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山的我一心只想学习》许函

3、第三章

　　看着江朔面无表情的侧脸，林雁将头抵着车窗，再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在开学第一天之后，林雁在一中的生活就紧张又充实——早上五点半起来背书，课上认真听课，放学后和“超越江朔小分队”的另两名成员去自习室学习到晚上十一点，周末再去医院看望奶奶，讲讲学校的生活。
　　三人在班级周测中的排名都有所提高，林雁更是进步显著，从第一次周测的全班第四十一名到第三次的第二十名。

　　整整三周，期间林雁和江朔没有过任何交流，除了林雁偶遇到江朔的时候会对他点点头。
　　直到今天放学后，林雁去学校书店买了赵明旭给他推荐的一本生物资料，随后三人组一如往常地一起去自习室。

　　然后他们就又在路上遇到了江朔。
　　现在赵明旭和向圆圆已经不会见到江朔就跑了。

　　……可是江朔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啊！
　　赵明旭刻意地挺起了胸膛，向圆圆理了理头发缓解紧张。
　　江朔停在林雁面前一米的位置，对着他没头没脑的说：“今天下午有事，去一趟我家。”

　　应该是江父江母找自己有事。
　　林雁被背后两人不敢置信的目光盯得如芒在背，只好转过头对他们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我好像有事要先走了。”

　　赵明旭用嘴型对他说：“你怎么投敌了？”
　　向圆圆连忙说：“没事没事，你走吧。”

　　随后林雁跟着江朔离开了，走之前他看到“超越江朔小分队”的另两名成员嘀嘀咕咕着跑开了，不禁哑然失笑。

　　随后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朔后面向校门口走去，像游戏里开了自动跟随的宠物。
　　到底是什么事呢？林雁胡思乱想着。

　　直到江朔没有感情起伏的一声：“上车。”
　　林雁抬起头，他没见过很多车——最常见的只有邻居的面包车和运货的卡车，却也能感觉到眼前这辆车很贵。

　　林雁上了车，才发现驾驶座有人，但并不是江父或江母。
　　听说有钱人会雇司机，原来是真的。
　　林雁又往左挪了挪，给江朔留下一个座位，随后江朔也上来了，司机便发动了车。

　　因为江朔不喜欢闻香味，车里便没有放车载香薰，只有极淡的皮革味。
　　林雁靠在真皮座椅上，感觉有些凉凉的，他下意识坐得直了些。

　　从上车以后，江朔便再没说过一句话，司机也保持着沉默。
　　林雁无所事事，便在脑海里开始回忆今天课上老师讲的物理模型。
　　前面都很顺畅，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第三种情况所对应的公式。
　　正好江朔成绩很好，要不要问问他？

　　“那个，江朔，”林雁试探着开口，这是他第一次叫江朔的名字。
　　江朔虽然姿势没动，但目光微微倾斜了过来。
　　“你知道滑块木板模型滑块水平方向受力那种情况的公式吗？”林雁问。
　　江朔又把目光移了回去。
　　过了半晌，他冷冷地说：“不知道。”
　　“哦，这样啊。”林雁也没有很失望，想着等回去再翻翻笔记好了。

　　林雁不断回忆着新学的知识点，不知不觉间车进了一个小区，停在一栋楼前——到江家了。
　　林雁下了车，跟在江朔后面进去。
　　一楼是十分豪华的大厅，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自己，林雁低下头，能通过脚下锃亮的大理石地板看见自己模糊的影像。
　　光这一层就已经比自己在长留山上的整个学校要大了，林雁想着。

　　他跟着江朔上了电梯，看着他刷了掌纹后按了六楼。
　　电梯平稳地上行，林雁没怎么坐过电梯，有些紧张，攥紧了手中的书包背带。

　　江朔一推开他们家大门，就听见“砰”的一声，随即有彩带悠悠扬扬飘下，落了自己满身，当然，站在自己身后的林雁也没能幸免。
　　江朔抹了一把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黎熏，他的发小。

　　“生日快乐呀，老江！”黎熏笑嘻嘻地举起手中的礼花筒，才注意到江朔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说：“你就是林雁吧，听说是你救了老江，嗨呀，真是多亏你了。快进来快进来。”
　　林雁正在拿掉头发上的彩带，闻言连忙摆摆手，道：“没有没有。”
　　林雁见过这人，开学时江朔周围那一群人里就有他。

　　三人进了屋，黎熏拍了拍江朔的肩膀，说：“你爸妈还有工作，所以我提前从学校回来给你准备生日派对，怎么样？”
　　偌大的客厅被简单装饰了一下，茶几上摆着一个大蛋糕和几样小食，还有五六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正围着茶几打游戏。

　　原来江朔叫他自己来他家是因为他生日，可是他们也不怎么熟啊，林雁有些疑惑，但还是坐下了。
　　少年们和江朔十分熟悉的样子，一群人热烈地攀谈起来。
　　虽然江朔一如往常地冷着一张脸，但也肉眼可见地要比在学校放松许多。

　　林雁略显局促的在沙发上坐下，心里有些担心，看来今天下午的学习计划是要泡汤了，他还想好好看看新买的教辅来着。

　　几人热热闹闹地给江朔过着生日，中途林雁想去上卫生间，江朔给他指了位置后，林雅就独自去了。
　　走到卫生间里，林雁洗了把脸，叹了口气。
　　刚刚客厅里那群人太吵了，还硬拉着他玩游戏，他都没法在脑内回想一些新学的知识点了。

　　觉得在卫生间待得太久也不太好，林雁便推门出去了，但前脚刚迈出门，后脚他便听到从客厅传来讨论自己的声音。
　　自己贸然出现势必会让场面十分尴尬，林雁便停住了脚步，所幸卫生间离客厅还有段距离，林雁便在卫生间门口，等待着关于自己的话题过去。
　　林雁并不是很想听他们是如何谈论自己的，但谈论的内容还是不受控制地清晰地灌倒自己耳朵里。

