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天分》吻者

3、第 3 章

　　——你好，学长，我叫姜南。

　　——叶知凡。

　　姜南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这是他今天第二十三次查看手机里的消息。跟叶知凡的对话还停留在昨晚回寝室后给那边发过去的自我介绍。之后，就再无其他了。

　　可以现在给他发消息吗？该说些什么呢？

　　——学长，现在在干嘛啊？

　　这样问会不会觉得很莫名其妙啊。姜南摇摇头，把输入的字一个个删掉，重新组织。

　　——学长，下午有课没？

　　要是他回没课，自己该怎么回复啊？姜南想了想，又把这句也删了。

　　删删改改的，纠结了好一阵，到最后，还是没敢点发送。

　　算了，还是不发了，人家跟你一点都不熟，万一只是客套下加了你，你这样主动去找别人，会给人造成困扰吧。姜南抓抓脑袋，垂头丧气的退出对话框，第二十三次将手机重新揣回了裤兜里。

　　他摸不准叶知凡当时说的“以后联系”里面的“以后”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不敢主动去打扰他，就时刻注意着手机的动静，生怕错过了他发过来的消息。

　　一天，两天，三天，时间就这么很快的过去了，第一天的晚上，寝室熄灯后，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他鼓起勇气趁没人的时候在昨晚的楼梯间停留了一段时间，内心里想着或许会再碰见他。当天晚上毫无疑问的希望落空了，他怀着失落的心情回到寝室，在黑暗里，无数次的打开手机，又无数次地关上。

　　第二天，他还不死心，反思或许是自己去的时间太早，但又怕真遇上了，会被人识破自己的刻意，特意提前买了很多的东西。熄灯后，他坐在那里边心不在焉的吃着东西，边焦急地等待着。

　　然后，他从一开始的忐忑期待，慢慢失落，悲观。如果不是那人的微信对话框还存在着，姜南都要以为那晚也许只是自己的一个幻想。但即使是真实发生过的又怎么样呢，那个人像一道光似的突然闯进自己的世界里，在自己的世界里短暂的停留了那么一下，就那么一下，然后就没有了。

　　所以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像我这样的人，是有资格去幻想奇迹会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吗？奇迹又不是瞎了眼。

　　他不再对遇见叶知凡抱有希望，生活又快速回归到原来的模样，每天一个人上课，下课，在成群结队的人流里踽踽独行。

　　“喂，你们快看，前面有个大胖子。”

　　“靠，怎么那么胖啊，两百多斤了吧？”

　　“感觉能压死一头牛。”

　　“哪个系的啊，是新生吗，我们这一届没见过这么胖的。”

　　又来了，那些声音，惊讶的、嘲笑的、不可思议的、好奇的……姜南有时很讨厌自己有一双灵敏的耳朵，听着后面那些人对自己的议论，他脸烧起来，一种难言的羞愧，恨不得原地消失，想马上跑掉，但又觉得这样的话，别人就知道自己听见了，那不是更尴尬吗？！所以他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忍受着越来越多朝自己投过来的探究的目光，继续若无其事的走着。

　　“嘿，姜南。”猛地，有人突然从后面冲上来，照着他的胳膊锤了一下，喊他。

　　姜南惊吓般地转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叶知凡。

　　“学长！”他从惊吓中回过神，用手揉了揉被叶知凡锤麻了的手臂，眼睛里掩饰不了的惊喜。

　　“嗨，什么学长啊。”叶知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他揉手臂，关心地问，“没打痛你吧。”

　　“没。”怕他误会，姜南赶紧不揉手臂了，憨憨地，拘谨地，不知该说什么。

　　“是去食堂吃饭吗？”叶知凡率先挑起话头。

　　姜南下意识想说不是，开学快一个月了，他还从没在学校食堂吃过饭呢。对于食堂，他有自己说不出口的隐衷，那就是，他不习惯和很多人一起用餐，怕被人好奇地盯着，作为一个胖子，他总是能吸引很多好奇的目光，盯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盯着自己吃东西。所以从开学到现在，他都是用手机点外卖在宿舍里吃。

