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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酩酊大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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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瑞沿着小路往回走,送出去的姜汤还前路未卜,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一直浮现在面前,让他有种想把那层虚伪表皮撕碎的冲动——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寒风吹坏了脑子,刚才的行为真的蠢透了。
“啊,贺瑞哥,好巧,你也在这吗?”
贺瑞抬头,看见一个人迎面朝着自己走来。
来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大衣,眉眼勉强算是清朗。贺瑞觉得他有些眼熟,可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你是——”
那人绽开一个笑容,回答道:“我是唐帆源,在电影里演村民,没什么名气。”
贺瑞点点头,这才回想起自己看过唐帆源和柳越搭戏,所以对他有点印象,客气地伸出手和他握手道:“你好。”
唐帆源怀里正抱着一个硕大的包裹,和他略微娇小的身形有些不符,贺瑞便自然地接过包裹道:“我来吧。”
“谢谢!”唐帆源把包裹递给贺瑞,又抬头问道:“贺瑞哥,我寝室有个东西搬不了能帮我一下吗?”
贺瑞被柳越拒绝后只想回去躺着,可眼下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贺瑞在剧组毕竟算是外人,也不好把彼此的关系搞的太僵。
“贺瑞哥真是太绅士了。”唐帆源笑着说道,“谢谢你帮我搬东西,改天我请你吃饭啊。”
“不用。”贺瑞直接了断地拒绝道。唐帆源似乎也并不气馁,刚才的话也只是随口一说。
唐帆源的寝室很香,似乎是栀子花混着山茶的香气,味道很清甜,倒是和唐帆源的形象很适配。
整间小屋像是想要营造一种温暖的气氛,墙上被挂上了一些精致小巧的装饰品,唐帆源的床也被铺的毛茸茸的,脚下还垫了张很软的毯子。
“就是这个箱子,搬到摄影棚里去。”唐帆源抬头睁着大眼睛看着贺瑞,“刚才搬了两次都没搬起来。”
说着,还尝试着把箱子扛到肩膀上,不过失败了。
贺瑞打量一圈,挑眉开口道:“这不是你该干的活吧?”
“我和摄影大哥在一个屋子里,顺便帮帮忙啦。”
贺瑞自己也懒得搬,干脆打了个电话让酒店的服务人员推着推车来了。等把东西送上推车,又嘱咐服务人员送走。
“贺瑞哥想的真周到。”唐帆源眨着眼睛说,“现在时间还早,刚好该吃饭了,我们出去走走顺便吃个饭?”
唐帆源的称呼已经自然地变成了“我们”,贺瑞心里笑了两声,面上没露出来。他天天接触同性恋,对这个群体太过熟悉,一眼就看穿了唐帆源不是直男。想必唐帆源也猜出了他的身份,才和他来周旋。
贺瑞微微笑了一下,低头对唐帆源说,“好啊”,随即先一步跨出这个香气缭绕的房间。
贺瑞个子高,腿长,步子还迈的大,唐帆源在后面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没走几步,贺瑞就听见唐帆源牙齿有些打颤,他小声道:“好冷啊。”
贺瑞看了他一眼,唐帆源双手贴在口袋里,穿着那件黑色的薄大衣。贺瑞莫名觉得这件大衣款式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他随便把外面一层羽绒服递过去,示意唐帆源穿上。
他并不抵触唐帆源这种类型的男生,他喜欢给自己留怜香惜玉的美名。A国圈子里的人都说他风流博爱,他现在想着,也确实有那么几分那个意思。
“贺瑞哥人真好。”唐帆源把脸埋在外套里,扬唇微笑,“当贺瑞哥的朋友真幸福。”
贺瑞没说话,这一片其实不算太冷,毕竟是室内,他里面还穿了毛衣,脱了那个羽绒服倒也无所谓。
不过给外套这事儿可大可小,旁人看来就有些许暧昧了。
“这边路过你的屋子诶,我能进去看看吗?”
