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铅笔刀

47、唯一

　　两周后，陈希叫上徐天一起在家看了这一期综艺。

　　他以前觉得，一些所谓的节目效果都是剪辑原因，但自己参与其中才发现，有些东西……真的不能怪观众多想。

　　“你俩是去录恋综的吧？这cp粉还不嗑疯了？”徐天忍不住吐槽。

　　闻人宇追到陈希捏爆他身后气球时，明显动作缓了缓，一只手还有意护住了陈希的头。

　　他相信这些都是闻人宇的本能反应，但就因为太自然了，陈希在屏幕前看了都忍不住揣测两个人的关系，陌生人之间是绝不会有这种动作的。

　　诸如此类的下意识小动作，太多了。

　　闻人宇在看他的眼神上已经极尽遮掩，可陈希竟从他疏离淡漠的目光里嗑出了霸道总裁的味道。

　　不能好了，他们就不该暴露在镜头前。

　　“唉，真爱就是藏不住啊！”徐天刷着微博，酸溜溜地说，“好家伙，你俩cp超话排名第二了。”

　　有人剪辑了他俩在综艺里所有同框的镜头，配了新的bgm和文字，甚至还加了氛围感十足的滤镜。

　　【是在谈了吧？】

　　【救命，我嗑的cp是真的！】

　　【陈希私下里这么傲娇的么？剧里完全看不出来啊！】

　　【他好爱他，不结婚很难收场！】

　　超话里过年了，陈希默默退了微博。

　　如果说闻人宇在神色上还知道隐藏一二，那陈希真就是无比坦诚。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看闻人宇的眼神原来是如此赤裸，简直就是把“这是我老攻”写在脸上。

　　可他分明记得录制当天他因为赌气，甚至都没正经和闻人宇说过几句话。

　　陈希自认为也算演技派，何至于录制个综艺就收不住了？要是那天他俩没闹别扭，节目里的效果……陈希真不敢想。

　　怪不得林善、苏婷甚至小田都看得出他和闻人宇有奸情，陈希在《消失的证据》组里呆了两个多月，早暴露了。

　　看着快要爆掉的微信未读消息，陈希脑壳疼。

　　“徐经纪人……”他忽然盯上了徐天，解锁了手机丢给他，“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吧。”

　　“多年不联系的老同学，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帮我礼貌地回一回，我要去抽支烟。”

　　徐天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好”，怎么说也是他惹的事儿，他得善后。

　　哪知道第二支烟还没抽完，徐天就在屋里疯狂喊他。

　　“陈希，你家小宇给你发裸照啦！”

　　一个箭步迈进屋，陈希慌忙抢过手机，屏幕上是闻人宇的半身照，没穿衣服。

　　“裸你大爷啊！”陈希一边骂，一边看了看微信消息。

　　手指滑下去，骤然间，陈希不由得呼吸凝滞，心跳似漏了一拍。

　　“陈希，我们官宣吧。”

　　徐天探头凑过来，瞥见闻人宇的微信消息，差点儿没从沙发上摔下去：“陈希，你给我冷静点儿！”

　　他们并没有官宣，陈希说，再等等。

　　等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六月的建州热得像个蒸箱，陈希只要出门，就全身汗涔涔的。他恨不得24小时都在空调房里躺平，事实上，陈希这个夏天都没有接戏。

　　他不是懒，只是剧院里的新剧《完整时间》就要首映，陈希把他能调动起来的精力都投入给了话剧。

　　他已经一周没联系到闻人宇了。

　　陈希有些后悔没存闻人宇经纪人的电话，他甚至想让徐天帮忙打听。

　　两个人最近的联系，一次在6月17日，闻人宇新剧在滨城杀青的第二天，年轻人回到上海，给家里的玻璃花瓶添了一束红玫瑰，还发了照片给陈希。

　　6月18日，陈希收到闻人宇一条简短的微信：“我有事情要处理，过段时间和你联系。”

　　这就是他留给陈希最后的消息了。

　　直到今天，一周过去，陈希也再没收到新消息，当然，陈希也没有主动联系闻人宇。

　　他不是矫情。实际上，陈希每天都几乎是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一周里两次排练说错台词，这在陈希以前的话剧舞台上，可从来没有过。

　　电视上，闻人宇录过的综艺还在正常播出，这几天里，闻人宇的账号甚至还更新过一条商务微博。

　　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娱乐新闻、明星八卦都是他早知道的那些，关海潮和刘墨的案子还在走司法流程，陈希知道这俩人肯定是要踩上好几年的缝纫机了。陆陆续续被爆出来的女明星也不少，苏婷实在只是其中无足轻重的一个。

　　陈希丢了手机，自己缓缓踱到窗边。

　　今夜的月亮格外圆，银亮亮的像一张会哭的娃娃脸。

　　不经意垂头，陈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楼下有个熟悉的人影闪过。

　　陈希飞速跑到大门口，伸手要去开门，却又停住。

　　玄关没有开灯，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屏息凝视眼前的黑暗，楼道里的脚步声至下而上，由远及近，随着陈希慌乱不止的心跳，一起停滞在门口。

　　他清晰地听见门外按密码锁的声音。

　　陈希深深吸气，猛然先一步开了门。

　　抬眼，闻人宇就立在他眼前。

　　年轻人穿着纯黑色的T恤，戴着黑色口罩，肩膀上斜斜地挂着个干瘪的双肩包，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照着他苍白的面颊，陈希仍可以看出，闻人宇眼眶泛红。