　　他该不会要邀请我和他一起吃饭吧？姜南思考着，对于第一次要在食堂吃饭的害怕和和叶知凡一起吃饭的兴奋，两种情绪在他心里展开拉锯战，让他纠结起来。

　　“那就一起吧。”叶知凡像是知道他的犹疑，没等他回答，就很果断地替他做了决定，“我还没谢谢你上次请我吃炸鸡呢，这次就我请吧。”

　　姜南无法拒绝，很拘谨地点点头。

　　“我觉得没有超两百吧，你知道两百斤是什么概念吗？”

　　可恶，那些人竟然还在继续。刚才因为叶知凡的突然出现，姜南短暂地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可是两人刚停住话，后面的声音就插了进来，虽然明明后面的那些人已经在注意着声音的大小了，但姜南还是听到了。

　　他来不及羞愧，第一时间却是去看叶知凡的反应，怕他会因为跟自己走在一起而感到尴尬。但很可惜的，他慢了一步，叶知凡已经转过了脸，朝着人声处搜寻。

　　“说什么，吵死了？”他恶狠狠地朝那群人瞪了眼，带着点不好惹的口气，回敬了一句，然后转回了头。

　　“对了，你喜欢去一楼还是二楼吃啊？我都不挑的，就看你了。”他转回头，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接上之前的话头。

　　明明上一秒还凶巴巴脾气很暴躁的样子，回过头来，那张精致而秀气的脸上，已经带起了笑，看起来温文无害。他的脸是那么地生动，每一个表情出现在那张脸上，都是好看的，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姜南羡慕他拥有这么一张优越的脸，但与此更多的还是感动，为他的勇敢，为他竟然会替自己出声。

　　“你不用在意的，这些人太幼稚了。”怕他还不高兴，叶知凡从右耳摘下一只耳机，递给姜南，“要不要听歌？”

　　“好，好啊。”姜南受宠若惊地接过耳机，小心地，将那只还带着叶知凡体温的耳机夹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诶？”刚戴上，姜南就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奇怪，怎么没声音。

　　叶知凡马上猜到他的疑问，拿出手机，点开了播放键，“等一下，我一般走路都不听歌的。戴耳机是不想被人打扰。”

　　音乐声很快从耳机里倾泻出来，是姜南不熟悉的摇滚风格，密集的鼓点夹杂着重金属的打击，很噪，冲击着人的耳膜。

　　“怎么样，还行吧？”叶知凡不由自主地随着里面的节奏轻轻摇晃着身体。

　　“嗯，很好听。”姜南心虚地回答着，里面的歌手正在声嘶力竭地嘶吼，他努力想辨别出一两句歌词，这样回到寝室后好上电脑查一下歌名。但不知是因为太紧张了，还是里面的歌手发音的问题，直到两人走到食堂，他都没听清。

　　“想吃什么就拿啊，不用跟我客气。”他跟在叶知凡的后面，学着他拿了个餐盘，跟随着长长的队伍慢慢往前移动。

　　虽然盛夏已过，但现在天气还是很热的，尤其食堂里还没有空调，人又多，相当的闷热。姜南没排一会队，身上就跟蒸桑拿似的，汗如雨下。他小心地从书包里摸出一包纸巾，擦自己脸上脖子上的汗，下午上了一下午的课，尤其还有一节体育课，灰头土脸的，纸一擦，上面留下灰灰的印迹，好脏。他生怕被叶知凡看见，把那几张用掉的纸巾重新塞回书包里，羞赧的，又偷偷低头吸着鼻子闻了闻身上衣服的气味。还好，因为爱出汗的缘故，他每天中午出门前都会洗一次澡换一身衣服，所以味道还不是特别糟。

　　姜南在心里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他憋着呼吸，小心地随着队伍往前移动，紧张地盯着选菜的区域，在心里计划着待会要选的菜，不想待会手忙脚乱的在叶知凡面前出什么笑话。原来食堂里的菜色这么丰富，里面还挺多他喜欢吃的，他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想每样都打一份来个大满足，但这仅仅是想想而已。他也知道如果真按着自己的食量，叶知凡肯定会被自己吓到吧。他小心观察着，看一般人都是打了几个菜，在心里一一的记下。

