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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结束 ...

  •   时璟睡得不是很安稳。

      即使套了几层沙发套,本身也足够柔软,但沙发对他来说仍旧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床铺。

      其狭窄到翻身就会掉下去的宽度和一不小心就会撞上的靠背,都在给他的优质睡眠增加障碍。

      要不是累,他只会在这里睁着眼睛到天明。

      但比起恶劣的睡眠环境来说,更加让他不安的,是生命遭遇过威胁后残留在骨子里的后怕感。

      时溯打电话约他出去,然后,趁他毫无防备时一刀捅向他。

      奔着心口捅的。

      要不是他真的练过,身体条件反射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那留在他身上的就不会是划过胸膛的一道刀伤了。

      就算时溯太莽撞了,后面没能打过他,他仍旧对有生以来第一次遭遇这种程度、还是自己亲人带来的危险,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他做梦了。

      梦见时溯染血的脸冲自己露出嘲讽的笑,说他最后下手那么果断,还有脸联合父亲把他伪装成自杀。

      说他拿着他的死一再在薄忆之面前博同情,不嫌恶心吗?

      说他从来就没当过一个合格的哥哥,假仁假义虚伪无情,才会逼得亲弟弟都想杀了他。

      那道夜色中并不显眼的刀光又出现了。

      时璟猛地睁开双眼,凭借本能朝沙发外侧一滚,身体却没有掉在地上,而是撞在什么东西上,挡住了他。

      他后脖颈感受到隐约掠过的寒风,那东西噗嗤一声,重重扎入他脑袋后不远的沙发中。

      客厅很昏暗,时璟还不太看得清,却也能分辨出有个高大的人形站在沙发边。

      这人穿得很古怪,外面套着严严实实的厚款透明雨衣,被月光勾勒出一点儿模糊轮廓。

      但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人想杀他!

      时璟立刻坐起来,伸手就去夺对方从沙发上刚拔出来的刀。

      可沙发上实在是太劣势了,坐着也使不上足够的劲。对方反应还快,不仅没被他夺下刀,还用戴着塑胶手套的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叫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终于适应黑暗的眼睛也看清了那张脸。

      瞿风!

      时璟眼睛瞪大。

      这个在薄忆之面前甚至有些卑微感、晚上他还觉得不值一提的人。

      怎么会是瞿风?

      瞿风是来杀他的,还是来杀薄忆之只是顺便解决他的?

      思维转得极快,时璟却没有一刻打算过放弃反抗。

      他绝不可能束手就擒等着被杀。

      瞿风一手捂着他,一手以刀在嘴唇前竖起,做了个威胁感满满的噤声动作。

      自己却又压低声音说起了话。

      “你们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你杀你弟弟的时候,真的是正当防卫的程度,还是你觉得他都想杀你了,不能再留下这个隐患了?

      “于怀远又好到哪里去了?只不过是还没来得及杀人而已,他当时如果能反抗成功,肯定也会杀了我的。

      “看,你现在的眼神就在说不能放过我这个知情者。兄弟自相残杀的事传出去,不光集团会受到很大影响,你这个继承人也会有洗不掉的污点吧。”

      瞿风突然笑了下,面对伺机暴起的时璟,一边正面用镇压级的技巧和力量,硬生生让时璟闷声痛咳着被迫窝回沙发,一边拿出了一块布,捂在时璟脸上。

      “不要把他吵醒了。”

      时璟屏住呼吸,可晚了一步,刺激性气味已经吸入鼻腔。

      他再不想闭眼,再不甘心,也失去了意识。

      瞿风了结了时璟。

      然后,他把客厅灯的开关按了几下。

      从外面来看,近乎闪了两下光,转瞬即逝,并不起眼。

      顾渊一直没睡觉。

      他可不像薄忆之那个没心没肺的,说出多么伤人的话后也能若无其事地揭过去。

      他甚至一气之下都想着自己非得把脸扔在地上吗,怎么可能,他最骄傲不过了!于是气冲冲的下了楼,在准备开车走人时僵在原地。

      万一凶手盯上薄忆之了呢?

      就这一个顾虑,就把他钉死在这儿脚扎了根了。

      他可不是不生气了,要不是担心薄忆之生命安全,他肯定就走了!

