人继续说。

　　历万洲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问了句:“你怎么回去”

　　“开车”

　　回答的干脆近乎冷漠，不知是不是眼花了，看见历万洲的眼神里好像闪过一丝落寂。

　　“你住哪儿”历万洲再问。

　　“盈田村”

　　说完叶满没有再管身后的人，不回头的走了。
　　自然也没看见身后人，弯腰捂住腹部隐忍疼痛的样子。

　　走回停车场，启动车子回家。
　　昏暗的车厢里，手上的白色纱布很是突兀。

　　雨刮器像钟摆一样来回摆动，摆的驾驶人也像是被催眠。

　　从陶溪境街区到盈田村的这条路，四年间走了近两百次。从泥巴路到柏油路，漆黑路段到装上路灯，从开始的机械性欣赏，到后来发自内心的欣赏。
　　但这一次，叶满不知所措。

　　历万洲的公司关闭后，人就消失了。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里，历万洲非常抗拒谈论自己的家庭情况，他所了解的只有历万洲不和睦的家庭氛围，其余一切，都无从得知。

　　就像是飞蛾扑火，叶满作为飞蛾不顾一切飞进名为历万洲的火焰中，还没有灰飞烟灭，一场大雨突然把火浇灭了。这场雨是两人之间巨大的阶级鸿沟。
　　所以，火没了，飞蛾无处寻找。飞蛾怪不着天，只能怪自己迷恋火焰的绚烂。

　　零零星星的回忆着，不就便到了村子里。

　　租赁的民房在村子头上，再有一个转弯便到了。

　　车灯的照耀下，路边能看见一片片农田。现在是晚上，又是冬季，细雨洒在庄家上，一片静谧。等春天阳光好时，绿油油的稻让田人看着心情极好。再到四五月份，油菜花开时，景色像是宫崎骏的动漫里一般漂亮。

　　往常回来，叶满会再修一下坯，但今天有些晚了，不太想动。
　　洗漱完后看时间刚过10点半。

　　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刚才因为洗澡，拆掉了手上的纱布，但属于历万洲的触碰却还是那么清晰。
　　从见面那一刻，他的声音、他的气味、不容拒绝的包扎、最后追出来的犹豫不决……四年垒砌起的城强不坚固，几下子就摇摇欲坠。

　　正迷迷糊糊将要睡着时，手机一声震动。
　　通讯软件的联系人上有个醒目的红点。点开后，是“洲”字配一张日照金山的图片……和四年前一样的头像和昵称。

　　叶满瞬间红了眼眶。
　　独自到景德镇的冲动，即使没有结果,也好像有了意义……

　　——

　　第二日一早，和煦的阳光洒满大地。叶满的小屋露出全貌。
　　一个三层楼的民房，前面一个小院。院子里停了辆面包车。
　　叶满从二楼阳台出来，眺望着远处的田地。现下是橘黄色的枯草，暖黄色的阳光下，变成透亮的明黄色。远处有黛绿的青山，不知有哪户人家升起袅袅炊烟。

　　乡野山间的美好景色，一向是叶满创作的灵感源泉。
　　但……还能坚持多久？这样的好景色，实在让人舍不得……

　　今天周末，还要摆摊一天。

　　收拾要卖的货品，装进行李箱。
　　又进去后屋的杂货间，在一些略显“稚嫩”的成品中拿了一个马克杯。
　　杯子看上去有些粗糙，上面画着一只卡通狗，那是叶满刚刚入行时做成功的试验品。拿纸包好，放在副驾驶脚下。

　　到了摊位，叶满布置桌面，刘书婷拿着一条公众号链接示意叶满看。
　　公众号标题写着“新质力‘千年瓷都’景德镇向国际范求变，打造‘陶瓷小镇’文化旅游……
　　这是街区旗下名为“陶然集”的公众号，大致意思应该是要发展文化和旅游结合，以带动陶瓷经济。

　　叶满平时不太关注这些事，粗略的浏览。
　　当初来景德镇的原因，是历万洲曾经提起过这座城市。
　　那时春节过后，两人谈到想去哪里旅游，他竟然说了这个课本上辉煌灿烂过的城市。
　　再者政府计划打造旅游城市，一定有个时间线，三年五年,八年十年说不定。做陶瓷是一时兴起，明天、后天离开了也说不定。所以关于这里的计划或者变革，叶满一个底层摆摊人，不觉得和自己有多近。

　　随意地往下翻看，文章中一些新闻照片杂其中，叶满习惯性略过。读到“感谢国家陶瓷文化保护传承创新基地得到上海天瑞集团的投资”时，历万洲的名字赫然出现。
　　连忙滑动屏幕，下方的图片里，果然是他！！
　　历万洲身穿黑色风衣，一众人群中，夺目不凡。他面容冷峻但气质优雅，照片定格时正与一位领导握手洽谈。