　　“喂，老江，”黎熏边端详手中的扑克牌，边神神秘秘地问：“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啊？”
　　“喔~”周围众人开始起哄。
　　江朔神色如常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不能来？但确实是我爸妈要求的。”
　　“是吗，我感觉你还挺在意小林同学的。”黎熏笑道。

　　江朔沉默半晌，道：“小林同学？”
　　“我刚给他起的昵称，很可爱吧，感觉他很有那种乖乖好学生的气质。”黎熏笑道，“我还挺想和他搞好关系的。”
　　“你别打他主意。”江朔皱着眉喝了口鸡尾酒。黎熏有过不少蓄意接近别人，却又在得手后立马将对方甩掉的前科。
　　“行，行。”黎熏表面答应，实际已经盘算好要怎么接近林雁了——他惯爱这样的游戏。

　　这一切都被躲在角落的林雁听见了，他理解江朔对自己满不在乎的态度，但却无法理解黎熏这人怎么会有这样的闲心，好像完全不用操心学习一样，但黎熏怎么想与自己无关，只要别打扰到自己学习就好了。
　　直到客厅里一群人聊到游戏的话题，林雁才慢吞吞走出来。

　　“啊，小林同学，你回来了。”黎熏放下手里的游戏机，热切地冲他挥手，招呼他坐在自己身边。
　　林雁脚步迟缓地向沙发移动，颇有些不情不愿的味道，黎熏权当没察觉到。

　　“喂，小林同学，你给老江准备了什么礼物啊?我们刚刚都给他送过了。”黎熏附在他耳边悄悄问道。
　　热气搞得林雁耳朵很不舒服，但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礼物？江朔带他来之前根本就没要说是要过生日，他在学校与江朔也不怎么交流，更是无从得知江朔的生日并提前准备好礼物。
　　明明江朔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提前给他准备好礼物的吧。

　　林雁扭头看向江朔，却只看见他的侧脸，好像对这边置若罔闻的样子。
　　黎熏又靠近了些，林雁下意识往后坐了坐，后背碰到了一个硬物——他自己的书包。
　　林雁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拿起书包，拉开拉链，拿出那本厚厚的生物资料，双手递给江朔，道：“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江朔与朋友心不在焉地聊着游戏，实际却关注着这边。

　　林雁是怎么知道他生日的？或许是在学校什么优秀学生之类的的栏目上看到的吧。
　　江朔看着林雁手里的这本资料——他在高二时就买过，对上面的知识点也早就牢记于心了。
　　“真是劳你费心了。”江朔不咸不淡道，但却双手接过来那本资料。

　　林雁感到一阵肉疼——那本书要整整七十块钱。虽然江父江母每个月给他的生活费不算少，但他还是习惯谨小慎微地花钱。

　　“哎呀，小林同学，你竟然给老江送这个，真是……”黎熏笑了起来，在接触到江朔警告的眼神后继续道，“真是太会替他着想了。”

　　之后江朔和他的朋友们又玩了几局游戏，林雁没理会黎熏没完没了的骚扰，反而发愁地不时看向客厅墙上的挂钟。
　　看来今天的自习时间是彻底泡汤了。

　　江朔看出了林雁的不自在，正好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他便站起身，道：“今天就到这吧。”然后转头对林雁说：“走吧，我送你下去。”

　　林雁抱着书包站起来，黎熏斜倚在沙发上，笑道：“这就要走了啊，小林同学，我和老江一个班的，以后记得经常去找我哦。”
　　林雁点点头，心里却想，才不会有闲工夫去找他呢。
　　黎熏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又补充道：“不去找我也没关系，我会去找你的。”

　　江朔瞥了黎熏一眼，随即拉着林雁出了门，又把他送到楼下。
　　司机已经发动好车在等着了。
　　林雁上了车，发现江朔没有坐进来的意思，才想起来他每天都回家。

　　车窗开着，江朔微微俯下身，对林雁道：“你别多想，只是我爸妈让我带你过来。”
　　“额，哦，好。”林雁点点头。

　　江朔没料到林雁会这样回复，一时噎住了。
　　林雁以为江朔还要说些什么，便没有升起车窗，仰着头看着他。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终于，江朔又开了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我先上去了，如果我父母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的。”说完便急匆匆转身就走。

　　江朔回到房里，送走朋友们后，黎熏留下来帮他收拾残局。
　　“喂，老江，”黎熏将茶几上的纸杯扔进垃圾桶，“今天白哥怎么没来？”
　　江朔头也不抬地擦着桌子：“他最近有事去国外了。”

　　另一边，林雁将头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火树银花——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江朔家好大，好明亮，与自己从出生起就住着的屋子不同。
　　江朔的朋友们玩的游戏机他只在广告上见过，上面跳动的小人让他感到新奇。

　　原来这里的人是这样生活的，和自己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其实林雁上小学时，有城里来的大学生到他们学校支教。
　　当时负责教他们班的是个年轻男生，带着黑框眼镜，笑起来很好看。
　　当时林雁觉得他身上有股从未见过的气质，后来才在书中知道那叫“书卷气”。
　　那位年轻男老师给他们讲了很多外面发生的事情，久而久之，林雁也对山外的世界产生了向往。
　　是以当林雁第一次跟着邻居家叔叔去山脚的小县城时只感到失望——跟老师描述的外面的世界全然不同，没有地铁，没有高架桥，没有高楼大厦，只有狭窄的街道和灰暗的天空。

　　林雁没有感到很失落，他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比不上江朔的出身，但也要做出改变，不断向前。
　　林雁开始继续默念英语单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