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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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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人们暂时还没有归家的想法,在街上转悠。
“街上的人变多了。”果果左顾右盼。
“是啊,”我看着眼前手拉手的男女正蹲在地上挑着婆婆卖的牡丹,问果果:“想要花吗?”
“想~”
“婆婆好。”我走过去,蹲在花篮前说。
“奶奶好。”果果也跟着甜甜的说。
“呀!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娃娃,”婆婆喜笑颜开,“奶奶送你一枝牡丹,好不好?”
“不用,我们买。”我连忙说。
“别客气,”婆婆示意果果自己选,果果回头征求我的意见,我轻轻点头,“这些都是我自己没事种的。种的好看,就想拿出来和人分享,没想着赚钱。”
婆婆这一篮子花真的很好看,颜色鲜艳,开的饱满。从远处看像颗耀眼的宝石,镶嵌在灰暗的墙上。
“真好看,”我欣赏着面前的花簇,嘴角不自觉上扬,“在冰天雪地里能看到这么多鲜花,感觉很美好。”
“很辛苦吧。”婆婆抽出一支白色的牡丹递给我。
“什么?”我愣愣的接过花。
“活着,很辛苦吧,”婆婆语气绵长的说:“别惊讶,等你活到我这岁数的时候啊,你就明白了。人不仅仅只看皮囊,还有灵魂。”
我看着手中烂漫的花朵,沉默不语。
“奶奶,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花啊?”果果挑了一支粉色的牡丹,花杆上还有两片叶子。
“因为好看啊,”婆婆摸了摸果果的头,“看到花心情会变好。还有就是…”
婆婆故意买了个关子,和蔼的看着果果期待的表情,轻笑着说:“还有就是,有句老话叫做:今世卖花,来世漂亮。”
“奶奶今世就很漂亮~”果果趴在奶奶腿上说。
“哈哈哈哈,嘴真甜。”婆婆开心的合不拢嘴。
“我们走了,和奶奶说再见。”我伸手等果果来牵。
“奶奶再见。”果果牵起我的手说。
“再见,”婆婆的温眸盯着我说:“去见更漂亮的花吧。”
不知道为什么,重新走在路上,让我有种不真实感。来来往往的人们好像放慢了脚步,突然感受到空气中泥土的芬芳,感受到风吹过花瓣的抖动,但就是感受不到自己。
我像是自己的看客,看着我走在路上。
“清缘哥哥!”果果的声音让我捡回思绪,“烧饼摊。”
果果拽着我跑过去,我小心护着,不让她撞到人,“慢点,别摔着。”
“叔叔,来两块烧饼。”
“好嘞,六文。”
听闻,我想从怀袖里掏钱。但是在怀袖里掏了半天,没找到一文钱。不可置信的我又掏了另一边的怀袖,还是没有。等我摸遍全身,这才承认自己是真的忘记带钱了。
“给,小娃娃。拿好。”
“谢谢,叔叔。”果果接过就是一口,我根本来不及阻止。
“好吃。”果果扬起笑脸说。
“好吃就好,”老板包好另一块烧饼说:“给,小哥。”
“那…那个…我…”在我还在羞愧怎么说我忘记带钱的时候,旁边的人递过来六文钱,“给,我帮他们付。”
“程爷爷!”
“诶~”这位程爷爷抱起扑向他的果果,“有没有想爷爷我啊?”
“有~”果果用力的点头,“程爷爷,你去哪了?”
“这个啊,是秘密。”他不说,果果也没有追着问。
“烧饼。”他示意我拿烧饼。
“谢谢,”我接过烧饼对他说:“你不怕被抓吗?”
“这里说话不方便,”他平静的对我说:“去那边。”
我跟着他走到一颗大树后,这颗大树像是人们的小公园。树旁边围着一圈石头,树上还挂着两个秋千。
他坐上秋千,带着怀里吃着烧饼的果果,悠悠荡荡。
“别这么警惕,”他直视前方说:“你也不想我落网,不是吗?”
我盯了他一会,走到秋千前也坐了上去。
这让我想起我的小秋千,也不知道爹爹,大娘和娘亲现在可好。
“你准备带果果走吗?”我开口问。
“不准备,”他轻轻抚摸着果果头说:“我只是来看看她。”
“你准备去哪?”
他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温柔的看着果果吃烧饼。
“和你一起的,”看样子他不准备回答我的问题,“那位只带着一枚玉佩的人,是太子吧?”
这下轮到我沉默。
“都长这么大了啊,”他自嘲道:“也是,我都已经是个老头子了。”
“你之前见过他?”我吃了一口手中微凉的烧饼,有些硬。
“是我救的他,那时候在襁褓里的他还尿了我一身,”说到这他笑了笑,“他现在过的好吗?”
