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水未央》野渡舟自横

11、访谈教授

　　陶沅的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分居了，直到陶沅14岁时才离。但俩边都不想管孩子，陶沅被丢给了爷爷奶奶照顾。他跟爸妈相处的机会有限，也没时间发展出感情。

　　在他曾经还小的时候，是有过期待，可伴随着期待的每一次落空他也逐渐长大，不再对父母有所要求，甚至开始疏远，心中积攒的失望让他学会了冷静地面对自己不被爱的事实。

　　陶远康几年前再婚又有了一个女儿。可能是人老了，内心有一丝后悔错过陶沅的成长，于是加倍补偿在女儿身上。虽然没有对陶沅付出时间，但从小让他衣食无忧，陶远康觉得陶沅应该心存感激，也该愉快接受妹妹。

　　陶沅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妹妹，她一出生他就在高中埋头学习，在高中生短暂的假期中抱着小小的身躯，他内心也很柔软。他对后妈也没任何意见，就只是不亲近。

　　这次是陶沅生病了没看家族群的消息，没有在群里表演一番爱护妹妹的姿态。

　　他因为发烧脸颊通红，心脏也比平常快一点。他有点好笑的想，倒真希望现在他的血能冷下来。

　　积攒多年的委屈没有预兆就爆发了，他只能无声的哭泣。

　　突然打开的灯光刺痛他的眼。陶沅闭上眼睛也能看到陈远宁的样子，他心想，这也是够烦人的。哪有拒绝了又来示好的。

　　陈远宁看他突然哭了，有点手足无措，他很少看见男生哭，还以为是生病时没人照顾委屈哭了，于是柔声问道：“别哭了，我给你煮点粥喝。”

　　“是我爸，他骂我冷血。”陶沅不想隐瞒，直接给他看手机，有点赌气道，“真冷血了我就不必发烧了。”
　　陈远宁不知说什么好，他也不了解陶沅的家庭情况。只好过去拉着陶沅躺下。“躺好，我给你擦一下酒精。再烧得肺炎。”
　　陶沅不再别扭，躺着任人摆动。想着陈远宁已经拒绝过他，也不再扮演乖巧，真当成大哥一样随意指挥：“轻点，我全身都痛。”

　　陈远宁心无旁骛解开陶沅的睡衣扣子，手指小心翼翼，尽量都不去接触。陶沅身体纤瘦，不爱运动肌肉偏少，英国秋冬缺乏阳光，也让他的皮肤更加白皙细腻。
　　陈远宁心想：“太瘦了。”

　　陶沅感受到他温热有力的手掌，即使陈远宁再小心也难以避免触碰到皮肤。幸亏陶沅现在高烧，没有多余的心思。

　　陈远宁出去熬粥了。陶沅刚睡醒，即使很难受也无法再入睡。就静静躺在床上，睁着浮肿的双眼，像个木雕泥塑。

　　不一会儿，陈远宁拿着水杯和维C片进来，给他吃下。离开时又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

　　物理散热确实有效，等陈远宁叫他出去吃粥时，陶沅感觉到疼痛减缓，自己能爬起床了。

　　“你哥走了之后你一直没做过饭吧。”
　　“我不会。”
　　“这在英国怎么活。”
　　“死不了。”
　　“这不就生病？不好好吃饭，抵抗力就差。”
　　陶沅很想呛声，跟你有什么关系。但看在陈远宁照顾他的份上，也不想那么不识好歹。并且陈远宁厨艺很好，熬出来的粥跟他在广东吃到的一样好吃。

　　虽然他没骂出来，但是表情掩盖不了。陈远宁看着就觉得好玩。一遍看他吃饭，一边给他碗里夹了菜。

　　十几分钟后，陶沅庆幸，好在是没骂出来。
　　Judy发信息过来说预定好的教授访谈时间段有冲突，那边要换一个时间。但是他们预约到的学院媒体室就只在那个时间有空，其余时间都被其他学生预定了。
　　如果不能协调，只能重新找人。毕竟在外租一个录播室过于昂贵，学生作业不值得这么花费。

　　陶沅看到信息，两眼一黑，最近我能再倒霉一点吗？哎，流年不利。
　　陈远宁看他表情以为是他爸又发信息骂他了，心想国内该深夜了吧，怎么还没骂完，可怜的小孩。

　　陶沅眼睛一转，心下有了主意。反正他们都是要找教授，眼前不就有一个吗。
　　“你下周三下午一点15到三点有空吗？”
　　这么精确的时间段，陈远宁好奇他想干什么。
　　“有空，需要做什么吗？”
　　陶沅把他们小组作业的要求和遇到的麻烦简单做了说明，也提到了与组员的争议。
　　“反正我是想找普通民众和被边缘化声音，他们只想找又权威又厉害又帅的。你就正好符合，还有空。”

