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樱花》东窗阳

1、第 1 章

　　一
　　清明时节，后山的一大片茶树开始冒出新芽，而雪白雪白的金樱花，也这里一丛那里一丛地装点在路旁和山头。
　　这时节，乡村总是细雨绵绵、雾蒙蒙、阴沉沉的，空气都是潮湿的,路上都是泥泞的。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是的，数日不晴，阴霾也笼罩在人心头，让人透不上气来，不经意间，总似有几分意气消沉。
　　但蒙蒙细雨洗礼后的田野，宛如一幅水墨画，清新而静谧，迷离而浪漫。
　　“呼——”一只长尾巴的雉鸟轻盈地掠过，停在一棵小树的树梢上，抖动着它炫丽的羽毛。空旷无人的山谷里不时传来鸟儿“不如归、不如归”的凄厉的叫声。
　　媒人公三亩大叔胳肢窝里夹着一把破油纸伞，沿着山脚小溪旁的小路走着，他是一个圆头圆脑、秃顶、矮胖的中年男人，圆溜溜的一双很灵活的眼睛透着一股精明劲，他背后跟着一个英俊的小伙子——陈有文。
　　这小伙子，清秀啊，剑眉星眼，鼻梁挺直，脸庞瘦削，一米七几的个头，因为清瘦，显得身材高挺俊朗。他今天特意穿了一条草绿色工装裤，配一件半旧的白衬衫，衬得他脸白白净净，浓密的头发乌黑乌黑的，看起来文质彬彬，非常清爽。
　　这哪里像个农家子，他分明就是一个俊逸的干部子弟嘛！
　　三亩大叔回头看了他一眼，“啧啧”地赞了一声。
　　“十里八村，这周边几个公社范围内，俊男子，你也算一个了，等下这亲准能相成，相信我的眼光！你放心，女孩子家我也是帮你把好关的，不是好看的，我敢跟你配？我三亩做媒，你知道的，几个公社，我做成了多少婚事了？你堂哥堂嫂不是我做的媒？还有你村里那个……那个……”三亩大叔得意地说。
　　有文笑了，他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脸上就像一朵花开了。
　　“你们村和她的村虽然不属于同一个公社，但也算是邻村，你看从你村水尾沿溪走下面就到临桂村了，你们在上游，他们临桂村在下游，太近了，这样你以后要是到他家倒插门了，两家之间走动也是很方便的，你想回走几步就回了。”
　　“那女孩子没得说，长得漂亮不说，那性格看起来就是好温柔，贤妻良母型的，真的没得挑了，只是她有点可怜，她爹在六零年斗地主运动中因为性格固执被批斗至伤残，再加上那年的饥荒，死了，她是遗腹女，她娘的性格也是好柔弱，很好相处的，端端正正守寡18载了，左邻右舍、全村老小都处得好，没人不赞赏她的。就是爷爷奶奶两个老人年龄大了，又死了独生子，性格有点怪僻，平时少与人来往，不大爱说话，爷爷有时脾气大点，看着有些威严，你反正多尊敬他们一点，就都能过了。家里田间地头的事，还都是她爷爷管着，家里进出当家也还都是她奶奶把着呢。你小孩子家嘴巴甜点，他们还能不疼你？”三亩大叔大大咧咧地说，脚下还是大步流星地一步也没停。
　　“哦，知道了！”有文乐呵呵地说，满眼笑意，他的眼平时看起来就都是笑盈盈的，很迷人的样子。但其实，他内心也是很无奈，这年头，读书吧，又读不成，种田吧，就那么点地，刨来刨去，累不说，也感觉没多少收成，没多大意思，现在都十九岁了，在家里平时就跟二哥有良去田里给他做个帮手，干完活回来心里就空落落的，常常对人生前途感到非常迷茫。他爹这次叫他去临桂村相亲，意思是要他去倒插门，他知道，是因为没了娘的缘故，他爹懒得理家事，图省事，不大想操心他的婚事。相就相呗，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嘛！
　　一路想着，没一会儿就到临桂村了，村中小溪上桥头那一户大房子就是了。
　　媒人公三亩大叔大踏步跨过高高的门槛，站在大门内的天井旁朗声叫道：“玉娇婶，珍珠嫂，书兜村孩子来啦！”
　　“来了！来了！”珍珠嫂满脸堆笑，从后厅转了出来，她大约40岁左右，有点自然卷的头发盘在颈后，鹅蛋脸白白净净，鼻子高挺，服装整洁。
　　随后，瑾清挽着她的奶奶也从后厅厨房里转了出来。
　　珍珠嫂让三亩大叔和有文在厅堂两把靠背椅子上坐定，端上两杯茶来。
　　瑾清和她的妈妈、奶奶在对面长凳上坐下。
　　瑾清怯怯地看向有文，和有文四目相对。
　　瑾清，十八姑娘一朵花，在有文眼里，这女孩子确实水灵得就像他刚才在路边看到的带露水的金樱花一样，清秀、纯洁、楚楚动人，她，柳叶眉，丹凤眼，鹅蛋脸，脖子雪白颀长，扎着乌黑油亮的两条长麻花辫，身着白底黑格子衬衫，蓝布长裤，身材高挑匀称。
　　三亩大叔果然没乱说。
　　有文心脏突突地跳起来，内心有点雀跃。
　　瑾清羞答答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有文，也满意地捂嘴转头偷笑。
　　三亩哈哈大笑，看向瑾清妈和奶奶。
　　奶奶撇了撇皱巴巴的缺牙嘴巴，抿嘴一笑，然后对三亩说：“这孩子长得真俊呀！好呀！好呀！有劳你了，三亩，可这……我们家这……来上门的事，你可跟这孩儿他爹和兄嫂说明白了？”
　　“说开了啦，这孩子是十岁就没了娘了，他娘是肺癌走的，他排行第四，后面还有老五、老六、老七，他们七个兄弟呢，他娘走后他爹也顾不过来了，后面老六老七还都送给了邻村人家去养了，他爹乐意让这老四去上门呢。”三亩笑眯眯地说。
　　珍珠嫂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好、好，那就好，那这门亲就定了啦？三亩，等我老头子田里回来了，你跟他商议一下吧，免得你来回跑。”
　　奶奶爽朗地一锤定音，满厅堂其乐融融。
　　瑾清和有文对视了一眼，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笑意盈盈。
　　门外阴雨迷蒙。而他们心里此时已是晴空万里，春意盎然，鸟语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