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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体面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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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叶诗入住的酒店。
周既白在电梯厅止步,留出空间让沈榆母子话别。
沈榆将叶诗送到门口,温声说,“妈,时间不早了,您好好休息!”
“嗯!”叶诗点了点头,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青年,眼神流露出复杂的感情,“沈榆,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
沈榆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会!”这是真话,他从不曾怪她放弃了他,只是偶尔会觉得无力罢了。
叶诗欲言又止,“其实我很久没喝酒了……”
她是个狠心自私的母亲,前夫出轨和儿子没有关系,但她却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了他身上,这么多年,她一直不敢面对他,只能借着酒意来让彼此自在一些。
沈榆说,“喝酒伤身,能不喝就不喝吧!”
“嗯!”叶诗点了点头,终于问到了他的身体情况,“你呢?平时有定期做体检吗?”
“医院每年都有体检,您放心吧,各项指标都正常!”
叶诗迟疑了一下,轻声问,“你一直不找对象结婚,是因为这个,担心拖累别人吗?”
沈榆的外祖父就是因为心脏病英年早逝的,他属于隔代遗传,虽然当初的手术很成功,但总归底子要差一些,在结婚生子上,也比常人多了一层顾虑。
知子莫若母,即便两人这么久没见,她还是能猜到几分自己的心思的。
这些年来,沈榆被很多人表白过,也找过很多借口拒绝,却从来不提自己的病情。不是故意隐瞒,而是知道那些浅薄的好感不足以给他信心,让他坚信自己能和对方走下去。他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爱他的人,爱他爱到不离不弃,否则恋爱或者结婚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
所以他从不随意索取,也不会轻易付出。
“也不全是!”沈榆实话实说,“可能这么多年我习惯一个人了,对家庭没有特别大的憧憬。”
话音刚落,才发现这话好像有映射原生家庭的意思,又找补了一句,“您也知道,我从小就不爱热闹!”
他哪里是不爱热闹,他是因为身体不好,只能安静地看着别的小朋友活蹦乱跳,叶诗突然觉得无比心酸,忍不住伸手,想像从前一样摸摸他的头,却发现已经够不到了。
沈榆察觉到对方的动作,顿了顿,俯下身来,轻轻拥住叶诗清瘦的肩膀,“妈,您别难过!”
叶诗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宝宝,不结婚也没关系,但妈妈还是希望你能谈一谈快乐的恋爱,你还这么年轻,不要太压抑自己了!”
母亲的怀抱陌生却温暖,沈榆有些困惑地问,“即便知道结局不会很好,过程可能也不会特别快乐,也值得一试吗?”
就像你和我爸一样,你难道从不后悔和他在一起吗?
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叶诗默了默,说,“我当初和你爸在一起的时候,并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但那时候的他确实值得一试。”
“还记得吗?决定做心脏手术时,手术风险很大,我们都犹豫不决,最终是你说服了我们!”叶诗拍了拍沈榆的肩膀,“儿子,是你说的,不去试一试,怎么就知道结局是好是坏呢?”
沈榆有些恍惚,他都忘了,他曾经也挺勇敢的。
叶诗想了想,又叮嘱道,“不过,如果试了之后真的不快乐,就洒脱一点,不要像我一样自苦,好不好?”
“嗯!”沈榆重重点头,杂乱的心绪仿佛清明了不少,见母亲情绪尚好,他忍不住问道,“张叔叔,他对您好吗?”
他口中的张叔叔,是叶诗的现任丈夫。
叶诗弯了弯嘴角,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他是个很好的人。”
沈榆轻轻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
许久不曾这么亲近,一番交心下来,两人都有些尴尬。
叶诗退开一步,转过身去,擦了擦眼角,“行了,你回去吧,有事电话联系!别让Troy等久了!”
说着刷卡进门,没有再回头。
“那您注意保重身体,再见!”
沈榆看着母亲关了门,这才转身往电梯间走去。
从酒店出来,沈榆和周既白原路返回餐厅取车。
尽管前两天已经立秋,室外的温度依然居高不下。周既白难耐酷热,甫一踏出室外,便脱下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处,同时腾出另一只手来松开紧绷的领带,俨然是从名利场走出来的风流贵公子。
沈榆则依旧穿着白衬衣和黑色长裤,身姿挺拔,腰细腿长,整个人清雅俊逸,散发着不食烟火的气息。
两人都是回头率百分百的身高和长相,走在一起登对又养眼,经过的人特别是小女生都忍不住会多看几眼。
周既白对人群的瞩目早就习以为常,他将目光流转至沈榆白净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你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冰肌玉骨’,自带降温效果吧?”
沈榆正沉浸在思绪之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你一点都不觉得热吗?”周既白边说边自然而然地用手背轻触沈榆的额头,仿佛在验证一个有趣的发现,“还真是凉的!沈医生,你不会是阳虚吧?”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显然是还记着沈榆上次给自己把脉的事,直接现学现用上了。
沈榆不防他会突然摸自己的脸,身体本能地想要避开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却没注意身后开来了一辆车,喇叭声骤然响起,尖锐而刺耳——
“哔——”
“小心!”周既白眼疾手快,一把将沈榆拽入怀中,两人的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紧贴在一起,心跳声交织成一片。
司机被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好不容易稳住了车,急忙降下车窗,怒气冲冲地吼道:“眼瞎啊!会不会走路啊!”