　　叶知凡就站在他的前面，和自己比，是那么的纤细，却又挺拔。他偷偷观察着，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发现好几个从叶知凡前面路过的女生脸上现出惊喜的表情了。

　　他应该在他们系很受欢迎吧，姜南不无羡慕的在心里想。但他现在竟然跟我在一起，想到这，他又有点小骄傲，偷偷地在心里得意。

　　“你喜欢吃鱼吗？”两人终于移到了打菜区，叶知凡端着盘子，一边选菜一边回头问姜南。

　　“不，不用。”明明已经想好了，可是叶知凡一跟他说话，他又紧张起来，慌慌张张的，对上一脸不耐烦的食堂阿姨，姜南随手指了下，“这个，帮我来一份。”

　　在别人那里明明那么轻松简单的事，姜南打好饭菜，端着盘子和叶知凡选座位的时候，脑门已经又冒了一层汗了。太紧张了，刚才跟打饭阿姨说自己饭量的时候，紧张地差点胃都要抽筋了。

　　“就这么点，你吃地饱吗？”叶知凡边走着，边瞧着他盘子里比自己还少的菜和饭，再一次劝说，“再去打两个菜吧，不要跟我客气啊，真的。”

　　老天，我死也不回去了。一想到又要面对那些阿姨看向自己时惊讶的目光，姜南忙不迭地摇头。

　　正是吃饭的高峰期，到处都是人，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了空位。姜南小心地在叶知凡对面坐下，设计餐桌的人应该没考虑到他这种肥胖人群的需求，小小的塑料椅子排列地挤挤挨挨，他一坐下，两人就只能膝盖碰着膝盖，鞋子都挨一块了。我天，千万不要把椅子坐烂了，那该多社死啊。姜南几乎都不敢把自己全身的重量交付到屁股底下的椅子上，只虚虚地挨着座椅，用尽全力半蹲着。

　　“学长，谢谢了。”动筷前，他腼腆地跟叶知凡道谢。

　　“客气什么。”叶知凡已经等不及了，在他对面低头呼哧呼哧吃得很是豪迈。

　　姜南小心地看他，看他嘴里鼓鼓的全是饭菜，盘子里刚刚还满当的，眨眼已经少了三分之一。想起那晚他吃炸鸡的样子，似乎也是这样的。怎么会吃得这么快？姜南在心里小小的惊奇着，矜持着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

　　这是他第一次在食堂里用餐，虽然刚才打饭的过程真的很尴尬，但姜南心里还是有点激动的。他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体验这种自己平时绝不会踏足的地方，对一切都是新奇的。幸好周围的人并没像他担心的那样看怪物似的看他，大家似乎都在专注着吃着自己的食物，没心思关心别的。

　　他慢慢放下心来，不着痕迹地时不时偷看对面的叶知凡一眼，这时候，要不要说点什么啊？他一边小口嚼着，一边在心里不安地思索。如果只一直吃饭不说话的话，会不会很不礼貌？他不会觉得我是那种一看到食物就变得什么都不顾的猪吧？姜南在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嘴里饭菜什么味道，竟是一点都没吃出来。

　　可是到底要说什么呢？他从来不是个善于言谈的人，尤其对上一个才见过两面的人，都不知话题该从何说起。

　　“是不是不好吃啊？”叶知凡突然抬起头，盯着他盘子里还剩大半的饭菜。

　　“没有，好吃的。”姜南赶紧扒了一大口饭，以此证明自己是喜欢的。

　　“要不要再去打一点？”叶知凡把盘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姜南，“你平时也只吃这么点吗？比我吃得还少！”

　　“不，不用了。”姜南感到尴尬，看叶知凡已经吃完了，马上慌起来，赶紧加快了速度，生怕让人久等。

　　“没事，你慢点吃，不急。”叶知凡安慰他。

　　姜南便又慢了下来，低着头，像完成一项任务似的，很认真的解决着盘子里的食物。

　　哇，怎么会这么听话啊。叶知凡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短短两次接触下来，他已经开始有点同情这个内向社恐的大胖子了。他也有被人因为相貌而指指点点的惨痛经历，至今还历历在目。所以在某些程度上，他是理解他的，也懂他神经质的敏感，还有近乎胆小鬼般的自卑。但他心里又有点瞧不起他，看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对自己好不设防的信任和讨好。

