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边缘》李以安

1、第 1 章 暗算

　　霓虹闪烁，深夜酒吧。

　　陈言与一众狐朋狗友等喝得热闹。幽蓝的灯光下，他端着酒杯靠在沙发中间，眼神却被不远处一人吸引。

　　那是个男人，穿着黑色西装，酒红色的领带松垮，露出内里柔软的真丝面料。杯中的橙色的龙舌兰微微晃动，像海面上波光粼粼的夕阳。那是一双干净、骨节分明的手，白皙修长，随着他的动作，手背上的筋脉微微滑动。

　　最重要的是，他一个只近女色的人都觉得他的脸，的确很好看。

　　他眼神深邃，眉似利剑、棱角分明，这若是个女人——不，女人长这样反而不好。

　　这等样貌，无论男女都喜欢看，陈言也忍不住多瞟几眼。

　　谁知，对方竟有所察觉，看了过来。

　　他略微不自在，偷看男人还被人发现，有些心虚，便悄然移开了目光。

　　杯盘狼藉，酒过三巡。

　　陈言不自觉多喝了几杯，周围喧嚣依旧，洪亮的说笑声依旧无法填满心里的缺口，他觉得很没意思。

　　佳人宋玥缠着他，撒娇说：“走，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若说陈言这人，妥妥的纨绔子弟。女人如衣服，三俩个月就得换一个，他曾有这等壮志豪言:“一道美食你能连吃一周，还能连吃一个月吗？人也是一样的道理，腻了就换呗。”

　　宋玥是新得的女友，在众人面前难免会失了她的面子。日后还得再哄，总归不值当的，想罢便起身而去。

　　他迈了几步，突然觉得头晕得很，腿也发软。紧接着人弓起身子，不料，竟吐了那位帅哥一身。

　　男人不悦，皱了皱眉，随即脱掉外套，扔到了地上。

　　他最讨厌这种人，喝的烂醉如泥，给别人添麻烦，活的像个蛆虫。

　　宋玥忙着道歉：“他喝多了，实在抱歉，我带他去洗手间。您的衣服费用我们赔。”

　　她使劲想将他扶起来，奈何陈言是个一米八的男人，终究有些无力。

　　他看着向坐在地上的少年，又抬头向宋玥温和一笑：“我扶他去吧，正好去洗手间整理一下。”

　　她点头，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她是常来这里的，怎么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洗手间隔绝了外部的喧闹，格外安静。陈言慢吞吞打开水龙头使劲漱了口，又洗了把脸，望着镜子的男人，眼里有了焦距，醒了几分。

　　是他来扶自己的吗？可他看起来并不热心。

　　身后之人只不动，微微俯视，神色晦暗，像蒙了一层薄雾。

　　刚刚呕吐了的缘故，嗓音有些沙哑，“你认识我？”，陈言问道。

　　水流汨汨，男人淡淡道：“认识，陈言。”

　　陈言微微思索，饮酒伤脑，怎么也想不起这人是谁。

　　“那你叫什么？”

　　对方惜字如金：“楚濯云。”

　　“你怎么认识我？”

　　“A大谁人不知陈少？”

　　这话若放到其他场合应是恭维客套，可若用来形容自己这个整日只知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则必定是冷嘲热讽。

　　可又见他神色端正，不太像是讽刺，陈言有些摸不着头脑。

　　管他三七二十一，出于礼貌，毕竟给人添麻烦了不是，陈言伸手：“交个朋友吧。”

　　对方像没听到似的，并未回应。

　　楚濯云只是盯着他的嘴唇，刚刚被水打湿过，嘴唇更加红润，透亮得如青瓷的釉质。

　　他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扭头照了照镜子，并未发现有不妥，又转回身来。

　　谁知他竟靠前一步，把人逼到了洗手台。

　　冰凉的大理石贴着他的肌肤，冷热交融，让人一颤。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松香，强行钻进他的鼻腔……好闻的味道。

　　陈言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如临大敌：“这，是不是有点太近了……”

　　“没谈过恋爱？”楚濯云道。

　　“我说，你这是不是有点冒犯了！”

　　谁知对方嗤笑后退，随即转身离去。

　　陈言望着他的背影，同性恋……

　　陈言摇了摇头使自己清醒，宋玥，她还在外面等着。

　　他走出洗手间，哪还有宋玥的身影。环视周围，只见楚濯云身侧，低眉敛目的殷勤美人不正是她？二人似乎有说有笑，不亦乐乎。

　　宋玥看到陈言，招手示意他过来。

　　“陈言，你醒了。这位帅哥是楚濯云，也是A大的，刚刚你吐了人家一身。”

　　楚濯云微微一笑，笑中带着捉弄：“没关系，人难免有失态的时候。”

　　陈言也听出他的戏谑，脑海里又想起刚刚洗手间他……

　　理智告诉他，这个人很危险。

　　楚濯云拍了拍他的肩，挑眉：“酒醒了？这么好的女朋友，可要好好珍惜啊。”随后转身，消失在幽蓝色的拐角……

　　宋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忘记问他的联系方式了，不然怎么赔衣服钱？”

　　陈言看着宋玥微微上扬的唇角，心里烦躁得很。

　　“去追啊，人还没走远。”

　　宋玥她笑了笑：“陈言，我只是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你是不是吃醋了？”

