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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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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知京大学毕业后就搬出去自己住了,他在公司附近买了套公寓,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来。
每次一看到这个儿子,段宏达脸色就讪讪的。
放眼整个段家,子孙辈里大概没有比段知京还争气的了。段宏达本人高不成低不就,在段老爷子几个儿女之中并不算突出,能生出这么个儿子可以说柳女士的基因发挥了大作用。但儿子太出色,反过头压了老子一头,这就不那么好受了。
然而这个家里除了他外,根本没人在意。
段知京这趟回来主要是为了拿件东西。
前段时间伦敦正好有个艺术拍卖展,有件西周时期的双鸟玉环还挺稀奇的。他对这种土里出来的玉器不感兴趣,但听说赵董喜欢收藏这种老物件,就打算投其所好。正好柳女士在那儿旅游,段知京就让她帮忙拍下,正好今天过来取。
“下个月你外公生日,有点眼力见啊,早点过来大哥招呼。”柳女士陪着儿子拿完东西下来,不忘叮嘱,“最近天气凉,你就穿这两件的怎么行?也不怕感冒啊?”
“我不冷啊。”
“等你感冒了就知道冷不冷了,有空多回来住两天,我看你好像瘦了……”
段宏达嗑着瓜子斜睨着他们,然而这娘俩看他跟看空气似的,谁都没分他一个眼神。
“行了,他这么大人了难道还不会自己照顾自己?”他不甘落后地插了一句,“对了知京,我听说那个度假区的工程给钟睿做了?这什么情况?你可不能被那小子比下去了啊。”
两人对话暂停,扭过头扫了他一眼。
段宏达活到这个岁数,但在不会看脸色这点上还是个中翘楚。倒不是他琢磨不明白,而是故意奚落呢。孩子遇到困难,第一反应不是想着怎么帮忙,而是在旁边泼凉水吹酸风。
家里有这么个玩意,能不糟心吗?
段知京懒得搭理,柳女士却淡淡一笑:“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倒突然追究起来了,怎么平时没见你这么积极?知京的事他自己知道怎么处理,倒是有些人,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懂过事,临了呀给别人添一大堆麻烦还不自知呢。”
段宏达瞪大眼睛,嘴里卡了好几声你你你,但愣是说不出话。
能说啥呢?人家说的都是事实啊。
也不怪柳女士话里夹枪带棒,当年段知京在集团里势头正好,谁料被亲爹坑了一把?
段宏达为了多捞点油水,竟然伙同外人一起给亲儿子下绊子,好趁机夺权。那个度假区当初就是一片荒地,不是段知京力排众议提前押宝,怎么能把那破地开发起来?现在亲戚们看到里面油水丰厚,又动了掺和一脚的心思。
但段知京哪是那种任人宰割的性格?
卷起袖子就是硬干,亲爹也照打不误。
不打不行啊,队友废点无所谓,但不能在他背后插一刀。要是后方老家都无法信任,那这日子就真没办法过了。
段知京打的这一巴掌直接打飞了百亿的资金,段宏达看着股票数字马上清醒了,终于开始接受老胳膊拧不过新大腿的事实,自此老老实实、再也没跟亲儿子对着干过。
至于那个度假区,段知京索性撂了担子不干了,反正亏损的也是集团和董事们的钱,不让他好过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现在段老爷子又拿这事出来试探他们的态度,柳女士心里正恼火呢,段宏达竟然还有脸提,她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就连小女儿也帮腔:“大哥公司生意不是挺好的吗,他自己能拿主意。爸你什么都不懂,就别掺和了。”
“……”
段宏达不敢朝这娘俩发作,只能和孩子发脾气,“大人说话有你什么事!作业写完了吗就在这儿插嘴,滚回你房间!”
女儿被狠训了一通,扁了扁嘴。
“我看她说的很对。”段知京凉凉道,“吃饭时候叫她学什么?吃你的去。作业有什么要紧的,我上学时候一次家庭作业都没写过,不还是全校第一名?”
小女儿赶紧说:“我也从来不写作业!”
段宏达气得差点吐血。
不写作业那不是因为你不会写吗?而且班级倒数十几名还不写作业,到底有什么可得意的?!
段知京倒是对她不求上进的态度很满意,还拍了拍小妹脑袋。
谁让你非投胎到这家呢,他悲悯地想,本来这小妹亲妈的智商就不是很高,再加上段宏达——那段宏达的基因能是什么好东西吗?竟然还抢着要。
哎,这就是命啊!
