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妄》作水成茶

5、第五章 丢脸

　　雨势滂沱，越发让人睁不开眼。

　　程淇星脱力地靠坐在墙边，他低着头，胸膛剧烈起伏，整个人早已湿透。

　　小巷里只剩下雨声，哗啦啦地。明明十分吵闹，程淇星却觉得可比刚才安静多了。

　　雨滴落在身上的感觉忽然消失不见，若不是周遭雨声不歇，程淇星恐怕会以为大雨被按下了暂停键。

　　像是回应他的答案般，一双球鞋出现在视野之中。

　　球鞋已不复最初干净的模样，湿漉漉的，像是泡在水里刚捞上来一样。

　　粘在球鞋上面的泥点子被雨水砸进内里，形成不规则的脏污，恍若跟球鞋融为一体。

　　程淇星抬眼，看向为他撑伞的施衍舟。只见他正用空闲的手将湿透的头发往后撩，露出冷沉锋利的眉眼。

　　他校服凌乱，手臂与脖子上有几道青紫交错的伤痕，看上去像是美玉多了瑕疵，令人无比惋惜。

　　当然，他再怎么样都比程淇星好太多了。现在的程淇星浑身湿黏，衣服已经不能看了。此刻的他跟落汤鸡没什么两样，狼狈得要命。

　　因肾上腺素分泌而兴奋的热感逐渐褪去，理智重新回归头脑。此时程淇星才发觉身体早已超负荷，疼痛排山倒海从各处袭来，惊得他“嘶”了一声。

　　他刚想笑一下，却不想又扯到嘴角的伤口，笑刚咧到一半便僵硬在中途，湿发还黏在脸上，张扬明媚的美感被破坏殆尽，看起来十分滑稽。

　　真疼啊，程淇星在心里哀嚎。

　　但就算再疼，也依旧抵挡不住他想张嘴说话的欲望。

　　只见他龇牙咧嘴地冲着施衍舟感慨万分：“真是没想到，学校引以为傲的好学生竟然打起架来这么熟练。”

　　刚才激烈的斗殴仿佛历历在目，闻铭那群人惊愕于施衍舟那精准又狠厉的身手，被那一瞬间从施衍舟身上骤然爆发的气势所震撼到。

　　那简直不像是一个处在象牙塔内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乖乖学生的模样。他看向他们时，黑沉的眸里翻涌着令人心惊的阴厉，跟上一秒的他判若两人。

　　这种不要命的架势，就连闻铭这群游离于法律边缘的人都感到心颤。

　　这个人很危险。这个想法几乎是在一瞬间根植在现场每个人的内心。

　　在最初的惊愣过后，在场除却程淇星外的所有人都面色凝重，人类天生的危机感应会让他们下意识团结起来对付最有威胁的存在。

　　他们似乎将程淇星遗忘，将所有矛头都对准施衍舟。

　　长手长脚的优势在施衍舟那里被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犹如踏入羊群的猎豹，敏捷又锐利。校服湿透紧贴肌肤，肌肉虬结。

　　程淇星这才发现，原来他以为的瘦弱书呆子，实际并不瘦弱。惊讶过后，他抬手揩去嘴角的血，立马跑过去帮忙。

　　这场斗殴最终以闻铭几人落荒而逃作为结尾，走前还放下狠话让他们走着瞧，这事没完。

　　要不是自己是被放狠话的主角之一，程淇星怕是会因为这早就被用烂，乃至成为失败名场面的结束语笑出声来。

　　闻铭带着人狼狈地走了，而经历围堵的程淇星和施衍舟两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只是为了不露怯，强撑着罢了。

　　他们早已力竭，高强度的打斗加之恶劣的天气耗费了他们几乎所有精力。

　　思绪回笼，程淇星听见施衍舟问他：“还能动吗？”

　　“死不了。”他嘴硬，可说完的下一刻又疼的眉头紧皱。

　　施衍舟垂眸看他吃痛的表情，弯腰抓紧他一旁的胳膊，一个使力，将程淇星拉了上来。

　　“别在这坐着，走吧。”