　　陶沅被病痛折磨，一反常态反而显示出任性又自我的部分。完全不似平时的样子。
　　陈远宁发现他无法拒绝。

　　陶沅的头发来英国后就没有再剪，现在已经长到能碰到后颈。他刚从床上下来，微微有些凌乱，遮住了他两侧的脸。如果不是有明显的喉结，外人可能会恍惚这是一个漂亮的男孩还是女孩。
　　“有空多去运动，身体太差了。”
　　陶沅当成耳旁风。

　　Judy知道是陈远宁给他们救场非常兴奋。她也听说过这个年轻又优秀的中国籍教授，并且还这么帅。
　　本来的分工是Judy出镜访谈，Tom和陶沅负责拍摄以及后期剪辑。
　　但Judy背稿太明显了，英文不自然，再加上面对帅哥她害羞跟对方直视。无法做到轻松而有深度的互动，有时候也听不懂陈远宁的话从而进行追问。
　　总之录制了20分钟，陶沅被强制按在了陈远宁的对面。
　　硬着头皮上也要上。

　　陶沅发烧一好，再去回想那天自己的惨不忍睹的表现，真想一觉睡过去不再醒来。陶沅对Tom都不会展示的刻薄，居然全在陈远宁面前暴露了。
　　好吧，陈教授，只怪你拒绝我的一点点小代价。

　　录制一开始，陶沅也不再多想，专心想完成录制。
　　陶沅：“Welcome, Professor. It’s an honor to have you here today. One of the topics I’m particularly excited to discuss with you is the role of translation in literature and its significance in cultural exchange. As you know, literature often acts as a bridge between cultures. But translation is not always a straightforward process. To begin, can you tell us how you view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iterature and translation?”
　　（很荣幸今天能请到你。我特别想和你讨论的一个话题是翻译在文学中的作用及其在文化交流中的意义。如你所知，文学经常充当文化之间的桥梁。但翻译并不总是一个直截了当的过程。首先，您能告诉我们您是如何看待文学与翻译之间的关系的吗？）

　　陈远宁:“Thank you for having me. I think literature, at its core, is a reflection of a culture, its values, its people, and its history. When we translate a work of literature, we are not just translating words; we are translating that culture’s essence. It’s a delicate process because, in translation, there’s always something lost—certain cultural references, the nuances of the language, and sometimes even the emotional impact. But translation also opens up new pathways for cultural exchange, bringing different literary traditions to global audiences.”
　　（我认为，文学的核心是对一种文化、其价值观、其人民和其历史的反映。当我们翻译一部文学作品时，我们不仅仅是在翻译文字；我们正在翻译这种文化的精髓。这是一个微妙的过程，因为在翻译中，总是会丢失一些东西——某些文化参考，语言的细微差别，有时甚至是情感上的影响。但翻译也为文化交流开辟了新的途径，将不同的文学传统带给全球观众。）

　　Judy被陶沅的能力惊讶到了，相对于之前她写好的大纲问题，陶沅的话题明显更加有实质性的内容。并且陶沅口语越来越好，自然从容特别有范。她很庆幸能够找到陶沅成为组员，并且也下决定要好好练习英语，不能再出现今天这种状况。

　　和Judy一样惊讶的是陈远宁，陶沅被拒绝之后看他的眼神不再躲闪了。看来之前被他说中了，陶沅的喜欢就是小孩子一样孤单想找玩伴，现在被拒绝了也就放弃他，转移目标了。

　　陈远宁到这个年纪，被很多人喜欢过。性别也有男有女。从小到大的同学、同事甚至是不少学生。其中学生的心思是最好猜的。有些对他的崇拜，眼神都会直接透露出来。一些性格更害羞的，会不敢看他的眼睛。如果不小心目光接触，他们会红着脸躲开。
　　若是没有进一步的表示，陈远宁一律都当看不到。如果有勇气向他表白的，他就会直接拒绝。在大部分国家，师生谈恋爱都是不被社会道德允许的，更严重的会明令禁止。英国就是禁止师生间的亲密关系。

　　只有陶沅自己清楚，他内心的煎熬。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得不到也不能得到，还要强装镇定跟他公事公办，还被要求目光交流，还要心如止水！这比之前生病被陈远宁擦身体还让人折磨！

　　陶沅只在一段对话里分了神。
　　陈远宁提到，有些作者写作非常能够抓取精髓，即使是不同语言表达出来，读者也能感受接收到同样的感情。比如Haruki Murakami。
　　陶沅一下没反应过来，那是村上春树的发音。

　　陈远宁贴心的举例子，说挪威的森林里有一段无论是英语、中文还是日语，都能表现出同样的爱的表达：“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天。”
　　陈远宁在说这一段的时候是说的中文，仿佛是在说语言不重要，即使文化不同，通过翻译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可爱。

　　陶沅又胡思乱想了，他现在就只想跟小熊一起在长满三叶草的山坡打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