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弥丫

2、相熟

　　鸡鸣时分，晨光洒向山脚的小村落，几户人家的炊烟袅袅升起。
　　早晨记性最好，所以沈秋早早起床洗漱开始背书，学习了一个时辰，也该起来活动活动了。沈秋进了厨房，拎出一把锋利的菜刀走向后院鸡舍。
　　自从进山采药被救，偷懒的母鸡正好撞上愁着怎么报答恩妖的沈秋刀尖上。
　　提前饿了它一天，这样胃囊空空更方便打理。
　　沈秋十岁就没了双亲，这么些年虽然仍在坚持读书，不过倒是没有君子远庖厨的想法，毕竟家境贫寒，不亲自动手生火做饭岂不是要把自己活活饿死。
　　手起刀落，老母鸡的这辈子算是走到尽头了，唉。
　　沈秋拿出珍藏的小人参，好好利用上母鸡那一身金黄的肥膘，炖出一锅鲜亮鸡汤报答恩妖！
　　将鸡肉与人参塞入砂罐，一次性加够足量的山泉，盖好盖子再围上一圈湿布密封，架在一直保持温度的小炉子上，就这样慢慢煨上几个小时，直炖得嘴唇轻抿便能分开劲道的鸡肉与骨头。
　　入秋后天气渐渐冷了，沈秋就坐在炉子边看火温书，香气悄悄钻进他的鼻子，嘴里不自觉地开始分泌口水。
　　沈秋口腹欲并不强，虽是文人却不柔弱。读书之余不仅可以侍弄好糊口的田地，还能给人写信抄书赚点零散银钱，给药铺供药也是他重要的收入来源。
　　可是过了院试后，为了之后的乡试会试准备盘缠，沈秋平时的日子过得十分节俭，鲜少有吃肉的时候。距离上次沾到荤腥已有一月，陡然闻到鲜美的鸡汤香气，可不就有些馋了。
　　这次为了报答恩妖的救命之恩，可真是下了血本。
　　回忆到恩妖是只白狐，应该是喜欢吃鸡的。捧着书的沈秋浅笑了一下，火光映着他的脸，温柔至极。
　　晌午，没忍住的沈秋舀了一小碗鸡汤下干巴馍馍，浅抿一口鸡汤心想：“嗯，我先帮恩妖尝尝味道！真香啊……”
　　收拾好午饭的碗筷，翻出农忙后闲置的食盒，将鸡汤盛在一只微黄的深口土碗中，上面另盖了盘子防止路途颠簸洒出来。
　　奇怪的是，倒出罐子时没有发现人参的踪迹。要不是晌午那碗鸡汤中除了浓厚的油脂香，还带着一丝微苦的参味，沈秋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忘记放了。
　　时间线拉回沈秋处理鸡肉时。
　　小小的参飘在破口的碗中，微凉的山泉终于唤醒了这只参精。
　　原来沈秋找到的不是什么小人参，而是一株年份六百年且开了灵智的参精。
　　小参前些日子不眠不休跟好友搓了半月的麻将，这人族的玩意儿确实好玩！要不是好友顶不住了要求回洞睡觉，小参还想接着玩下去。
　　麻将局散了，精力十足的小参跑遍山头拜访了一波参亲戚们，想起最近贪玩都没好好修炼，遂找了处隐蔽的山坡边把自己埋进去，再化成年份低的小人参呼呼大睡。
　　人参族的天赋使然，修炼不咋费力，只需要找处宝地藏好身影安心睡觉，待岁月流逝，自然参肥力强。
　　只是小参运气不好撞上了眼尖的沈秋，若是旁的寻参人看见这么株年份小的人参，都会记好位置再另寻他处。
　　但那会儿被抢了午饭的沈秋想到带着参香的肉汤就更饿，索性挖出了呼呼大睡的小参打算进补一二。
　　等小参再醒来，就是在沈秋的厨房里了。
　　身经百战的小参根本不慌，悠哉哉地飘在水面打个哈欠，坐起身就开始搓澡，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嫌弃：“洗澡水冷了点！”