贺瑞脚步一顿,视线扫过唐帆源的脸。唐帆源眨着眼睛有些无辜,像是真的只是好奇。
“好啊。”贺瑞不动声色地说,“请。”
贺瑞来这边没什么娱乐活动,酒吧什么的离的太远,他懒得去。加上也没人陪他,更觉得这里索然无味了。他知道唐帆源已经看出他是同性恋的事实,也没必要隐瞒。既然唐帆源想玩,他自然奉陪到底。
楼道里的暖气让人晕头转向,他很快忘了刚才在柳越那里被人家爱搭不理,下逐客令。他看了一眼唐帆源清秀的侧脸,有种已经回到A国的错觉。
贺瑞屋里还算整洁,东西大都放在桌子上。贺瑞拿了个椅子递给唐帆源,示意他坐一会。
“贺瑞哥屋子真整齐。”唐帆源说,“干净卫生的男生现在可不多了。”
贺瑞挑挑眉,“不要叫我贺瑞哥,喊我名字。”
“哦。”唐帆源点点头,似乎有些委屈。
唐帆源随即放下那点委屈,转而感叹道:“这里好暖和啊,晚上还下雪了。”
他忽然抬头看向贺瑞,那双鹿眼很是纯善,贺瑞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故意不开口,等着唐帆源发话。
果然,过了片刻唐帆源才咬着嘴唇道:“其实我和齐哥认识,所以之前就见过您。”
贺瑞挑挑眉,齐修平的伴儿太多,他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要么是没在齐修平身边呆太久,要么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
“贺瑞哥,您在我面前不用藏着掖着……”
“我再说一次,不要叫我贺瑞哥。”贺瑞皱眉看着唐帆源,心里无端有些烦躁。既然认识齐修平,说不定以前就是专门干那一行的。贺瑞这人喜欢假装清高,口味挑的很,他不知道这个唐帆源怎么这么不长眼,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是纠缠着他不放。
他烦躁还可能是因为唐帆源提到了“柳越”这个名字,这两个字像是一种魔咒,带着不可言说的兴奋和禁忌。
“我知道,你不想理我是因为你喜欢柳越。”
贺瑞笑了出来,“谁告诉你的?谁说我喜欢他?”
“他每次拍戏你都在。”唐帆源看着贺瑞撇撇嘴说,“你刚才还给他送汤……”
贺瑞不以为意,“你观察的倒是仔细——不过猜错了,我不喜欢那种虚伪的款,喜欢这款的是齐修平。”
贺瑞又思考似的点点头,“不过他确实长得好看。”
“贺瑞哥,我不比他差的,反正关了灯都一样……”
“你为什么看上了我?”贺瑞问道,“我又不是导演,手里没资源。”
“可是你有钱。”唐帆源看着他说,“你可以捧我,我一定能火的……柳前辈……柳越,柳越就是别人拿钱捧他他才火的。”
“哦?”
似乎是见自己的话引起了贺瑞的兴致,唐帆源咽了口口水,说话更加大胆。
“你不混这个圈子,你不知道,柳越其实……和好几个导演都有‘关系’。他本质和我没什么区别,甚至比我还下贱。”
贺瑞笑了一下,也没有太震惊的样子,而是拉长声音道:“可他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来啊,你知道,我们不管这些。”
“你们不能被他的外表蒙蔽了。”唐帆源急忙说,“我……我也可以,他能做的我也可以。贺瑞,贺瑞哥……”
贺瑞忽然面露嫌恶之色,他一字一句道:“不要叫我贺瑞哥,这是最后一次。”
贺瑞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道:“他能做到的你都能?他单凭脸就能让人愉悦,你也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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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痛欲裂。
柳越很久没有这种酩酊大醉的感觉了。他今晚喝的其实不算多,可架不住这边酒的度数高,他用力扶着墙,干瘦的手腕上青筋凸起,他对着垃圾桶,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那种感觉很难受,他能感觉到胃部的搅缩和阵阵痉挛,那筋像是牵扯着全身,不一会儿他全身上下就有些汗湿了。柳越闭上眼睛,深深喘了几口气,从旁边抽了两张纸轻轻擦拭嘴角。
他有些踉跄地摔在床上,四肢没有什么力气。胃部忽然传来难以忍受地绞痛,疼的他虾米似的蜷缩在一起,他记得暖贴好像在床头,可他根本没有力气去拿。
胃部的疼痛让他短暂地从酒精里清醒。他竭力扶着墙站起来,想去漱个口。他一手捂着胃,一手扶着墙慢慢走,忽然响起了刺耳的敲门声。
柳越懒得去看,也懒得理。他的下属基本都是有事给他发信息,也不知道这个点了哪个二百五还来敲门。
但门外人似乎不死心,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敲。柳越被他敲的头痛,觉得耳朵也和敲门声一起轰鸣,柳越刚想去看一眼是何方神圣,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
点开一看,是贺瑞。
柳越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贺瑞的声音,“我有东西要给你”。
柳越不想要,他对贺瑞送的东西没兴趣,不过倒是希望他们家能给他送那个C国市中心二环的地皮。不过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柳越更觉得没有理这个人的必要了。
但毕竟人家电话都打过来了,柳越又想了一下,以后说不定还有打交道的机会,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只好走过去给贺瑞开门。
寒风迎面,柳越清醒了一点,看见贺瑞抱着一个保温盒在外面,有些支支吾吾地讲话。
这是他煮的汤。
柳越听见贺瑞这么说。柳越只想赶紧回去躺床上,也不想喝贺瑞煮的汤,一听是煮多了分给他,顿时的更不想要了。
就好像他是个垃圾桶,煮多了不想要了,就把东西丢在他这里。
不过幸好不是贺瑞专门煮的,否则他还要想办法拒绝,巧妙地不承这个情。
但是贺瑞不依不饶地把汤扔进来就走了,柳越只好把汤端到桌子上,稍微看了一眼。
是姜汤,不好喝。
他慢慢琢磨着,忽然觉得贺瑞很有意思,他就这样直接送过来,有几个人会喝呢?或许看在面子上不好拒绝,但给明星食品投毒的事情数见不鲜,没有安全保障,谁会去冒这个险呢?