　　不错的人？这世界上瞎子可真不少啊，那绝对是个危险分子。

　　“吃醋？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陈言嘲讽道。

　　二人回到座位。“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以为你俩走了。”

　　“陈言，你今天怎么了？平时不是最能喝的吗？”发小陆晨旭调侃。

　　陈言默默地拿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他的心思似乎还在楚濯云身上，他更觉烦躁，却又无法摆脱那种复杂的情绪。

　　“陈言，你没事吧？”宋玥关切地问道。

　　三个连环问让陈言感到疲惫到了极点，“没有，只是喝多了，头晕得很，到外面吹吹风，去了好久吗？”

　　夜深了，灯光更加昏暗，音乐更加嘈杂。他想回家，好好地睡一觉。

　　他接着说道：“我先走了，你们接着玩儿，记我账上。”

　　回到家，陈言躺在床上，思绪却久久不能平息。他回想起楚濯云那双深邃的眼睛，回想起他身上的松香味道，回想起在洗手间里的每一个动作。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是因为看到自己的女友和他聊得不亦乐乎？

　　陈言时常觉得，心里总是下着一场太阳雨。

　　他一面像太阳，一面像乌云。时而热烈，时而悲伤。

　　在尝试好几次呼喊，可父亲早已冷漠转身时，陈言才意识到是个梦。繁杂的碎片化作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紧紧将他包裹，等待着坠入深渊。

　　还是，同一个梦。陈言如局外人般淡然地等待心跳的恢复，天色渐明，迷迷糊糊才终于睡去。

　　醒来，已是下午时分。阳光正好，他坐在床沿发呆。汽车的朦胧引擎声穿至耳畔，他起身张望，父亲陈白启的车正缓缓驶进院子。

　　父亲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只见今日他步履匆匆，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陈言便以最快速度下了楼。他从小极会看人眼色，见父亲这般，只是低着头，不吭声。

　　“我看你是越来越废了！哪里像我陈白启的儿子？”

　　陈言脸色未变，也不说话，这种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激不起一点波澜。

　　黄花梨木桌拍得直响，陈白启看着面前玩世不恭的陈言，气得火冒三丈，手里的报纸一扬。

　　陈言这人，算是把“纨绔子弟”坐实了。

　　他母亲程心悠生他的时候去了，父亲陈白启整日忙事业，算是无人管教，倒只有一个小姨程心梦，三十出头未婚，能空得出时间关心关心。他打小饭来张口，懒散惯了，终日没个正形。只有学习马马倒还不错，靠着几分小聪明考上了A大。

　　谁知这属实是他最后的高光了，上了大学更像脱缰马，学得玩世不恭，脸皮也厚成了十分。

　　陈白启年轻时虽也风流，倒也算不上什么大错。可自己这个逆子厮混上了新闻，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这点家业早晚要被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败光。

　　陈言捡起报纸，只见赫然醒目的黑体大字：“揭陈白启独生子情缘，陈言深夜酒吧戏帅哥”

　　照片里：两人姿势极尽暧昧，像窃窃私语，互诉衷肠，又像是亲吻，爱意绵绵。

　　可他陈言是正面高清照！而那个该死的楚濯云只是漏了个模糊不清的侧影！

　　完了，全完了！

　　他的本就不甚光明的前途小道现在更崎岖了。他的爹本来就瞧不上自己，不想让他继承家业，现在更是难上加难。

　　什么男人女人，陈言通通都抛之脑后了，怎么办？

　　他联系了小姨程心梦，她是广告公司的老板，应该有些媒体关系，于是拨通了电话。

　　“小姨，那个……”他有些羞于启齿，支支吾吾。

　　“怎么了，小言？”

　　“那个……我昨天有个绯闻登上财经日报了，能不能帮帮我撤掉啊。”

　　“这家新闻？你怎么不找你爸啊。”

　　“这个……我爸刚骂了我一通。”

　　“行，我知道了。”

　　陈言连忙道谢，电话挂了。

　　他妈的，回想起昨天他还是怒火难平。

　　楚濯云是吧，这个名字他算是记住了。这个王八蛋，我们本无怨无仇，为何要暗算本少爷？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情绝不可能就这样过去。

　　越想越气不过，陈言打电话问春生，难免带着怒气：“资料找到了没有？”

　　我到要看看这是个什么人物？

　　周春生是从小就跟着他的“马仔”，原是司机家的儿子，二人年纪相仿，从小就对他言听计从，整日跟在他屁股后面“少爷，少爷”的叫。

　　“怎么了少爷，他惹你生气了吗？”

　　他不耐烦道：“哪那么多话，谁敢惹我？去查。”

　　春生深知陈言的少爷脾气，要什么得给什么，花多少功夫他是不管的，只问结果。若办不好，便少不了挨骂，也是急得满头是汗。

　　好在楚濯云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因此一打听便知道得差不多了。

　　陈言忙接过来，这寥寥几张纸的内容更像是他的成功履历。

　　楚濯云，一路繁花簇拥。他的成绩、他的能力、他的社交能力，无一不显示出这是一个优秀的人。

　　陈言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愤怒。他无法理解，楚濯云为什么要这样做，到底是谁要暗算自己，而他又在和谁里应外合？

　　但无论如何，此事绝不可能就这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