我盯着手中的烧饼想,要不扔了吧,算了不能浪费粮食,于是又吃了一口。
“你说这些不怕果果说出去?”我好奇的问。
“果果不会。你只要和她说这件不能告诉任何人,她一个字都不会说。”他此刻满脸自豪。
“你教的真好。”
“是啊。”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把他也留下来?”我捏紧手里烧饼,不让自己显得愤怒。
他为止一怔,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看来他过得不好…”
一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寒风在大树间来回穿梭,零星的雪花被重新吹落。
“不是我不想,只是当时我说了不算,”程爷爷低语,“就像这么多年我也没办法阻止这个国家的事一样。”
程爷爷突然笑了笑,温煦的说:“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很久之前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应该比你还要小上两岁。那时候的他兴致冲冲的去参军,想要为自己的国家献上一份力。只是他没什么天赋,也不够机灵。在军队没得到过什么功绩,就这样日子一转过了二十多年。因为资历老沉,被调到皇宫当巡逻队队长,维护皇宫治安。那时候他还在为自己升官而开心。他没想到在进皇宫的第二天夜晚,皇宫遇刺,城门被破。一瞬间火光四起,他冲进了离他最近的屋子,那时候只想着自保。可就是这么巧,那里住着皇后和刚出世的太子。皇后跪在地上求他,求他带着她的孩子逃出去。他一心软,抱着孩子拼了命的往外跑。不知道是不是从那时开始上天就和他开起了玩笑。一路上竟然没有碰到一个人,他就这样抱着太子跑到了河边的一个破庙,想安稳的等太阳升起。可惜,天不遂人愿,那座破庙是一帮亡命之徒的据点。他们又恰巧在找一个刚出世的孩子,送到凌江,说是有人愿意花大价钱买。在那种情况下,他知道他不愿意就是个死,就这样他加入了他们。而他愿意把小孩送出去的唯一条件就是要留着那块玉佩。”
他把吃完烧饼的果果放到地上,让她在旁边自己推雪人,接着用低沉的声音接着说:“把孩子送到凌江后,就跟着那群人东奔西走,直到那位御史的出现。我看不惯,看不得,有用吗?没用,我只是个凡人,一个胆小怕死,畏惧强权的凡人!我也想英勇奋战,对抗不公,但是我做不到!做不到你懂吗?!”
他不停的搓着自己的手,像是上面有什么脏东西,“我这一生,说来也可笑。明明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但是每到最后一刻还都活了下来。”
“我不想听你是怎么看待你的人生,”我站起来,把被我揉碎的烧饼扔在脚边,“那都与我无关。你也不用对我说你是什么人,我自己有判断。你说我不想你落网,那么你肯定知道原因是什么。”
我侧过头,秋千上的人正弓着腰,头发花白无助的坐着,“如果那时候你救下的人是你的因,那么此刻是结出的果。 ”
他骤然一愣,随后大笑了起来。
“果果,我们回去了,”果果跑过来牵起我的手,“和程爷爷,再见。”
“程爷爷再见。”果果挥动着小手说。
“再见,”他站起来,再次看向我,“帮我和他说声对不起。”
“帮不了,”我与他对视,漠然的说:“他现在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
“好,”他窘迫的笑了笑,“对了,提醒你一下。被抓的人中还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我知道。”
“你…”他似笑非笑的盯着我的说:“好像活的也挺累的。”
我无声的叹了口气,年长的人怎么都这么喜欢评价一个人活的累不累。
“我带着你的另一个因走了,”我背对着他摆摆手,“你期待一下,你下一个果吧。”
走出这条街,卖花的婆婆已经回家了。
“刚刚的事…”
“不可以和任何人说。”果果将食指放在嘴唇上,露出“我绝对不说”的表情。
“真乖,”我把她抱起来说:“忘记问,你这个小娃娃到底从哪来的了。”
她抬起小小的手,摸摸我的头,甜甜的说:“不累不累。”
我感受到她小手上温度,让我想起了大理寺的那只旺财,不禁笑出了声。
“啊!”她突然变的慌乱,“你的花呢?我的花在这,你的花呢?”
“插在树边忘记拿了。”我不好意思的说。
“我们回去拿。”
“不拿了,”我重新抱好她说:“就当是我们给大树的礼物。”
“好吧。”她有些不情愿的说。
“清缘哥哥,”她攥着牡丹的花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胆小怕死,畏惧强权,英勇奋战,对抗不公是什么意思?”
我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全记住了。
一时间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她问的不像是字面的意思。
她见我脸皱成一团,半天没挤出一个字,贴心的说:“回答不出来没关系的,我也没有非常想知道。”
“你是真的想知道这四个词的意思,还是想知道的其实是别的?”
她用亮亮的眼睛看着我,略带沙哑的说:“我想知道程爷爷是不是好人。他才没有做坏事,他也没有杀人,他还救了果果。”
我让她趴在我的肩头,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低声细语道:“你觉得他是好人他就是好人。这是由你决定的,不是由我决定的。”
她听了我的话,思考了一会抽泣着说:“可这些词是程爷爷他自己说的。”
“有时候人们对自己的评价也没有那么准确,”我开导着已经哭成泪人的果果说:“你只要相信他是好人,那他就是。”
“嗯。”
她手里的牡丹花花瓣轻扫着我的脖间,让我觉得有些痒。
渐渐的她的呼吸变得均匀,她好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