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光》八块年糕

3、被捡回家啦

　　林一序轻轻吐出一口气，转了转因为长时间过度专注电脑屏幕而酸疼的脖子，刚刚被击杀的瞬间他有种久违的兴奋，虽然一直在网络世界逃避很可耻，但不得不承认逃避也真的很有用。
　　他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没有想起操蛋的现实生活该怎么继续下去的问题了。
　　注意力不集中之后，肚子的咕咕声在小单间里尤为明显。
　　网上的省钱攻略里怎么说的来着，前台好像可以买泡面。
　　他转出去找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漱了漱口，接近24个小时没休息了，他眼睛里不可避免的爬上了红血丝，光洁的下巴冒出了一点小胡茬，看着有点憔悴。
　　前台坐了个小姐姐，正举着手机刷微博。
　　“来桶泡面。”林一序扫了桌面上的付款码。
　　“加肠吗？”小姐姐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瞄了他一眼。
　　“不用。”
　　“哎？”小姐姐又瞄了他一眼。
　　林一序温和的对她笑了笑，心想虽然此刻他明珠蒙尘，但也难掩绝色，总归生活里还是有些东西不会改变的。
　　“你……”
　　小姑娘把自己的手机举到他脸侧，疑惑的对比了一番。
　　林一序这时也察觉到了她的反应不对劲，便扭脸看向她的手机屏幕。
　　然后就看见了自己的黑白照片。
　　毫不夸张的说，他当时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泡面也顾不上买，转头就冲回自己的单间把门锁上了。
　　他捧着手机点进林氏传媒的官微，看见置顶是今天早上十点发布的一则讣闻。
　　文章很长，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直到手脚渐渐冰凉，指尖都在细细发抖。
　　林潮信让人公布了他的死讯。
　　很长一段时间，林一序都感受不到周围环境，他的情绪像被一个玻璃罩子罩住，把那些愤怒害怕失望茫然通通挤压。
　　其实从小到大，林潮信和他一直都不怎么对付，林潮信是名声在外的大导演，数不清的男男女女争着爬床献媚，就为了他手指缝里漏下的一点点资源，他一年到头见到他的次数两只手都数的过来，很小的那会儿他会抓紧每一次见面的机会努力讨好林潮信，但难有成效，等到长大一些他就渐渐释然了，林潮信只是需要一个妻子和儿子，来应对外界投向他的目光。
　　至于那个妻子叫什么名字，那个儿子长什么样子，根本无关紧要。
　　他和周栩栩，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接到了林潮信的片约，演了十五年恩爱一家人，现在，这出大戏终于落幕。
　　他拿到了一个死亡的结局。
　　但他不甘心。
　　他翻出通话界面给林潮信打电话。
　　铃声响了三下就接通了，像是一早就在等他一样。
　　“你他妈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虚弱的笑声，“我这个人做事情，向来不喜欢给人留余地，但看在十五年父子情分上，我不会直接对你动手，只是我希望这辈子你都不要再以儿子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一生气，你妈妈那边就不好过了。”
　　林一序心里一紧，“你要对她做什么？”
　　“放心，只要你安静的消失，我暂时不会对那个疯子动手的，但如果你非要闹……”林潮信故意顿了顿，“疗养院里护工照看不到，伤心欲绝的母亲跳个楼吞个药是很正常的事情。”
　　明目张胆的威胁被摆到了台面上。
　　“你就不怕我录音曝光你吗？”
　　“你尽管录。”
　　电话被挂断，再打过去就一直是通话中。
　　林一序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漆黑的电脑屏幕，他是未成年，就算知道周栩栩被安置在哪个疗养院也无济于事，只要林潮信不离婚，他可以用配偶的身份把周栩栩关一辈子。
　　虽然他这个亲妈很多时候都很不靠谱，但再怎么说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那个不知所踪的生父不算——他们互相证明着彼此的存在。
　　算了，先苟着再说吧。
　　他颓然的抓了一把头发。