      于是,回到房间的顾渊当真一夜没睡,一会儿靠在墙上听听薄忆之家的动静,一会儿从窗户看着薄忆之家那边。

      虽然都是一无所获,但安全本身就是最好的消息。

      直到他已经开始有点犯困,突如其来的非正常闪光立刻让他清醒了。

      顾渊本想给薄忆之打电话,但也不确定薄忆之现在是不是在和歹徒搏斗,怕电话铃声干扰反而害得人受伤了。

      也等不及打报警电话了,就在隔壁,被人听见声音后直接动手了怎么办。

      先揣了把刀当武器,轻轻到了走廊,试着推了下306的房门,居然是掩着没锁的。

      顾渊心下发沉,轻而快地打开门,却在踏出一步后早有预料般向后撤开,躲过了来自门后的致命偷袭。

      果然。

      开门时他的危险雷达就叮叮响,直觉这里面有不对劲的地方。

      从薄忆之可能遇险的急迫中稍微冷静下来,就发现这灯闪的太不对劲了。

      要是打斗时不小心撞上的开关,他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要是不小心按到的,那为什么门没锁,客厅里有血腥味?

      出于防备的举动却救了他的命。

      这就是为他设下的陷阱!

      一切都足够安静,走廊里的声控灯都没有亮。

      黑暗中,瞿风握着还在滴血的刀,在顾渊开口前,轻声说:

      “安静点,请进。”

      “瞿风?”顾渊认出人,心急如焚,“你把薄忆之怎么了!”

      瞿风意味不明道:“如果你能打赢我,说不定还来得及叫救护车呢。”

      顾渊并不想上他的当。

      虽然他也有拿刀,但和一个早有准备诱骗他过来的杀人犯单独对峙,是最最不理智的行为了。

      结果很大可能是他和薄忆之双双送命。

      他现在应该做的,是把周围住户都吵醒。总会有一两个来帮忙的,其他人也会报警。人多势众,他自己足够安全,制服瞿风的几率也会变高,薄忆之也能及时获救。

      ……真的能吗?

      顾渊听见血不断滴落在地上,而且是已经形成了小水洼那种的声音。

      沙发上的人影平躺着,从这里完全看不清,只能模糊看见点人形轮廓。但可以想象生命是怎么样一点一滴从薄忆之身体里流失的。

      令人忍不住恐慌地联想,那到底是人还是一具血没流干的尸体。

      他应该理智。

      冷静。

      不要上当。

      冲动是愚蠢的,蒙蔽双眼的,绝无益处的。

      顾渊握紧刀,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门关上了。

      ……

      薄忆之睡觉流程很简单。

      躺下,睡死,醒来。

      但这不代表他真的死了。

      也不代表他变成一截木头一颗石头。

      更不代表他像曾经某个世界的重要角色那样,是喝了安眠药躺在床上被妻子和情夫在旁边拿他当情趣的丈夫。

      他被客厅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

      单通过卧室的灯光,就已经能看见客厅变成了多么惨烈的模样。

      到处都是血。

      时璟的尸体还算完好,不看被血浸透的沙发和脖颈上的致命伤,就像是躺在那里睡着了。

      顾渊就惨多了,他似乎经历过一场殊死搏斗,身上很多伤痕,客厅里凌乱的血痕大概都是他贡献出来的。一把刀插在他的胸口,没入极深,只剩把手在外。

      坐在这片血色里唯一还能喘气的瞿风正在给自己包扎腹部的伤口,看起来也吃了记狠的。

      薄忆之打开了客厅的灯。

      他试了下时璟和顾渊的鼻息和脉搏,都死透了。

      瞿风看着薄忆之留下一串串血脚印,给他本就艰难的伪造现场工作一再添乱,却只是低低笑了声。

      快速包扎好,脱下身上原本用于隔绝血液但在和顾渊搏斗中受损已经失去作用的透明雨衣,叠好放在地上。

      薄忆之不知道这里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但他知道,他的目的达不成了。

      瞿风对喜欢他的人杀意特别重,对他却没有一点儿杀意。

      “之后呢?”薄忆之问。

      “我原本选好了一个替罪羊,伪装成他酒品不好入室抢劫,但现在有点麻烦,我留下的痕迹太多了。所以,你先搬去我那里住吧。”瞿风说。

      在薄忆之面前,瞿风难得如此平静。

      “如果我拒绝?”

