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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誰想放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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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店吃過早飯,曹宇直便先帶著魏寧去醫院裡看診,而後帶他回家。
那個偌大,卻僅容納二人的家。
他將魏寧攙扶到房間,拿了換洗衣服再至廁所洗漱。憑著魏寧衝動的行事,還沒好全的膝蓋又一次腫了起來,從稍微能負重,到現在又退回到連沾地都不行了。偏生拐杖又這麼壞了,於兩個剛交往的人來說,攙扶的動作就顯得有些曖昧而侷促了。
曹宇直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有膽量直接問出口,甚至也不曾想魏寧會如此迅速地選擇答應。如今想來依舊有些心慌,若是不如他預期,那麼以他的個性,興許就會慌不擇路地逃跑、遠離,甚至連當個朋友的機會也沒有了。
「......你可曾想過沒有回頭路。」
這句話深深刻在他的腦海裡,不斷重播著、不斷提醒著、不斷攪擾著。像是要在他心底生根發芽,逐漸增長茁壯,再至突破蒼穹。
那般的欣欣向榮。
他會帶領著魏寧,讓他不再懼怕、不再被過去影響思緒、不再被沉痛擊碎理智,他更不會回頭,只會帶領著他一路向前,去往一個充滿光明的世界,讓他離黑暗愈來愈遠,而不是栽在裡頭兀自掙扎。
曹宇直看著他把浴室門關上,遮掩住面頰上曖昧不明的紅光,以及那雙略微羞赧的臉,此時他腦中留下的,是二人在車上青澀的吻。
沒有任何踰矩,沒有任何不堪,更沒有任何情慾衝腦。他們就只是相互貼著,傳遞鼻息,傳達珍惜。
曹宇直愣愣地抬手撫過自己的唇畔,那溫熱的觸感依舊清晰。
即便他們認識沒多久,那也沒關係,他們有的是時間相處。
即便他們尚未敞開彼此血淋淋的過去,那也無所謂,至少今後他們擁有彼此。
那都無關緊要的,曹宇直心想。
過了許久,浴室門緩緩揭開,魏寧便從白霧中走出。他扶著門,微微仰頭看著曹宇直,那是個極其信賴的姿態,把原先那層強忍著的淡漠與堅強都給卸下了。
曹宇直忙撇開視線,難得因為害臊而覺得有些無措,卻只是上前攙著他往房裡走,扶著他在床沿坐下。他在他面前覺得有些慌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時間竟是無所適從。即便不急於這一時,但他還是想和他有多一些相處,可折騰了一夜,他又想讓他好好歇息。
太傻了。這沒出息的模樣。
魏寧仰頭看著他,半晌,主動開口輕聲說:「去睡一會吧,你也熬了一整夜。」曹宇直倏地定住視線,點了點頭,有些彆扭地扶著他躺平,替他掩好被褥,剛想轉身出門,卻被一把拉住了手掌。
曹宇直轉頭,魏寧正神色複雜地望著自己,那雙眼裡裝著忐忑,長睫上盛著不安,薄唇微微開闔,許久後才鼓起勇氣低聲說:「......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愛哭包的眼框裡又淌了點淚,卻倔強地不肯落下,鼻頭和耳尖因為自卑暈了紅,以往的面具都給卸下了。他想賭,於是如以往一般不斷地刺著自己,把自己說得愈發難堪,想看看身前人會不會跑:「我沒你想得那麼好,我有太多缺點和不堪的秘密,還有興許會糾纏一輩子的夢魘,我......我會拖累你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
他的話語頓了頓,焦躁的淺色雙瞳轉了轉,最終定格在曹宇直的鼻樑上不敢直視他,再把顫抖嚥回了肚子裡,又把自私反哺了出來,在這刻他不想有所保留,只想任性一回,「如果你抓住了,那我不會放手的。」
曹宇直終於在床沿坐了下來,他看著魏寧,手掌與他十指交扣,炙熱的眸光交匯,燃起一絲希望的光,偷偷從魏寧心門的縫隙鑽了進去,倏地點亮了一時半刻。
他靜靜望著魏寧,欣喜於他在此刻流露出的佔有欲,難受於他又一次去貶低自己,卻只是用平和的語調緩緩地說:「你現在後悔來不及了。」
曹宇直從來不覺得他不好,脆弱和害怕並沒有錯,即便有再多難堪,那也不是他願意的,他不想他時刻都不忘否定自己:「我不好,但你是好的。」
他淡淡地笑了,揩走他落下的淚水,將一腔赤誠都給了他:「我願意窮盡耐心,去慢慢換取你的真心相待,去爭取讓你帶著我一步步認識你、一步步熟悉你、一步步陪伴著你。」
這是他給予他的第一個承諾,他希望他能牢牢記著,並且不要有所懷疑,「我抓住了,你可別想逃,我不會放手的。」
曹宇直眉眼向下耷拉,彎成滿懷希望、憧憬未來的弧度,長指撫過魏寧泛紅的眼尾,俯過身在他額間落下一吻,看著他泛紅的雙頰,笑著說:「睡吧。」
曹宇直回到房間內,嘴角的笑容怎麼也收不住。
隨後不久,他打開手機聊天群組,又是一整串的未讀訊息。
謀仁你某人:宇哥,長官今天在班上問你們為什麼請假,我直接說寧哥被狗咬了!