　　明明受到了那么多的恶意，又怎么会这么地单纯呢。这人肯定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里吧，他的父母必定很爱他，给了他很多很多的爱，才会让他虽然怯懦，却并不阴暗。

　　幸福的家庭，叶知凡在心里头揣度着这几个字，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心里头滋长。

　　哈，我竟然会嫉妒一个胖子！他在心里嘲讽自己，很快从那些无用的情绪里剥离出来，像一个经验老道的猎人，换上那副温文无害的样子，开始诱捕。

　　“我问一下，你吃这么少，是不是在减肥啊？”说完，叶知凡朝姜南笑了下，又补充道，“不好意思，我这么问，你不会生气吧？”

　　“啊，不会。”姜南飞快地把嘴巴里的食物咽下去，飞快地摇头。

　　减肥？他想说不是，但又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犹豫几秒，还是心虚地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减的？减了多少斤了？”叶知凡顺着话题往下问。

　　哈，他没想到这个话题还会延伸下去，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答。

　　“才刚刚开始，”姜南不好意思地看一眼叶知凡，“还没什么效果。”

　　“那你有报健身班吗？就专门教练指导你怎么减肥的。”

　　他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姜南感到不舒服，对于“减肥”这个字眼，他一直都是敏感而排斥的，以前家里人一跟他提起，他就要发脾气。有时走在路上，遇到健身房的人在派发传单，他都会远远地躲开，甚至不惜绕远路。但对上叶知凡，对上这个才见了两次面的学长，这个突然闯进他沉默世界的光，他却生不起气来，只是闷头吃着饭，小声回答，“没有报。”

　　“哦，那你该报一个。”叶知凡看着他的脸，很认真地，不带一点玩笑地，评论他，“你太胖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人的脸。脸上的震惊还来不及掩去，不可置信地，仿似不相信他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他觉得他应该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但那人脸上的表情那么认真，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么地坦荡，好像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并没什么大不了。

　　你太胖了。

　　这样的话，明里暗里的，他已经听过不知多少次了，闭上眼，都能回忆起那些人说起这个时脸上的表情，还有语气，有些是嫌弃的，有些是嘲笑的，也有惊讶的，当然，有一些也并不是恶意的，像母亲她们，也曾担忧地，这么对自己说过。但不管怎样，对于听到这话的自己，他都是不高兴的，甚至厌恶。

　　但叶知凡是那么地不一样，他看着自己，脸上一点多余的情绪也没有，那么的真诚。好似胖在他眼里并不是一件羞耻，或是难堪的事，他只是在像描述今天的天气一般的陈述一个事实。于是他对于听到那句话而条件反射般竖起的尖刺，在对上他的眼睛后，蓦地消失了。

　　叶知凡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他看他脸上一瞬而起的诧异，还有隐藏其中的不悦，心跟着提起来。但很快，那人紧抿着的双唇慢慢地，慢慢地松懈下来，于是他那颗提起的心便也跟着很轻地落了下去。

　　危机解除。他在心里小小地欢呼。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下？”叶知凡趁热打铁。

　　“什么？”他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太过了，想弥补，因此愈发的小心和认真。

　　“报名健身啊。”叶知凡把手机拿出来，在屏幕上点了点，“我把教练的名片发你了，你加他咨询下。”

　　“哦，好。”姜南忙把手机打开，点开他发来的信息框，在叶知凡殷切的注视下，点击邀请。

　　在等待那边通过的间隙，姜南试探着问，“那学长，你也去吗？”

　　“当然了。”叶知凡把手臂抬起来，握紧拳头，一使劲，那截细长而白皙的胳膊上，马上现出鼓鼓囊囊的一团，“我可是有肌肉的人。”

　　姜南盯着那团小小的凸起，低下头，悄悄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