周既白眉头紧锁,但并未理会司机的责骂,只是迅速检查沈榆是否安好,“你没事吧?”
沈榆平缓了一下呼吸,摇了摇头:“没事,谢谢你。”
周既白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那位司机,态度良好,语气却很冷:“对不起,是我们没注意到。但请你也注意车速,这里是人行道,安全第一。”
司机大概是被他的气场震慑住了,语气缓和下来:“罢了罢了,大家都没事就好,以后走路小心点!”说完,便驾车缓缓离去。
待危机解除,两人这才松开彼此。
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小插曲被街角某个女孩全程拍了下来,放到社交平台上,后来一度成为热门的路人cp。
一场虚惊过后,周既白轻轻拍了拍沈榆的肩膀,开玩笑道:“看来,我得时刻准备着做你的守护者了,沈医生!”
沈榆眼睫微动,远处的天空中忽然绽放出一片绚烂的烟花,但这怦然之声分明是来自他心底的。
空气中仿佛多了几分让人晕眩的旖旎,他望着周既白,清亮的眸子映着璀璨灯火,流转着奇异的光彩,“你……”
他想问他还是不是“available”,话到嘴边,却被对方的手机铃声打断。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周既白用眼神示意他稍等,“喂?哪位?”
过了两秒,沈榆听他有些不快地质问,“是谁给你我的号码的?”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周既白勾了勾唇,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语气倒是温柔,“宝贝儿,你是不是误会了?”
“我们就是打了一炮,在床上爽到就行了,别太较真啊!”
“男朋友?”周既白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哂笑道,“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多了个情人,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好的,陈先生,我虽然不记得你是哪位了,但我肯定不会‘逼良为娼’或者骗你和我上床,所以,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体面一点,OK?”
周既白说完利落的挂断电话,沈榆没有错过他眼底的厌烦,仿佛对方是个恶心的垃圾。
周既白转了转手机,没事人一样地问沈榆,“你刚刚想说什么?”
自取其辱的话还是不要说了,沈榆顿了顿,“我是想问你要不要提前叫代驾!”
周既白闻言,夸张地叹了口气,“用完就丢,沈医生好无情啊!还以为你会送我回家呢!”
沈榆难得怼了他一句,“对你来说,夜生活不是才刚刚开始吗?这么早回家多可惜!”
周既白舔了舔唇,笑得一脸浪荡,“说的也是,不如你跟我回家?一起享受‘□□’的夜生活?”
红灯转绿灯,沈榆率先走上斑马线,回了他两个成语,“承蒙厚爱,敬谢不敏!”
两人在停车场道别,然后各回各家。
虽然沈榆不太信,但周既白这晚确实没有出去浪,因为他明天早上就要出差。
他故意在沈榆面前接那个电话,只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纠结,有意让他认清现实。他周既白就是个只做不爱的“渣男”,从不会为谁妥协。
不可否认,沈榆确实有让人为他“色迷心窍”的资本,但自己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温柔小意的不说,那些漂亮又清高的,到了他的床上,还不是浪得没边,多玩几次也就没什么新鲜劲了。
看在两家长辈的交情上,他对沈榆已经很有耐心了,只希望对方最好快点想通,做一个“玩得起”的人。
毕竟,回到崇城后没时间精挑细选,好久没试过这种禁欲系的了。
这次出差回来,怎么也要尝尝沈医生的味道才行!
周既白洗了个冷水澡,压下暗戳戳的火,在起雾的镜面上写下“沈榆”两个字,又吹了口气,看着字体渐渐变模糊。
大概是因为白天和母亲时隔多年再见,当晚,沈榆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又回到了十六岁生日那天。
他放学回到家,没有蛋糕,也没有责骂,而是空无一人的客厅,和茶几上一张便签纸。
纸上是叶诗清秀的字迹,内容很简短——“宝贝,对不起,妈妈走了!你去找你爸吧,他一直想要你的抚养权,不会不管你!”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跑进主卧房间,打开洗手间的门,一地血泊……
呼!沈榆大口大口喘着气,从噩梦中惊醒。
幸好,幸好梦是假的,母亲好好的,不仅走出了过去的阴霾,还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只是,这个错乱的梦,前半部分是真实发生过的。只不过他跑进房间后,拉开的是衣柜门,发现里面果然空了大半,母亲的行李箱也不见了。
他记得当时他竟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她只是离开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家”,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心灰意冷地用割腕来报复出轨的丈夫。
然后呢?他不想去找父亲沈兆柏,在家枯坐了一夜,第二天逃课去了爷爷家……
“喂?你怎么了?”
那是一个少年清亮的声音。
沈榆猛地睁眼,他想起来了,原来他早在十四年前,就已经见过周既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