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妄》作水成茶

7、第七章 同病相怜

　　雨夜过后，天空一碧如洗。

　　破天荒地，程淇星在中午前便睁开了眼睛。

　　旁边的被褥上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快要消散的温度以及起身时被单微卷的痕迹。

　　程淇星轻轻摸了摸那个位置，尚有余温的床单亲吻着他的掌心。

　　他侧过身子，将头埋了进去，大口呼吸，像是要把仅存的温度刻近肺里。

　　施衍舟走时并没有像昨晚说的那样，在大早上就将熟睡的程淇星拉起来。他只是选择悄声离开，不忍将梦中人惊醒。

　　厨房内还有一份温着的早餐。

　　隔水温泡的牛奶冒着袅袅热气，水中还泡着两个水煮蛋。不多，但胜在简单且不费劲。

　　那是施衍舟特意留下给程淇星填肚子的，以防他起床的时候冷锅冷灶，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入口食物。

　　温热的牛奶入嘴奶香浓郁，奶白色的液体顺着食道往下滑去，抚慰了程淇星沉寂一晚的胃。

　　春与夏的交替时节，天气总是这样忽晴忽雨。

　　昨夜的大雨倾盆仿佛是人们的梦中错觉，一夜过后，地面的水汽不知何时早被蒸发个干净。此时艳阳高挂悬空，天气晴好得不可思议。

　　地底的蝉经过昨夜大雨的冲刷洗礼，如雨后春笋般陆续破土而出。它们挂在树头，蜕变繁衍，振翅鸣叫。

　　零星的知了声坠入微风，被裹挟着摇摇晃晃飘入行人的耳中。虽还未到成片鸣叫的时候，但已隐隐有了夏天的味道。

　　程淇星剥下鸡蛋浅黄色的外壳，漂亮凝白的手指捻着那水嫩光滑的蛋白，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听着屋外隐隐传来的蝉鸣，恍然又是一个热夏将至。

　　这也意味着，距离施衍舟的生日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同清冷疏离的外表不同，施衍舟出生于热情似火的盛夏七月。对于生日，施衍舟本人其实并不那么在意。也就是程淇星每年都会认认真真记着，张罗着给他庆生。

　　说是庆生，不过也就是两人凑在一块，买个蛋糕简单庆祝一下了事。

　　至于宴请朋友吃饭之类的，施衍舟并不想干。他性子本就冷淡，除了程淇星外，跟别人的交往都是淡淡的，既不亲近也不会特别疏离。

　　程淇星偶尔会调侃他这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有古人遗风。

　　但今年，程淇星想给施衍舟一个不太一样的生日。

　　只是还未等他想出个章程来，思绪便被突兀的铃声打断。

　　音乐铃声自卧室传来，程淇星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牛奶，将嘴角擦净，起身去卧室拿起手机。

　　来电名字显示“秦知”二字。

　　看到名字时，程淇星有些讶异地挑眉。周日给他打电话？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秦知是程淇星大学时期的室友，两人在学校时关系就很不错的。

　　而他之所以跟秦知关系交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秦知跟他有着同样的性取向。

　　没错，秦知也是个gay，这个秘密还是大二时程淇星自己偶然撞破的。

　　那天下午没课，原本跟施衍舟约好出去的程淇星突然发现自己忘带东西了，于是让施衍舟在楼下等会他后，便小跑着回到宿舍。

　　哪知他甫一打开宿舍门，便听到一道浓烈的喘息声，还在低声呢喃着一个名字。

　　这种声音程淇星再熟悉不过，午夜梦回时，他也曾在梦里对着施衍舟这般情动。

　　宿舍里那个人在干什么，不言而喻。

　　尴尬在门被彻底打开后蔓延，喘息声乍然停止。程淇星站在门口，就这么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秦知愣愣转头看他。

　　血色迅速从秦知脸上褪去，他的眼底是遮掩不住的恐慌。

　　程淇星甚至能看到他的身体在小幅度地颤抖。

　　静默了一会，程淇星面色如常地将门合上。他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桌上将忘拿的东西快速翻找出来揣进兜里，随后转身便走。

　　在他即将踏出宿舍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秦知几不可闻的声音。

　　他说：“谢谢。”

　　程淇星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被视为异类，不被践踏自尊，成全作为人该有的体面，是每一位性取向不容于世俗之人所梦寐以求的事。

　　而程淇星，愿意给予他这样的尊重，所以他感谢他。

　　最终程淇星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外头轻轻将门带上，遮住屋内的所有场景，也亲手为秦知穿上了那层遮羞布。

　　那件秦知拿在手上自渎的卫衣，程淇星是认得的。

　　在昨天，他还亲眼所见这件卫衣穿在另一个男生身上。

　　那个男生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另一名室友。他的名字，在方才，从情动的秦知口中脱口而出：慎安年。

　　后来，或许是秘密被捅破，又或许是gay之间的彼此感应。总之，程淇星跟秦知成了能够分享秘密的朋友。

　　在与秦知的聊天中，程淇星得知他也是单相思。

　　秦知说，入学那天，从他看见慎安年第一眼，他就不可自拔地沦陷。

　　“其实就是见色起意，可惜了，人家对男的压根没有想法。”秦知那时自嘲着，眉眼间尽是落寞。

　　程淇星觉得自己跟秦知简直是同病相怜，同样的爱而不得，同样的暗恋。他们就像两个报团取暖的旅人，共同抵御内心那片寒冷。

　　毕业后，程淇星本来想邀请秦知一块合租，节省预算。却没想到他竟羞答答地拒绝了，理由是他和慎安年说好了住一块。

　　为了好友的追人之路，程淇星当然是识相地让出位置，让他俩能够继续发展感情。

　　之后，由于工作繁忙，他与秦知还有慎安年线下聚得很少。聚得最频繁的时候也只是一个月内出去吃了一两次饭，聊下彼此的生活近况。

　　虽然饭间慎安年对秦知的态度跟对程淇星没什么两样，也就是因为毕业后一块合租了，在一些小事上跟秦知更有默契。

　　但程淇星依然觉得自己孤家寡人实在可怜，每次吃饭都得被强行喂粮。

　　而在日常时候，程淇星一般也只有在工作日才能联系得到秦知，周末那直接就是失联的状态。

　　别问，问就是忙着跟慎安年培养感情。

　　所以连带着慎安年，程淇星都是避免周末跟他联系。

　　那实在是狗粮吃得有点撑，得缓缓。

　　这些种种叠加，导致程淇星一直以为他们这些年进展良好，不少时候他还私下调侃过秦知，问他俩什么时候好事将近。

　　直到这通电话的到来。

　　程淇星接通电话，率先开口：“大忙人怎么周日给我打电话啊，不跟老慎过二人世界了？”

　　说着，他两步跨向沙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去，这才接着继续说道：“看来这是有事想起我来了。说吧，啥事要兄弟帮忙的啊。”

　　语毕，秦知的声音却没有紧接着出现，耳边是沉默的呼吸声。

　　程淇星感到有些不对劲，往常通话，秦知可从没这么沉默过。

　　他皱眉，刚想说什么，那头的秦知开口了。

　　电话里声音哽咽，带着哭喊过后的沙哑，他说：“橙子，我被慎安年给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