　　任哪个凡人看见一颗小人参翘起根须搁在碗边泡澡，还妖娆地搓遍全身都会被狠狠吓一大跳！
　　小参哼着曲，搓下的泥缓缓沉入碗底。洗好了的小参跳出土碗，施法变了一条布遮住重点部位，随手一挥，碗中的参泥化作它的模样。
　　“去深山挖我一趟也不容易，送小小人族尝点参爷的死皮吧~”事了拂衣去的小参坏笑着移形回了深山继续睡大觉。
　　啥也不知道的沈秋打包好鸡汤高兴进山。
　　进山一趟不容易，沈秋依旧背上了背篓，打算顺便再采点草药。
　　进入深山，沈秋喊了一声：“好心的狐狸大仙，谢谢你救了我，今天特意带了炖鸡报答你的恩情，我就放这儿了哈。”
　　怕炖鸡被其他小兽吃掉，沈秋环视四周特意找了一颗大树，将食盒安稳放在树杈中间就背上背篓离开了。
　　“叮铃~”
　　沈秋脚步不停，心里奇怪：“这深山老林怎么有铃铛的声音呢？”
　　斜躺在大树伸出的粗壮枝桠上的苏白臻现出身形。灵狐少年穿着飘逸的白衣，一条长腿支在树枝上，另一条自然垂下，手握住挂在腰上的祈福铃防止再发出声音，看着沈秋走远松了一口气，真是差点就暴露了。
　　沈秋进山的那一刻，灵识覆盖整片山林的苏白臻就发现了他。只是沈秋一路路过许多草药都没有摘，反而直奔深山。
　　正巧无聊，苏白臻就打算看看这个人族美人打算干些什么。
　　没想到竟是专门带了礼物来感谢他。
　　苏白臻不过千岁，六百岁分配领地前，他都是在青丘生活修炼。
　　族长管的严，不准小狐们入世。常识课的狐老师常说：人族是这四海八荒最邪恶的种族！
　　贪得无厌、阴险狡诈……这些就是苏白臻对人族的印象，今日沈秋为了他随手帮的小忙进山感谢，倒是让苏白臻有些意外。
　　掀开食盒，有些凉的鸡汤表面飘着凝固的油花。随手一挥，手中的鸡汤重新冒起腾腾热气。
　　热雾熏到了苏白臻，让他眯起圆圆的狐狸眼，不用仔细嗅闻，鸡汤的鲜香也直往鼻中钻。
　　老母鸡胖的很，将碗塞了个满满当当。
　　作为一方大王的苏白臻自然不会做出徒手啃鸡的不雅姿态。从袖中乾坤翻出他最喜欢的一对翠玉玄珠簪，缩小一下正好能当筷子。
　　这对放在妖界拍卖会能拍出天价的观赏与功能兼备法器，就这么含泪做了餐具。幸好法器还没生出器灵，不然得活活气散灵识。
　　轻轻夹起一小片鸡肉，吹出香风为其散热，不烫了再放入殷红的唇中。
　　“小美人厨艺着实了得，只是这参气不该如此寡淡啊？鸡肉也普通……”美食家苏白臻满意地享用鸡汤，还不忘点评食材。
　　吃完沈秋的谢礼，施了个清洁术让碗碟恢复干净，瞧食盒有个小破洞，顺手再来了个焕新术。
　　想起自己承诺过，若是能再与沈秋见面，就会送他一根胖人参。让食盒飘在身边，山大王回忆了一下山林中庞大的人参家族，印象最深的就是爱打麻将的小参。
　　“唔，就找他吧。”苏白臻思索了一下，飞身拜访小参讨个给沈秋的谢礼。
　　又被打扰睡觉的小参捧着手中的灵丹妙药还有些懵，把自己重新埋进土里，再给五百岁那年长出的根须挠挠痒，睡过去前心里还在想：“不愧是青丘大族，出手就是阔绰！”
　　天渐渐黑了，沈秋满载而归，盘算着明日去药铺卖了最近摘的草药，顺路去镇上张屠户家花上十几文买一副猪骨熬汤，今日还报答了恩妖，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
