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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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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了一阵,整理好被楚濯云弄乱的衣领,陈言才出去。
回到座位,陆晨旭问他怎么去这么长时间?
“哦,抽了根烟。”陈言只是淡淡地说。
接下来的时间,陈言都魂不守舍的,连陆晨旭跟他说话也是心不在焉的。
陈言内心却如翻江倒海,偷偷瞄向楚濯云的包间,门紧闭着,什么都看不见。
他想起刚刚楚濯云用那修长的手指抚着自己的下巴,那冰冷且深不见底的眸子看着他的时候,仿佛全世界都要被吸入他的眸中,自己却无处可逃。
还有那浓浓的烟味,混杂着楚濯云的松香气息。他想起他冷冷的质问。
陈言被这句话激起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跳动,嘴里似乎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像是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他的灵魂。
可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刚刚的自己好像被人死死控制着。
陆晨旭见他心事重重,以为他还在为西西的事没食欲,担心这事儿会成为两人的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西西那边,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会让他来跟你道歉。”
其实这件事,陈言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西西也没给他造成多大影响,他们顶多是相互讨厌罢了,只是碍于好兄弟的面子上,反正见面也不多。只是没想到陆晨旭就这样跟他分了手,毕竟这个西西是待在他身边最久的男孩了。
吃的差不多了,陆晨旭结了账,二人便离开了饭店。
包间内,一人应承道:“楚总今天这么高兴,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楚濯云回到座位,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说:“没有,碰到个熟人。”
有敏感者似乎嗅到了点八卦的气息,只是不晓得楚总是否在这方面宽松,因此也不敢随意开玩笑,只是换了个话题。
楚濯云细细回味着刚才。陈言被自己禁锢在怀里时每个细微的表情,慌乱的眼神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鹿,从开始的惊慌失措到后来的怒目而视,再到最后的极力躲避。
自己从小就嫉妒他,嫉妒他有名正言顺的身份,而自己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私生子。厌恶他的母亲抢走了自己母亲本应该有的一生。他母亲的早逝或许就是老天的给报应。恨陈白启的软弱和贪财,恨他的的出尔反尔,没有信守承诺娶自己的母亲。更恨母亲对自己像冷血动物一样,什么都要做到最好。
他从出生就带着恨意生活,是憎恨和嫉妒织成了一个大网,把他合在里面,束得很紧,不得挣脱。
人们只看见了自己的光鲜,却没人知道他只能用更多的憎恨养活自己。
而看到他,陈言,他的明媚与干净,纯粹与快乐时常刺激着自己,于是他把憎恨描画成一个可憎的人。
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喝他的血,慢慢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让他跪地求饶。可见到他的时候,却只想占有他、控制他、让他的世界只有自己。
楚濯云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嘴角慢慢上扬,一饮而尽,不够,还不够。
陈言似乎很害怕自己,真是有趣。
饭桌有一人吹捧敬酒:“这次的资金赞助,多亏了楚总,不然我们这个项目可就不好推进了啊。”
“是啊,有了易安的投资,这个项目一定能成。多亏了楚总,您这个人脉可真是不得了啊。”有人附和。
陈寒笑了笑。
一个初创公司,融资很难。他想开发一个科技讨论社区,谈论新闻,特色软件,甚至教你如何黑客攻击。
而易安掌权人正是陈白启,化工领域的龙头企业,本和软件项目八竿子打不着,是母亲紫萍低头帮他求来的投资,说来也不甚光彩。
母亲暗中求情他是一早就知情,但并未拒绝,他凭什么拒绝,自己又就不是什么硬要脱离关系,闯荡一番事业来证明自己能力的富二代。在这个现代社会,有关系放着不用是一种浪费。
陈言回到家,推开门就看见客厅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陈白启,那个好久没回来的父亲。
陈父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在一起等着自己回家,陈言顿时感觉有种不好的预感,父亲一反常态回家了,又一反常态地等自己。
“爸。”陈言打招呼。
“嗯。”陈白启淡淡地应了一声。
陈言换了鞋,坐到沙发对面。
陈白启问道:“今天你小姨那,广告拍的怎么样?”
“还好”。陈白启的关心,另陈言感觉不适,只是简单回答了。一时之间,大厅的空气陷入死寂。
陈白启又问了一些日常琐事,陈言都一一回答。
陈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叹了口气:“你也大了,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
陈言心里震了一下,这种表情,他从没见过。夏日窗里的明明是暖风,却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其实,你还有个哥哥。”
陈言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宁愿相信这是父亲逼他上进编出来的谎言!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声音颤抖地问:“哥哥?”