更何况他和贺瑞不算熟,自己除了中间有意无意地逗弄了贺瑞几句,两个人根本没有别的关系。平白无故又为什么想起来他了呢?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把保温盒的盖子盖上。那汤的模样倒是好的,黄色的汁水,绿色的葱花,闻着倒也没有那么刺鼻,热气腾腾的,直接倒掉似乎有些可惜。
柳越想了想,干脆把这个汤放到一边,等着一会儿私人医生给他送胃药的时候让他带走。扔了也好自己喝也罢,都随他去。
柳越杯子里是凉水,热水还没有烧。他勉强咽了两口凉水,本来舒缓一点的胃又开始疼痛,扭曲着让他流汗。
柳越的医生一会儿就来了,不过来的还有另外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柳越一看还有些诧异,但随即调整好自己情绪和这个年轻人问好。
年轻人看到放在桌子上的姜汤似乎有些惊讶,脱口而出道:“他还真熬了啊?”
柳越挑挑眉,用目光询问那个青年是怎么回事。
柳越这才知道这年轻人叫宋代章,是贺瑞带过来的私人医生,和自己的私人医生是一个学院的,一大一小便切磋学习起来。宋代章听说王医生要来给柳越送药,便也跟着来了。
宋代章虽然不是柳越的粉丝,却也看过他演的电影。
“哦。”宋代章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时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实话实说道:“贺瑞问我有没有醒酒药,我说副作用可能有点大,如果不是醉的特别严重煮点姜汤什么的就好了。我没想到……他居然真煮了。”
柳越不动声色侧了侧身想挡住那碗姜汤却无济于事,只好淡淡开口道:“他好像煮了很多,可能是想推进和剧组的关系吧。”
宋代章没说话,但脸色变得一言难尽。
他今晚去那羊排的时候也被当地人灌了一点酒,虽然他没醉,但贺瑞这小子居然一声不吭,煮的多也没有给他送一碗。亏的之前贺瑞还和他称兄道弟,现在看来都是狗屁。
几人没就着这个话题多说,王医生简单看了一下柳越的情况又给柳越开了胃药。
宋代章有些奇怪平时喋喋不休的王医生怎么现在这么沉默。他中间几次想开口,但气氛都如同死人了一样沉默。这几天他和王医生在一起,连熬个夜都要被他数落不爱惜身体,看柳越这个消瘦的样子应该被骂死才对,但王医生几乎没说话。
宋代章缩缩脖子,看了眼坐在旁边端了茶盏的柳越,也不敢说话。
空气里一时安静下来,良久,王医生还是忍不住说道:“我还是建议您现在不要再喝酒,早上也不要再喝冰咖啡——您现在这么年轻身体就这个样子……”
柳越静静听着王医生说完,非常礼貌地说道:“好的,谢谢王医生。”
说完又相当客气地把两人送走,出门时王医生还是没忍住,对柳越说道:“你喝点热水,不要和我说什么你饮水机坏了,没有热水我去给你倒,那姜汤也行啊……”
说完王医生又赶紧让柳越关门,生怕冻到这个主了。走出一截距离才对宋代章叹息道:“这么年轻,这么优秀,却不爱惜身体,真的太可惜了。”
“哦?”
王医生看周围没人才说道:“之前就因为胃病住过院,现在光是吃饭就还是有一顿没一顿,更别说一直喝冰的,以及喝酒了。每次一说他就答应,没一次做得到。真的,我最讨厌这种患者了,一点也不配合,要不是他给的钱多我都不想给他看了。”
“你说说他现在,钱也有了,名声也有了,他完全可以闲下来养养身体,这身体没了什么都没了,小宋啊你一定要记住这个道理。不是我咒他,他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年,人就受不住了,现在是小病,到时候什么这病那病都会找上门来,他后悔都来不及。”
宋代章没有说话,只是莫名想起刚才关门时看见的柳越的手腕。好像一用力就能把那一抹白色捏碎掉,尽管包裹着皮肉,却能看见骨头的形状。
那颜色让人想起惨淡的毫无生气的陈年白墙,单单是一眼就让人心惊肉跳。
他愣了半天,直到王医生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低声道:“您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