　　走出网吧之后林一序就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了，他白天的时候给远溪中学招生办打了电话，对方告知他高一的开学时间在两天之后，大夏天的，他想着可能他得先买几件换洗衣服，还有内衣内裤袜子这些琐碎的东西。
　　林少爷从前只知道离婚会净身出户，没想到给人做儿子也有这个体验。
　　他先找了家面店吃饭，点了最便宜的葱油拌面，大概是饿极了，他尝着味道还不错。
　　吃完饭他问了老板最近有没有便宜实惠的服装店，老板倒是热心肠，看他一个小孩不容易，骑上摩托车把他送到了本地的一个大型服装市场。
　　林一序进去之后路痴犯了，七拐八拐的转悠了半天，腿都快跑断了，脚后跟也刺刺的疼。
　　他没有讲价的概念，老板说是多少钱他就付多少钱，不过他也不是傻子，懂得货比三家，他觉得自己挺适应这种捉襟见肘的日子的。
　　等到拎着大包小包走出市场，他就傻了，他来的时候是坐的摩托车，那怎么回去呢？虽然也不一定要回原来那个网吧过夜，但熟悉的环境能让他有安全感一点。
　　他苦着脸坐在路边拿手机搜索附近有没有洗浴中心或者简易宾馆，他现在急需洗澡和睡觉。
　　突然，一阵自行车铃响起。
　　林一序寻声抬头，只见陈一敬手扶车把，长腿点在地上，正在看他。
　　眼里充满了疑惑。
　　林一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坦白自己家道中落无家可归的现状，打了几千字腹稿，最终还是憋出了一句Hello。
　　需要帮忙吗？
　　陈一敬打好字，晃了晃手机屏幕。
　　“我……能去你家住两天吗？”林一序现在觉得面子什么的都是狗屁，哪有一个安身之所重要。
　　眼见陈一敬眉头紧皱，林一序也尴尬的直冒汗，说到底，他和陈一敬也就不过见了两面的关系，只比陌生人多知道了一个名字而已，被拒绝也在情理之中。
　　“不方便的话就算了，附近有宾……”
　　陈一敬扔了一片钥匙给他，很快低头打字。
　　往前直走两个路口再右转，有栋长满爬山虎的筒子楼，2单元301是我家。
　　“我自己去你家？那你呢？”林一序捏着那片薄薄的钥匙，心里又惊又喜。
　　我兼职时间快到了。
　　他打字解释。
　　“哦哦哦，好，那你快去吧，别迟到，我自己去找就行。”
　　陈一敬点点头，很快收回手机骑上自行车走了，挺直的脊背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少年英气。
　　等林一序用钥匙打开陈一敬家的时候就知道为什么陈一敬能这么放心让自己来他家了，实在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厕所在进门处，两平米最多了，客厅连着厨房，摆了张饭桌和一个小冰箱后就没什么活动空间了，卧室不大，将将摆下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家里最贵重的东西大概是厨房里那台八成新的油烟机。
　　其实还有另一个卧室，不过上了锁，想来也豪华不到哪里去。
　　林一序明白现在自己没资格挑，轻叹一声后把新买来的衣服拿出来，去厕所洗了个澡，虽然挺不礼貌的，但是陈一敬既然都允许他借宿两天了，应该不至于跟他计较厕所的使用权。
　　洗完澡将近九点了，热水洗去一身疲乏后，他困的上下眼皮直打架，脑子也就没想那么多，走进小卧室躺到了那张一米五的小床上，他没敢去动那个枕头和枕头上叠放的整整齐齐的浅蓝色薄毯，就这么直挺挺的仰着睡。
　　刚躺下时他还规规矩矩的只占了靠外侧的一半，但睡沉了之后身体就不受控制，等陈一敬结束兼职回家，看见林一序呈大字型趴在凉席上。
　　浅栗色的短发盖住了他的眼睛，挺立的鼻梁骨下面是两片红润的唇，脸颊柔软，呼吸时浅浅起伏，一截脖颈修长白皙，短袖领口松松垮垮的堆着，把附近的皮肤磨的有点泛红。
　　陈一敬看了一会儿，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新的毯子给他盖上，低头时看见林一序的脚后跟破皮了，莹润似玉的脚后跟上一抹刺目的红。
　　估计是新鞋磨脚，他昨天袜子脏了，直接穿的鞋。
　　陈一敬当时以为很快会有司机来把他接走，就没有提醒他，结果现在伤成这样。
　　他转身出去，从药箱里面翻出两片创可贴，小时候他老是挨打，奶奶唉声叹气的给他买了一大盒放在家里，很久都没人用了。
　　他看了眼日期，还有小半年才过期。
　　林一序睡的很死，陈一敬单膝跪在床上帮他两只脚都贴完也没有反应。
　　心真是挺大的。
　　陈一敬时隔两年再次见到这个小少爷，身上没了从前那股不自知的娇矜，昨天上完洗手间出来看见他傻乎乎的在那冲鞋，水漫金山了也不知关水，今天看他像只流浪小狗一样蹲在路边，一时心软，就收留了他。
　　陈一敬洗完澡去了他奶奶的房间睡觉，两年没住人的空气有点潮湿腐浊，他辗转反侧了许久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