“叫陈寒。”
什么,哥哥?
春雷在陈言耳边炸开,劈进他的大脑,震得他满头大汗,汗滴聚到脑门,二月的蛰虫突然惊醒,在他脸上使劲攀爬。这句话像山谷阵阵徘徊的回声,像劣质喇叭发出的刺拉拉的噪音,像让孙悟空的头疼欲裂的紧箍咒。
屋内又沉默了,陈言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生活简直要活剥了他。
陈言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他有个哥哥,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啊。他独生到了十九岁,突然冒出来一个哥哥!
他知道陈白启在外面有女人,也知道他不爱妈妈也不爱自己。却不知道他早就背叛了妈妈,甚至还有了比自己还大三岁的私生子。
妈妈知道吗?
她知道吗?
她一定是知道的,小姨说过妈妈很聪明,所以,怎么会不知道呢。
父低着头,不敢看陈言的眼睛:“你妈妈不知道,当时我年少轻狂,犯了错。”
陈言冷笑一声,年少轻狂?
陈父继续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陈寒也在A大,他妈妈请求我,让他认祖归宗,他毕竟是你的亲哥哥,可以帮衬你一把。更何况这些年亏欠了他太多。”
认祖归宗,亏欠他?
陈白启说的话就像个笑话,他还好意思谈亏欠?欠妈妈的他怎么还?现在却来跟自己说认祖归宗,帮自己一把?
他不需要。
陈言冷冷地说:“我没有哥哥,我的家人只有妈妈。”
“你!”陈白启站起身,叫住他。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陈寒就是你哥哥,如果你还想正常刷你那张金卡的话。”陈白启对着陈言的背影大声说道。
陈白启知道这或许是唯一能让陈言听话的筹码。
陈言愣了一下,现在为了一个突如其来的私生子,他却这样说。
他回头看着父亲,双眼通红,像是要吃人一般:“什么?”
陈白启笑了笑:“我的意思很清楚,只要你让他认祖归宗,卡你照样刷,日子你可以照样混,陈家有你的一席之地。”
陈言握紧了拳头,浑身发抖。
他怎么也没想到,父亲从未在钱上短缺过自己,也从来不会这样威胁自己。
可是,没钱他真的不行。他过不了穷日子,受不了一日三餐喝粥吃馒头的日子,受不了几百块钱都要掰着花的穷酸,那还不如让他死!
陈白启知道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什么德行,知道他委托不了重任,知道他三分钟热度,知道他本色太善良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他自信过头,以为可以不劳而获,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获得陈家的大笔遗产。或许楚濯云的到来可以帮助陈言,好激一激他,使他上进。
看着陈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件事对陈言打击很大,但自己必须这么做。他也自知愧对陈言母子,但他更不能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就这样酒肉人生,败光家业。
陈言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他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拒绝认亲,而父亲从一开始就没给自己拒绝的权利。
陈白启的眼神像一记重锤,敲打在陈言的头上。他抬头,撞进父亲的眼神里,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变得陌生起来。他张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撕裂了,被所谓的“家人”这个词。
他回过头,不再看父亲。
可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他转过身,走向自己的房间。身后传来陈白启的声音,下了最后的通牒:“过两天你哥哥就会回来。”
陈言没有回答,只是脚步微微一顿,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门轻轻合上,隔绝了父亲的声音,隔绝了一切。陈言感到眼前一片黑暗,世界要崩塌了。
陈言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痛苦地呻吟起来。
他几乎想撞墙,为什么自己要面对这么荒唐的事,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压垮了,而压垮自己的正是他唯一的父亲。
陈言想到自己母亲,嫁给陈白启,生了自己,却落了个短命的下场。如果可以,他希望妈妈可以不要生他。陈言不禁哭了出来,哭出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
母亲跟着父亲,是因为爱情。可那有什么用呢。父亲有了别人,有了私生子,母亲就算还活着,又能得到什么?
凭什么?
脑海中一遍遍地重复着陈白启的话:“你还有个哥哥,叫陈寒……”
他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冰与火在他胸膛内激荡,他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紧紧拥抱着自己,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去了。
风来了,这是一个寂静的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