　　“陈希……”

　　陈希没等他继续说，一把拉人进门。

　　闻人宇仿佛跌了一跤，重重地扑进陈希怀里，双肩包落在地板上，他没再开口，只把头深深埋进陈希颈窝，身子抑不住微颤，却又像磁铁的另一极，紧贴着陈希密不可分。

　　陈希揉着年轻人微有些油腻的头发，深深吸了口气，鼻腔里充斥着闻人宇体脂和汗液的味道，印象里的闻人宇比谁都爱干净，然而怀里的人明显就是几天没洗过澡了。

　　他的小宇此刻很不好。

　　摘掉闻人宇的口罩，陈希才发现年轻人的腮边已经冒出青黑的胡茬。

　　那双微红的眸子撞进陈希温柔的目光，骤然涌出一股热浪，积蓄已久的复杂情绪在一瞬喷薄而出。闻人宇捧起陈希的脸，任眼泪肆意滑下来，不由得颤抖着说：

　　“陈希，我只有你了。”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了陈希的心，他胸口一阵刺痛，只把年轻人按在怀里。

　　他只想让闻人宇知道，他会给他留一个地方，可以永远自由地、毫无保留地展露自己的脆弱和悲伤。

　　闻人宇的父亲在6月18号夜里就已经被医院宣告死亡。

　　18日早上，闻人宇接到邻居的电话，说他父亲早上出去买菜回来时，晕倒在家门口。邻居把他父亲送进医院，闻人宇赶回去的时候，老爷子已经昏迷不醒。

　　医生说是肝硬化，晚期，很严重了。

　　这种病如果发现的早，还是能治的，拖到晚期，身体根本抵抗不住各种并发症带来的痛苦和风险。

　　闻人宇说，他爸今年才51，还没过几天好日子。

　　他说，都是他的错。

　　如果能在老人家提出戒烟时他就察觉到异样，生命也许不会无法挽回。

　　如果能经常陪在他爸身边，照顾他生活，就不会连父亲病入膏肓了还不知情。

　　直到闻人宇站在ICU门口的时候，他还觉得父亲是会醒过来的。

　　然而现实毫不留情地击碎了他所有幻想。

　　他眼看着最亲的人生命一点点消逝，却无能为力。

　　接下来的几天，闻人宇没流过一滴眼泪，他也不知怎地，就是哭不出来，闻人宇像个没有感情的精密仪器，机械又妥善地办完了父亲的后事。

　　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买了去建州的机票，第一时间只想奔向陈希。

　　他要再快些，再快些，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潮水般奔涌而来的悲伤和愧疚所淹没。

　　如果陈希不在家呢？闻人宇没想过。

　　还好，开门的那一瞬，有人张开双臂……接住了他。

　　闻人宇沉在陈希怀里，嚎啕大哭。

　　陈希一次次抚摸他骨节分明的脊背，怀里的人又瘦了一圈，撕心裂肺的哭声里，陈希不由得湿了眼眶。

　　他清楚地听见闻人宇断断续续的自责。

　　世事无常，生命有时候过于渺小。

　　“不是你的错。”陈希声浪里带着哽咽。这句话他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遍，直到年轻人的哭声渐渐低下去，怀里颤抖的人身体开始有节奏地起伏。

　　陈希这才轻轻捧起闻人宇的脸，用自己浸湿的T恤擦着闻人宇的鼻涕眼泪，他缓缓凑到闻人宇唇边，正要吻上去，却见年轻人身子往后一倾，躲开了。

　　“我，我没刷牙……”

　　“没关系，哥不嫌你。”

　　陈希用一个细密的吻把闻人宇从快要溺亡的悲伤里捞出来。

　　随后，他像个家长似的给闻人宇好好洗了澡，帮他刮掉胡茬，吹干头发。闻人宇全程没再说话，但陈希看得出，年轻人眼睛里的血色渐渐褪去，有一丝久违的光正慢慢亮起来。

　　陈希不会做饭，但他像模像样地给闻人宇煮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他忘了放盐，闻人宇只能自己倒了酱油调味，年轻人没有嘲笑他的厨艺，毫不客气地把面连着汤都吃了个精光。

　　这一夜他们没有做，爱。

　　闻人宇钻进陈希怀里，颀长的身体快要蜷成个虾米。也许这一夜是怀中人最近睡得最踏实的一次，尽管如此，陈希还是好几次在夜里被闻人宇抱紧，听见他喃喃低语。

　　“陈希，别离开我……”

　　闻人宇在家里逗留的时间并不长，只一天。这是他们唯一一次柏拉图式的见面。

　　离开前，年轻人正好瞥见了自己那张已经拆封了的实体专辑。

　　“你觉得我这张专辑怎么样？”

　　“额……”陈希半天没说话，他实在不想打击新人。

　　“行，我知道了。”门口，闻人宇露出了这两天第一个笑。

　　年轻人仿佛已经整理好一切，出了这个门，他又是能独当一面的冷俊少年。他还是他，可陈希却总觉得哪里开始变得不一样。

　　好似有种无可取代的关联嵌入了彼此的生命，不管陈希想不想，他都再也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