      “你没有拒绝的余地了。只要你想,我会做到,但如果你想的是离开我,那我永远都不会放你走的。”

      薄忆之点点头:“很灵活的承诺。可是,瞿风,你弄错一件事了。我从来想的就不是离开你,而是离开这个世界。”

      瞿风不敢置信地看向薄忆之,几乎怀疑他在开玩笑。

      因为薄忆之是带着笑意说这句话的。

      “我想你亲手送我离开。”

      薄忆之牵住瞿风戴着手套的手,自己的手被血染红了。

      他和瞿风身高就差一点,此刻漆黑的眼眸平视着瞿风,里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无端多了点深沉的诱惑感。

      “如果你做到,我就原谅你。如果你没做到,我会报警,会把你的身份和做过的事捅出去。”

      薄忆之是认真的。

      瞿风苦涩地认知到了这个事实。

      对凶案现场都无动于衷的薄忆之,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是感情太淡薄导致认为世界过于无趣吗?又为什么选中他当这个刽子手?

      他摘下手套,牵着薄忆之去洗手,把手洗得干干净净,每一根手指每一片指甲都精心清洗过,没留下丁点血迹。

      最后,他说:“你报警吧。”

      薄忆之真的报了警。

      电话顺利接通。

      他当着瞿风的面,一字一句描述在自己家里发生了杀人案。

      没有任何异常。

      这些围绕着重要角色转动的背景板,是真的极为重视这起凶残的杀人案,马上就会出警。

      瞿风没有在诓骗他,而是真心接受了这个选择。

      薄忆之不理解。

      如果不逃脱法律惩罚,那么,在第一起杀人案后瞿风就会被捕,也就没有连环杀人案一说了。

      现在为什么这么轻易放弃了?

      就因为“爱”?

      但这个问题拿来问瞿风是没有用的。

      瞿风还不如他呢。

      至少他能看见部分真实,瞿风却从始至终都被蒙蔽在这个世界里。

      他是一颗微小的沙砾。

      瞿风就只是一颗比沙砾大一点的石子。

      薄忆之走到窗边。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腰间和肩膀一重,有人从背后拥抱着他,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

      薄忆之微微侧过眼神,瞿风闭着眼睛,眼下青黑,应该很久都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此刻恍如安眠。

      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沙砾和石头。

      这些重要角色们,解决问题的手段要么一开始就是杀人,要么就是最后演变成杀人。

      可他绝不会成为杀人犯,哪怕杀死的人是自己。

      红蓝交替的灯光点亮了黑夜。

      ……

      薄忆之获得了很久以前他想要的自由。

      警察带走瞿风后,星远公寓平静地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去公司看了眼,大家仍然在照常上班,缺少顾渊这个老板,并没有导致公司解散或倒闭,也没有出现新的老板。

      出了公司,薄忆之转进商业街,去到顾渊送他的那家花店。

      活灵活现的花店老板变回了死板单薄的背景板,既没有把他当客人招待,也没有把他当老板对待,自顾自在店里一盆盆照顾着花草。

      然后,再把做过的事情重复一轮,循环往复。

      时钟会往前走,同样的广告却一年四季永远不会更换。

      每个人都过着每天都一样的生活,没有丝毫改变。

      人与人之间没有交谈,两个人站一起,分不清是陌生人、朋友、情侣、亲人,还是仇人。

      但这些毫无创造的背景板们,却坐拥着一个世界量级的知识宝库。

      书籍,电影,游戏,戏剧,音乐……

      它们都不是虚有其表翻开后是空白的东西,而是切切实实有着内容,只不过迷上一本连载作品的话,很不幸,永远都看不到后续了。

      因为它们不会更新。

      薄忆之游荡了很久。

      他会乘火车不断去往新的城市,要么满城市乱逛,要么在风景优美的景区一坐一整天,要么泡在书店里。

      晚上,他会随机歇在最近的某个背景板家里,或者最好的酒店最豪华的套房里,或者躺在公园的草坪上看天上永不变化的星星。

      这个世界很大,人很多,建筑物很多,却空得叫他想发疯。

      大约过了七个月左右,薄忆之在电视上看到了关于瞿风执行死刑的新闻。

      新闻里,把瞿风概括为杀害数名年轻有为企业家、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个人标记则是类似于处刑的残忍死法。

      薄忆之有点诧异。

      没有那三个他老家的人吗?

      回想了一下,这段记忆居然不知何时从他脑海里消失了。

      看来瞿风纠正了对他冷漠无情性格成因的猜想,于是,这段因瞿风而生的剧情在被瞿风否认后抹消了。

      没过多久。

      瞿风执行死刑的时间到了。

      天空坍塌下来,像一块块巨大的积木,边掉落边从一角逐渐湮灭。

      世界上的一切都在坍塌,只有背景板们,还在崩落的马路上照常行走,然后掉入漆黑的大片空洞。

      薄忆之认真看着重要角色死完后世界崩塌的场景,比电影院里见到的末世画面还要恢宏,真是壮丽。

      直到他也归于黑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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