段知京摇摇头,出门去了。
车和司机还在外面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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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小半个月过去,这天段知京开车到广场附近办点事,出来时正好铃声响起,他就在车里接了会儿电话。
“嗯,你让他填个预算表,回头交上来看看……”
一阵车轮驶过的声音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响起,他随意地抬起目光,右前方一辆全身哑光黑、车灯窄长锐利的奥迪RS7就这样气势汹汹、大摇大摆地闯进了他的视野。
看着车身很新、大概刚上牌。
对方大概没有注意到他,驶到车前方时奥迪减慢了速度、慢吞吞地停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开始倒车。
倒得那叫一个拖拖拉拉、窝窝囊囊。
“……”
耳边助理又说了几句,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段知京敷衍几句后就挂了电话。车钥匙插在孔里没拧动,他就这样抱着胳膊坐在车里看热闹,看对方倒了七八遍。
玩了大半个月的挪车小游戏,才知道还是真人更有意思。
大中午太阳高高挂着,还好今天来来回回的人和车辆都不多,给足了对方试错的时间。又倒了两分钟,车主满头大汗地跑下车,来来回回地测试距离,忙得像个蜜蜂。
那愣头青背对着他坐的车辆,再加上耳边碎发遮挡着,段知京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觉得身形有点熟悉。
他正回想的时候,那奥迪车主扭过身子靠在车门上,抹了抹额头,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白皙哭丧脸。
段知京:“……”
是云绪。
没认识之前在开城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没碰过面,谁能想到就吃了一次饭,就哪儿哪儿都能碰见了。
他自己都觉得奇异。
段知京出门一天能见两三百号人,和他有一面之缘的人多得像沙海的颗粒,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给他留下什么印象。
云绪的长相在他的审美里也不算很漂亮,只是白得突出,太阳光一照,出了汗的侧脸便像抹了腻子一样晶莹细润。但段知京能记住他倒不单纯是因为那张细润的脸,而是他脸上与他年纪很难不相符的天真和愚蠢。
大概实在是倒不进去了,云绪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开始发语音求助:“怎么办啊哥。”
语气听得段知京不禁一笑。
“我刚才试了一下,现在倒不进去也开不出来了了,怎么办啊,呜呜呜……”
段知京:“……”
今天气温回暖,太阳当空照着,硬生生给云绪晒出一身汗。他擦擦额头,可怜巴巴地握着手机等场外求助,然而只收到云思一个冷冰冰的“滚”。
过两秒,又发来一条。
【在开会,自己解决】
不要啊!不要抛弃你可爱的弟弟!!
云绪两眼一黑,欲哭无泪。
停不进去不丢人,但车卡在这里很丢人,而且露天停车场人来人往的,但凡下一辆车没意识到开进来,等车头快怼车屁股了才发现情况,那他就是找个地缝钻也来不及了。
【呜呜呜,我叫拖车的话他们能不能……】
短信还在文本框里编辑着,耳边忽然响起两道鸣笛声。
“嘟嘟——”
云绪吓了一跳,莫名地转过去,才发现是身后那辆库里南发出的动静,车前盖上黄金色的欢迎女神明晃晃地立着。
见他转了过来,又闪了两下车灯。
这辆车云绪开进来时注意到了,倒不是因为贵,而是下面省A连号的车牌。一开始看到时云绪还有些羡慕,但想起他这辆可是云思挣钱给他买的,马上重振旗鼓,完全不在意了。
他还盯着看了一会儿呢,完全没注意到车里有人。但凡知道,他就厚着脸皮过去请人家腾空了。
也不至于忙活半天还被卡在这儿,白让人看笑话。
云绪东想西想着,忽然车灯熄灭,贴着防窥膜的车窗缓缓降了下来。段知京的脸从里面探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
云绪身形晃了晃,感觉眼前世界好像一个不那么灵敏的电灯泡,一会儿亮一会儿灭,因接触不良在他耳边滋啦滋啦响。
然后啪地一声,世界全黑。
这个年纪的男大学生都好面儿,云绪也不例外,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地扯了下嘴角,“是、是你啊。”
声音听着也讪讪的。
段知京扬着浅淡的笑,左手胳膊懒懒散散地架在车门框上,单手把盘往后倒了一截,给他腾了点空位。
“试试。”他说,“不够我再往后倒。”
“啊……好。”
云绪讷讷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后赶紧去倒车。
距离长出一截后果然方便了许多,这次云绪顺顺利利地把车停进了萝卜坑,再出来时心情好了,也终于有了笑脸。
人不聪明,变脸倒是挺快的。
云绪轻快地跑过来道谢:“谢谢知京哥。”
段知京嗯了一声。
还行,嘴挺甜。
就是怎么管谁都叫哥?