謀仁你某人:陳軍齊那表情,簡直了!我都快笑死。
謀仁你某人:二哈張嘴笑.jpg
杜甫你爸爸:宇哥,已經查到了,那人叫鄧怡農,以前是魏寧的同班同學,感情很好,據消息指出,他們從幼稚園就已經認識了,後來魏寧和他妹交往是國二的時候。
杜甫你爸爸:魏寧家境清寒,在國一那年他的父母離異,媽媽似乎跟著一個有錢人,爸爸是個吃喝嫖賭樣樣來的人渣,再然後就像他們說的那樣,魏寧高一的時候,某次與鄧怡如爭吵,氣得打她一巴掌,隨後她不小心撞到桌角,那時她已有身孕,孩子掉了。
杜甫你爸爸:再之後就是魏寧轉學來我們學校了。
謀仁你某人:那孩子......不會真是寧哥的吧?
杜甫你爸爸:你能不能哪壺不開提哪壺?
謀仁你某人:委屈巴巴.jpg
杜甫你爸爸:魏寧在學校交情好的就只有鄧怡農,他幾乎不與任何人親近,也不會主動找人辯解,到最後三人成虎流傳下來,就成了魏寧是個負心漢的傳說了。
杜甫你爸爸:這事也許只有魏寧和鄧怡如知道實情了。
謀仁你某人:宇哥,再來還要我們幫什麼忙嗎?寧哥怎麼樣了?還好嗎?
謀仁你某人:你們明天來學校嗎?
曹宇直看了看,許久後才回覆。
宇:@杜甫你爸爸明白了,謝啦小弗。
宇:@謀仁你某人繼續盯著那條狗,別讓他有機會再將事情鬧大。關注一下學校有沒有關於這件事情的風聲,讓大傻多留意些,昨天另外四個查到哪一班的沒有?
宇:明天我看看情況再決定,你寧哥剛睡下,情緒基本還算穩定。在他提起勇氣解釋之前,你們別在他面前提到這事。
宇:他會承受不了。
宇:其他的我會想辦法,幫我盯著他們就好。
曹宇直手機一震。
杜甫你爸爸:別客氣啊宇哥,魏寧怎麼也算跟我們統一戰線了對吧,應該的!
謀仁你某人:對啊宇哥,你放心吧,我們不會多嘴的。
曹宇直深吁一口氣,洗了澡坐上床,將背脊靠在床頭。他將手機的聊天訊息打開,抬手去點那被他置頂的聊天室,是魏寧。
他輕輕點了一下他的大頭貼。
那是個雷雨交加的夜晚。
鏡頭有些不正常的歪斜,背景是黑漆漆的森林,昏黑的長階由近而遠向鏡頭的反方向延伸,前面苔蘚滿佈的石階縫隙插著一把染血的美工刀,曹宇直認出來了,是那天魏寧自殘用的那把。落雷馳騁而下,打亮了刀片,刀片映出一道在地面上的模糊人影,若不細看甚至無法瞧見。可是那模糊的人影看不著瞳孔,惟見一張慘白的臉,以及浸濕的髮,讓整張照片詭譎得可以。
這看起來像是手機掉落在地面意外拍到的景象。
他看著魏寧的動態消息,上面寫著:「深淵選擇靜默,而我選擇深淵。」
明明是很簡單的一段話,卻好似埋藏著血淋淋的過往,他選擇隱藏真實的自己、欺騙自己沒有渴望,那可曾有過一時半刻想過放棄自己?
那不是不可能的。
人生如此,凡事總有可能。
魏寧就像披著尖刺的刺蝟。在別人靠近時,總想著利用尖刺刺傷別人,而後自己在長刺之下掩埋委屈。但當他扎到無懼他狠戾的海綿上,便會發現原來他不是刺蝟,尖刺被海綿引領著,隨即連同皮肉被揭下,露出鮮血淋漓的光怪陸離,揭露赤裸裸的本相。
那是沒有任何防護的。
是戕身伐命的殘軀。
LINE──
曹宇直一愣,點開訊息,是魏寧傳過來的。
魏寧:我睡不著。
宇:怎麼了?
魏寧:我有些不安。
宇:為什麼?
魏寧:我在想......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曹宇直又收到了訊息。
魏寧:我在想怎麼告訴你我的過去,我不想瞞你,但我不知道怎麼說。
魏寧:我怕你知道了便想回頭了。
宇:不用感到不安。
宇:想不想說都沒有關係,我可以等,也可以尊重你的選擇只是陪伴你。
宇:過去的你也是你,無論是哪種面目的你,我都接受。
宇:你聽過一句話嗎?重要的是你,而不是怎樣的你。
宇:魏寧,別怕,有我在。
曹宇直等了很久。
半個小時過去,他再次收到了訊息。
魏寧:你能過來陪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