　　昨天晚上送茶具时，他好像还在开会……不是一次出差吗……？

　　还回手机，刘书婷和叶满讨论:
　　“陶瓷文化保护传承基地，这是要建什么东西？还是弄个虚头巴脑的词？”
　　“有人投资，你说投资的人总不会白白扔钱？怎么也要搞点什么是吧？”
　　刘书婷喜欢打听周边的事，一向小灵通，说话像是小掌柜。她吸管喝着豆浆，没注意到叶满发呆愣神的附和:
　　“应该吧……”
　　“不知道我这样的穷学生能不能沾沾光呀”

　　是啊，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来这里四个年头，好不容易冲淡六个月的记忆。不是没有幻想过偶然重逢，相反瑕想了无数次。而结果呢？昨晚已经知道了。

　　他不承认关系。
　　如果历万洲要在这里做事业，那也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这个多少钱”
　　一位有些年纪的阿姨，拿着个紫色星空风格的盖碗问价。
　　“398”
　　“这么贵？”
　　“都是手工做的，所以价格高一些，但和别家的比起来，已经算便宜了”

　　市面上生活用瓷生产方式很多，细分的每个步骤都成了一门营生。
　　卖泥的、拉坯的、卖坯的、喷釉的、卖釉的、烧窑的，甚至是专门订做包装的。就叶满所在的村落附近，便有着陶瓷生产的全产业链。
　　文创街上的创意产品自然也有不同的生产方式。有从拉坯到上釉绘画全部自己完成的，有直接买成品素坯专门以釉色绘画作为卖点的。

　　叶满的茶具便是属于前一种，他耐心和客人解释。

　　“还是太贵了，是不是手工无所谓，主要这个颜色好看”
　　“这个釉色是做了很多实验调配出来的，属于自己的秘方吧，这也是价格高的原因”
　　“嗯～”阿姨由衷的赞叹，但依然纠结着价格:“能便宜点不，别家也没有，真心喜欢”

　　叶满定价有砍价区间，便给客人少到了360。但很明显阿姨还是不满意，依然压着价格。

　　“150”
　　“真不行，时间、工艺成本摆在这里呢，像这个釉色烧窑把控不好，就要重做……”

　　从150,到180,再到200,叶满心中有些无奈:“看您真的喜欢，再让10块钱，350, 还砍价的话那真不好意思，卖不了”
　　念叨不停的阿姨未能如愿，有些气急败坏又恋恋不舍的走掉。

　　刘书婷在一旁笑了:“砍价先砍一半是她们的拿手绝活哈哈哈”
　　“是啊”
　　“等她过去那边看见四五百的～就知道你这儿的价格已经很美丽了”
　　叶满应声，心不在焉的摆正刚才动乱的货品。

　　“这个季度快到了，你打了9万块钱吗”
　　“没有”
　　9万块钱是街区管理者规定的漂亮流水账单。既每个季度要向街区账号上充9万块钱，过后再返回，这样街区向上汇报的时候账面好看。

　　“你又没充？要不然借借看，免的管理员再找你麻烦”
　　“……再看吧，我有多少充多少”
　　“你的积分都那么低了，搞不好要清退了”
　　“我知道”
　　……

　　刘书婷好心，但叶满确实没有那么多钱。租房的租金、摊位费、还有成本、生活算进去，每个月别说三万了，有的三千都赚不了。
　　一些学生为了配合，办了两三个信用卡来回倒。他不想这样。

　　至于积分，关乎些迟到、早退，摊主是否与客人发生口角,是否打游戏、刷视频等。因为没有充够流水，叶满无缘无故，已经莫名其妙被指刷视频，卫生没搞好扣了很多积分。
　　不知道那个管理员下次又会以什么借口扣分。但叶满也不怕刁难，实在待不下去，也是时候走了。

　　临近中午，游客多起来。果不其然，刚才的阿姨又回来了。
　　因为回头客，叶满忍痛再少10元，并嘱咐出去别说这个价。

　　刘书婷正在点餐，问叶满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没什么胃口”
　　“那我自己点了”
　　“好”

　　打开手机，想看看点些什么，却鬼使神差的搜索陶然集的公众号。
　　滑至下方的某张图片，叶满盯着移不开眼。

　　正当这时，一句非常不客气的招呼从身后传来，听声音便知道是没事找茬的管理管了。
　　“叶满是吧”
　　街区的管理员叫王□□，中午会例行检查。他头大脖子粗，挂着个工作牌，嘴一瘪，表示对叶满十分嫌弃:
　　“你这个有些脏啊，早餐盒子也不丟，要扣分了啊”

　　叶满知道他故意刁难，不想引起争执，态度良好的解释:“这是刚吃的午饭，一会就丢了”

　　本是一句放低姿态的谎言，换成别人也就哈哈过去了，到了叶满这里却较上了真，他徒然拔高嗓门:
　　“瞎说什么啊，明明是早餐留到现在，你跟我说是刚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