段知京手背撑着下巴,淡笑,“今天开的是你哥的车?”
云绪哪想得到竟然有人专门等在后头使坏,搞什么秋后问斩。这下躲也来不及了,于是他立马望天装呆,“嗯……”
云绪开车技术还行,不至于停个车都磕磕碰碰的,要不然云乔也不能放心地让他去接人。主要是今天开新车出来太兴奋了,又不那么熟悉,才闹了这么一出笑话。
云思平时总数落云绪花钱大手大脚,但和其他败家富二代相比,弟弟已经非常听话懂事了。云思琢磨着他明年就毕业了,到时候总不好还开他的旧车跑来跑去,正好云绪的生日快到了,就给他买了辆新车。
哎,结果差点出事。
他刚才上车下车来回跑好几趟,就是怕一不小心剐蹭到了,维修倒不贵,但是新车刚开就划,那他可要心疼死了。
段知京慢吞吞地欣赏他支支吾吾冒热汗的表情,看满意后才扯开话题:“来这边做什么?约了朋友过来玩么?”
这附近都是商场和写字楼,吃饭的地方倒也有,但都是些拍照功能大于实际口味,大概不符合云绪的要求。
“哦,我的手表坏了嘛。正好这边有连锁店,我就想着顺便过去看看能不能修。”
云绪说着,露出手腕,把上面的表展示给段知京看。
“你看,指针都不走了。”
汽车改装过,原本底盘就比较高,加装后更厚,再加上车窗框的视线遮挡,他得稍微提着点才让胳膊越过车窗的高度。
段知京视线微微落下,云绪的手腕也是细细的一圈,又买了不合适的尺码,导致银色的表戴在他腕上宽松出一小截。
段知京看了两秒,认出这是段钟睿父子俩旗下的手表品牌。
段知京目光淡淡,“你喜欢这个牌子?”
“也不是,我就是看这牌子最近挺火才买的,结果一个月故障了好几回。”云绪抱怨道,“早知道我还不如买块电子表呢,好歹还能戴着下水、记心率睡眠什么的。”
语气颇为后悔。
他平时都用手机看时间,并没有用手表的习惯。主要是前段时间云乔给云绪买了一只戴着,云绪看着挺好看,但他也没有那么商务重要的场合要出席,就买了一块年轻品牌的。
结果这给他坑的,要是修不了,万把块钱打了水漂。
段知京便一把握住他细细的手腕,拉到眼前仔细看了看。
他外公家专门做钟表,段知京扫一眼就知道这钱八成是都砸在营销上了,云绪跟风买倒也不奇怪。
材料一般、做工一般、设计一般,收藏价值也很一般,戴俩月挂闲鱼和二手店回收都是得打骨折的程度,戴着也就图个新鲜。云绪买回来后大概也不是很爱惜,边框磕磕碰碰地都掉了几块漆色,露出里面的银色廉价金属芯层。
但话又说回来,怎么摔打都不见痕迹的手表多得是,有些人挣着暴利还要在材料上偷工减料,消费者拿到手用着总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自然不满意。
云绪没想到段知京突然来了这么一下,还有点发懵。
上回吃完饭了他俩也不见得有多熟呢,这会儿却突然搞得比谁都热切了。云绪还没想明白原因,下一刻,段知京的指尖忽然触碰到他手腕内侧的皮肤、在卡扣上轻轻一掰,只听咔哒一声,就将表解了下来。
然后随手丢到了副驾的抽屉里。
云绪:“嗯???”
“上车。”解决完这块碍眼的表后,段知京按下车门解锁键,淡淡道,“我带你去退了,顺便换块新的。”
云绪:“啊???”
他犹豫了一下,“但是我没带发/票,而且已经用了两三个月了,还能退吗……”
“不需要。”段知京拧了下钥匙,“上车。”
云绪张开嘴,内心的道德与理智激烈碰撞、挣扎了两秒,然后飞速地坐进了空着的副驾驶位。
开什么玩笑,他很穷的!
白退的钱这谁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