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飞鸟》金雨横秋

6、第六章

　　这天晚上，夏长嬴的大姨和姨夫都来了，他们和许伟东爆发了非常激烈的争吵，许伟东本就没理嘴又不如大姨利索，可以说毫无招架之力，被喷了个狗血淋头。

　　是挺解气的，不过就是夏长嬴他们居住的这个小区是个老小区，面积不大，几栋排列紧密的楼房将其围成一个长方形，十分利于回声传播，谁家有点动静几乎整个小区都能听见，这天晚上估摸着也是让邻居看足了热闹。

　　过后没两天，许伟东不知道是不是没脸继续呆了，一声不吭的收拾行李去外省做所谓的生意去了。

　　离婚的事情再次不了了之，夏长嬴也知道保持现状其实是最好的办法了，只希望夏秀琴真正看清了他。

　　不过他一走，家里的气氛总算轻松许多。

　　接着很快，国庆假期到了。

　　夏长嬴这几天除了为应对节后的考试而紧张复习外，就是一直考虑是否要到蒋雁的酒吧去打工。

　　高三毫无疑问是应该心无旁骛的学习的，他对于打工会不会影响成绩也是十分忐忑，并且打工一定是要瞒着夏秀琴的，以什么理由？又要如何安排时间？

　　情绪上头时没想到这些，冷静下来后发现并没有那么简单。

　　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国庆假期的第二天。

　　放假期间他的作息和平常上学没什么不同，只是到中午时会提前将饭煮上，等夏秀琴值班回来炒好菜刚好能吃。

　　淘完米，放进电饭煲内，按动开关。

　　没反应。

　　“嗯？”

　　他又按了几下，还是没反应，转头一看发现风扇也停了。

　　停电了？还是跳闸？

　　他走到配电箱前，打开查看，发现一切正常。

　　又走到窗户旁，可以听见邻居家空调外机运行的声音。

　　只有他家停电了。

　　他打电话给夏秀琴，夏秀琴得知情况后，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估计是电费欠缴了，你爸走的还真是时候，反正不在家了，停电也影响不到他。”她讽刺的笑了一声，又接着说，“没事，我现在交。”

　　挂断没一会，家里就来电了。

　　看着亮起来的电灯，夏长嬴表情默了默，之前许伟东在家时他会付出的唯一开销就是电费，前脚走了，后脚这个唯一就免了，真是好会给自己省钱啊。

　　这样一来，家里的所有开销就只能仰仗夏秀琴一个月3000的工资，维持吃喝和水电已是勉强，更别说这些年夏秀琴为了贴补许伟东也欠下了一些外债要还。

　　那等之后上大学呢，他的眼皮一沉，不可避免地意识到，如果排除掉许伟东这个选项，那他之后的花费对夏秀琴的负担就有点重了。

　　去到大学的城市后可以试着在那里找兼职，但肯定需要一些缓冲的时间，况且学费是一开始就要交的，至少要先攒上一些学费……

　　他站在原地仔细思考着。

　　以他目前的成绩，稳定发挥的话应该能上个不错的公立学校，学费不会太贵，但如果从高考后的那个暑假才开始攒多半还是不够的，即便够，多攒一些，也能让自己到时候兼职的压力也能小一些。

　　心里基本下了决定，他回到房间，抽出一张纸，规划自己可用的时间。

　　中午放学后有两个小时，他可以和夏秀琴说自己中午在学校休息，晚上五点半放学，他可以偷偷退出晚自习，这样差不多能挤出五个小时的时间，作业可以在学校下课期间完成一部分，剩下的晚上回家后再做。

　　他看着纸上的字迹，心里依旧忐忑，虽说时间他能挤出来大概，可人家如何安排还未可知，又会不会要他。

　　咬了咬嘴唇内侧的肉，深呼吸一口，定了定神，决定下午就去试试。

　　趁着夏秀琴午休，夏长嬴背着个背包，来到了酒吧门口，背包里其实没装什么，但他莫名觉得背上了能安心一点，不那么紧张。

　　酒吧大门敞开着，内里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四处散落着一些装修材料和木屑灰尘。

　　走进去，一眼所及空荡荡，静悄悄的，没有看到人。

　　夏长嬴站在原地，有些进退两难，他知道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但下了决心的事他总想着马上行动，否则做其他事情也静不下心。

　　他又试探着往里走了些，安静的氛围里只听见他脚步的摩擦声以及门外偶尔传来汽车的嗡鸣声，他的注意力逐渐从找人移到这里面颇有特色的装潢上面。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酒吧，给他的感觉和影视剧的里看到的很不一样。