　　拿了人参就打算去找沈秋的苏白臻因为处理两头虎妖的领地划分问题费了些时间。
　　苏白臻听着两只虎妖对吼脑子都快炸了，修长的食指弹出一丝蓝光飞出去，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的虎妖贴向对方吻了上去，两妖被堵住了嘴，脸涨的通红。
　　没有法力禁锢，紧贴的嘴唇也好一阵没有分开。
　　苏白臻打完哈欠开口：“两百年前就吵吵吵，干脆宿敌变对象好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领地合起来不是更大么！”
　　其中一只虎妖捂脸娇羞跑开，另一只虎妖还在回味刚刚亲的嘴子。见分配的对象跑掉赶紧追了出去。
　　两只身形伟岸的雄虎一前一后羞涩跑出洞府实在是有些辣眼，不过小狸眨巴着星星大眼崇拜地望向苏白臻吹彩虹屁：“不愧是大王，既解决了山林领地分配问题，还顺手处理了两只大龄单身妖怪的妖生大事！真是业务能力极强的王中红郎！”
　　“低调低调~”年龄不大的苏白臻还是很吃下属吹捧这一套的，年龄换算一下，苏白臻正是人间十几岁的少年郎呢！
　　想起正事，苏白臻带着食盒闪到山林边，分辨着空气中沈秋的气味寻了过去。
　　看着眼前有些简陋的两间青瓦小屋，院落虽小，收拾得倒是齐整。
　　放下食盒的那一刻，苏白臻还有些担心：“小美人家境一般呀，这株三百年的人参是不是年份有些浅了啊……”出身大族的苏白臻从没送过这么轻的礼物。
　　不过都带来了，若是有缘，下次再送些值钱玩意儿吧~
　　第二日，沈秋起了个大早赶集卖药。
　　打开院门就发现门前放着崭新的食盒，惊奇地拿起来打开，干净的碗安稳放在其中，里面还有一张手感细腻的描花笺纸，上面写着一句“青苔里的东西送你了”。
　　字迹清隽，纸张还带着淡淡的熏香。
　　沈秋这才注意到放在食盒边的那包湿润青苔。
　　展开青苔，长得像人模样的胖人参露了出来。
　　沈秋一手握住人参，一手捂上因惊讶而张大的嘴巴：“这是…百年人参！”
　　没想到恩妖这么客气，不过是一碗鸡汤，竟回了如此贵重的礼物！
　　既然是恩妖所赠，自然不能辜负好意。沈秋难得花钱坐上了同村上街赶集的牛车。
　　等从药铺出来，除了自己采的草药换来几串叮当响的钱串，最重要的还是那株竟有三百年的人参换来的薄薄一张银票。
　　带着这张银票，就能从镇上的钱庄换来五百两！
　　这下可以专心读书，不用为了攒盘缠而奔波。
　　将银票按在胸口，因为卖人参而激动的沈秋面如桃花，眼睛湿润明亮，定是把从未谋面的苏白臻当成了最大的恩人在心里暗暗感激。
　　自双亲离世，被村民冷落漠视的沈秋已经很久没感受过别人的好意了，虽然这位恩人有些不一般。
　　回家藏好银票，沈秋打定了主意要多多报答恩妖。
　　蜜饯、糖人、厚实的棉花围脖……隔三岔五的，沈秋就会进山送上一点儿人族的吃穿用品。苏白臻默默观察着沈秋，每次都会好奇地收下这些东西。沈秋知道恩妖收下后，送的更攒劲。
　　苏白臻也不好一直白拿沈秋的东西，于是圆润的珍珠鸡、沾了灵气的甜果、猴族的佳酿也三五不时地出现在沈秋家门前。
　　一人一妖从未打过照面，就这样你送我我回你地持续了一个多月。
　　只听过妖族传说的沈秋对恩妖好奇的很，终于，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