　　见程淇星靠着墙壁勉强没往下滑，施衍舟道。他将伞又往程淇星那头倾斜了一点。

　　闻铭和程淇星的伞早在刚才就已报废，弯折的伞柄可怜兮兮地被丢弃在角落，伞面被雨点揉皱，已然是不能用了。

　　程淇星也知道目前最好赶紧离开这里，谁知道闻铭会不会找帮手回来报仇。

　　要知道，施衍舟刚刚可是生生弄折了他一边的肩膀，那声音，就是现在程淇星想起来都觉得骨头一疼。

　　思及此，他立刻抓紧施衍舟拽着他的手臂，两人就这么搀着一瘸一拐地离开小巷。

　　两道身影慢慢消失在拐角，小巷深处短暂的热闹最终落幕。雨还在继续，有少年的声音透过杂乱的雨声隐隐传来，似乎还夹杂着笑意：

　　“喂，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是不打不相识？”

　　隔了一会儿，似乎有更沉的声音低低回答。

　　但不知是音量太低或是雨声太大，声音听不真切。

　　但最开始的那道声音却猛然拔高，语气里颇有些气急败坏：“我靠，施衍舟你！”

　　紧接着又是恨恨地一声：“我果然跟你们这群死读书的合不来！”

　　滴滴答答的雨声更大了，灰蒙的天空恍若破了个大口子，将雨水拼命往下倒。

　　少年的说话声早已消失，世界似乎只剩下这下不停歇的雨，一波一波往地面上灌。

　　有雷开始炸响，一声接着一声，轰隆的音浪蕴含巨大的能量，竟将天地炸得震颤。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落下，程淇星突然一个激灵。他猛然睁开眼，眼底是还未散去的迷茫。

　　暖黄色的灯光充盈在室内，熟悉的陈设让程淇星从睡梦中回过神来。

　　他将身子从柔软的沙发上撑起，眼神正正对上正从厨房端菜出来的施衍舟。

　　柔和的光软化了他冷硬的棱角，整个人看上去温和无害，跟程淇星梦里狠厉的背影相差甚远。

　　他将瓷盘放到餐桌上，冲还在沙发上发呆的程淇星敲了敲桌面，示意他回过神来：“睡得挺死啊，要不是打雷，我看你能直接一觉到天明。”

　　程淇星这才注意到窗外的天色早已擦黑，惊雷响起，一道闪电划过，屋外瞬间亮如白昼。

　　他从沙发上站起，趿拉着拖鞋往窗户走去，雨水在玻璃上留下道道水痕，模糊了他探向窗外的视线。

　　“啊。”程淇星忽然叫了一声，将施衍舟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他问：“怎么了？”

　　说着两步走到程淇星身后，弯腰，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闪电过后的白昼只停留了很短暂的一瞬，此时夜色依旧浓重，往下看去，只有零星几个路灯亮着光。

　　施衍舟身上淡淡的肥皂清香随着他的弯腰靠近变得清晰，似有若无地萦绕在程淇星的鼻尖。耳边低沉的声音传来，像是情人间轻声细语的呢喃。

　　就好像，他在后面环拥着他。

　　独属于施衍舟的体温猝不及防让程淇星大脑瞬间宕机，腿部的肌肉组织似乎在那瞬间变得绵软不堪，再无法支撑程淇星的体重。

　　他连忙伸手搭在窗沿，撑住自己要往下滑的身体。

　　晕晕乎乎间，他下意识不过脑子地回答了施衍舟方才的询问：“下雨了。”

　　身后一阵沉默，后知后觉的程淇星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貌似说了一句废话，被男色迷得晕头转向的理智瞬间回笼。

　　他听见身后的施衍舟忽然叹了声气，随后头顶传来一阵压力。是施衍舟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低沉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看了，吃饭吧。”

　　顿了一会，又补充了一句：“说了让你别熬夜吧，今晚早点睡。”

　　程淇星：……

　　好好好，这是觉着他脑子有问题了是吧！！

　　太丢脸了！程淇星捂住脸，绝望地在心里哀嚎。

　　头一次的，他无比真切地希望施衍舟立刻消失在自己面前，以维护自己岌岌可危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