　　最显眼的是正对着门口的吧台，吧台的正面一半精心雕刻着一些虫鸟花卉，另一半是一些在喝酒的人，倒是有意思。

　　吧台后面是一整面墙的玻璃柜子，现在还没摆上东西，但错落有致的格子也算得上省心悦目。

　　他的视线继续在店内的装饰上扫过，心里不住的发出惊叹。

　　也没注意到身后靠近的脚步声。

　　“你好？”

　　“！”

　　突然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形成回音，夏长嬴吓得缩了下肩膀，回过头看见蒋雁略带疑惑的脸。

　　这张脸在看清他后，疑惑更甚了，“小…夏？你怎么来了，找我吗？”

　　“啊……”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人生头一回求职，夏长嬴紧张得不敢正眼看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背包带子。

　　“那，那个，蒋哥。”想说的话在喉咙眼卡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小，“你的酒吧开业，需要招员工吗？”

　　“嗯？”蒋雁看着眼前的小朋友，不好意思地偏着头，一侧的脸被蓬松的头发稍稍遮住，露出少年还略有稚气的脸颊肉，白皙的脖子线条绷着，腮帮子肉因为牙齿用力而鼓着。

　　听到这个问题，他大概懂了夏长嬴的来意，可是……

　　他皱了皱眉，直言问道：“你现在不是高三吗，为什么想出来打工？”他对此当然是不赞成的，所以说话声音带上了点训诫的意味。

　　“我，我……”夏长嬴更紧张了，急切的想说点什么，但一时脑子变得空白，先前练习了数遍的说辞此时混成了一团浆糊。

　　看他这样子，蒋雁懊恼了下自己好像有点凶，侧身一步，语气柔和了点，“没事，别紧张，先到里面坐一下吧。”

　　跟着他往里走，路过一个隐秘的拐角，原来这后面还藏着一间不小的房间，大概以后会用来做员工的休息室，此时这里只简单摆放着一套桌椅，周围明显打扫过，桌上散落着一些纸质材料，看来是蒋雁在这里处理事务。

　　蒋雁拉开一张椅子示意他坐，自己走到对面，“店里的软装还没完成，有点简陋，你担待一下。”

　　“没关系的。”夏长嬴摇头，一边坐下，将背包放置胸前。

　　蒋雁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一次性纸杯，夏长嬴的视线跟随着他骨节分明的手，看他拎起一旁的水壶，水流均匀地从壶口流出，一会，被倒了七分满的水杯被推到他面前。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但配上蒋雁那张脸，夏长嬴的脑子里莫名跳出一个词‘秀色可餐’。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掩饰般的赶紧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看他将杯子放下，蒋雁双手交差放在桌上，秉持着温和的态度，问道：“可以跟我说说为什么要打工吗？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他平静地注视着对面的人，这是他唯一可以想出的理由了，否则还能因为什么让一个高三冲刺的学生有这样的想法。

　　夏长嬴深吸一口气，咽了咽口水，勉强恢复镇定，大脑重新组织起语言，他原本是有考虑直接告知对方实情的，但之后又觉得不太合适，无论是基于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还是基于想要通过塑造悲惨身世来获得工作的心理。

　　还有就是……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反正就是不太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真实的家庭情况。

　　他垂着眼，怕被对方从眼神看出他在撒谎，“是这样，我…爸爸他前两年出车祸去世了，他生前做生意失败欠下了一屁股债，我妈妈工资不高，平时一分钱分成两半用，既要还债还要养我和弟弟，很辛苦，昨天还病倒了，所以我才决定想打工减轻一下她的压力，也为我上大学存一点钱。”

　　对面的蒋雁听到这番话，先是惊讶地张了张嘴，然后有些心疼，再然后他的表情变得有犹疑，“那你…还去玩密室逃脱？”虽然是不贵，但好像跟这个说辞有点出入。

　　他的语气是轻的，不想被觉得这是谴责。

　　夏长嬴原本还忐忑的扣着背包带，听到这话心瞬时一慌，冷汗差点冒出来，还好他低着头，没让蒋雁看出端倪，他张了张嘴，犹豫着给林铮安排了个戏份，“那天是另一个男生的生日，他的生日愿望是去玩一次那个，他之前送过我价值差不多的礼物，我不好拒绝。”

　　哦……那倒也是，这个年纪的孩子间也会有点人情世故，蒋雁点点头。

　　见他信了，夏长嬴悄悄松了口气，同时在心里对他，还有被编排了的林铮连声道歉。

　　没想到此前见过的小朋友会有这样不幸的家室，倒是和他有点……蒋雁轻叹一口气，不过还是没有立即答应，他问：“你真的确定要在这个时候打工吗？如果你的成绩下滑影响最后的高考，你妈妈知道是这个原因也会伤心吧。”

　　“我……”夏长嬴抬起头，又很快低下，他确实无法保证自己的成绩能不受影响，但他想减轻夏秀琴压力的心是真实的。

　　他闭了闭眼，然后再次看向蒋雁，“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