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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半月之下,明桀坐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着手机。庄程没有回复。

      聂斌要明天才有空,而明桀今天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里逛了一圈,整理自己的心情。

      虚情假意时最轻松,一旦动了真情,每一句出口的话仿佛都暴露了自己。爱上直男,再大的情圣也难免低到尘埃里。

      庄程,这个名字突然像是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既疼又痒。

      聂斌选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见面。明桀到的时候,聂斌已经在靠窗的位置等候。

      “好久不见。Daniel!”聂斌站起来,热情地拥抱了明桀。

      明桀笑得温暖得体,“好久不见,还是老样子。”

      聂斌打量着明桀,眼神里有些复杂。多年前在卡纳达大学相识时,明桀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阳光温和的人,如今自己已染上了社会的复杂,明桀看起来还是那么简单温暖。

      聂斌至今记得刚进大学第一年的绝望——语言障碍,文化隔阂,学习进度严重落后。一次考试中,他莫名其妙被指控为学术造假,几乎将他所有梦想击碎。

      就在他可能面临被遣返、给家族蒙羞、前途尽毁之际,明桀出现了。

      那一年,明桀展现出远超常人的能力和耐心。他不仅指导聂斌如何写申诉材料,还运用自己的辩论技巧,指责学校对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学生缺乏足够的学术规范指导,把因教育不足造成的误解定性为学术诚信问题,是学校教育的失败。

      聂斌至今记得,明桀总是笑着,语气温和,却逻辑缜密,数据翔实。他甚至找到过去因学术诚信问题而被处分的学生背景,毫无疑问大多数都是来自其他国家。

      明桀最终成功让学校取消了对他的处分,保留了学籍和签证。

      此事之后,学校甚至专门开了一门学术诚信的必修课,所有学生入学后必须要完成这门课程,才能继续学习。因学术诚信而受处分的学生果然大大减少了。而聂斌和明桀也自然成了好朋友。

      寒暄叙旧结束后,聂斌也知道明桀此行绝不是叙旧这么简单,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厚厚的材料,“里面是程青之的各种诈骗案卷宗复印件,你可绝不能外泄啊。”

      “放心吧,我都是私人恩怨,不会公布于众。”明桀给了他一个信服的眼神。

      程青之,这个名字在某些圈子里近乎传奇。他不是普通的骗子,而是一个犯罪的建筑师,用谎言和算计搭建起令人咋舌的帝国。

      十多岁,没读几年书的他就开始于沿海城市的小生意。最初只是倒卖些普通商品,但很快他发现,比起辛苦经商,说服人相信谎言要容易得多。第一桩“生意”是在街头用假金银诈骗游客,成功率近乎百分之八十。那是他第一次尝到操纵人心的快感。

      随着技术的进步,他的骗局越来越复杂。从简单的街头骗术到精心设计的投资陷阱,程青之总能精准把握人性的软肋。他研究心理学,了解人们内心最柔软和最易被触动的部分。一个温和的眼神,一个恰到好处的承诺,往往比暴力更有杀伤力。

      三十一岁那年,他终于落网。十年牢狱生活,对于常人或许是噩梦,但对程青之而言,反而像是免费的进修所。他在监狱里结识各类罪犯,汲取他们的经验,完善自己的骗术。

      四十一岁出狱后,才是他人生的高峰。出狱时,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街头骗子,而是一个犯罪的战略家。

      他将目标锁定在留学移民这个金矿。他精心策划线上线下的骗局,利用家庭、学历、投资等各种诱饵,每一个骗局都像一部精心编排的电影剧本。受害者往往到最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深陷泥潭,代价高昂。

      据不完全统计,他至少间接导致数十个家庭破产,上百人家破人亡。金钱对他而言只是游戏,真正的快感来自于操纵和摧毁。

      他一度隐姓埋名,似乎已经退出江湖,却在几年前再次浮出水面。一名曾经的受害者追踪他已久,并用最原始的方式结束了他的犯罪生涯 —— 一把刀,捅成了“竹筛子”。那个复仇者最后也抹了脖子,仿佛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刷这些年的屈辱和痛苦。

      程青之死在血泊中,但他留下的阴影长存。他是一个解剖人性软弱的解剖学家,用谎言作为手术刀,精准地解剖每一个信任的可能。

      “我目前也就只有这些案件。”聂斌说,“至于他私生子的事,说也奇怪,怎么也没有线索。推断他应该是入狱前认识那舞蹈演员,但更具体的,线索就断了。”

      “这个程青之……有没有其他名字?”明桀听着聂斌的讲解,这个念头挥之不去,精通诈骗的人,不可能只有一个身份,“比如……程杰?”

      聂斌恍然大悟,“我怎么没想到呢!我回去换这个方向找找看。”

      “麻烦你了。”明桀不知道这个潘多拉之盒,打开后会是什么。

      如果庄程的父亲真是这个程青之,明桀又该如何?

      与此同时,隔壁的格林市,庄程手里正捧着从废墟中带回来的铁箱子。仿佛等待多年的秘密,终于要被揭开。

      庄程一大早从隔壁城市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房子,终于下定决心打开这个铁箱子。没有钥匙,他直接找人借了电焊,强行打开这个尘封已久的记忆盒子。

      铁盒子里有庄程母亲庄晓默的高中毕业证、毕业留言册、个人艺术照、日记,还有一些小饰品。

      庄程不太能把这些东西与自己的母亲联系起来,因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不到二十岁女生的人生经历,她还没有成为一个母亲。

      这个叫庄晓默的大学女生,像一株即将绽放的野百合,充满生命力和倔强。

      她的日记里,不仅仅是少女的絮语,更是一个渴望自由、追求梦想的独立灵魂。每一页都写满了对舞蹈的热爱,对未来的想象。她知道自己与众不同 —— 不甘平庸,不愿被世俗的目光定义。

      庄程不知道自己现在对舞蹈的热爱,是否源于母亲。即使母亲没有亲身教导过他,兜兜转转,他还是在成年后爱上舞蹈。

      庄程根据从二舅和小姨们那里得来的信息,拼凑出他父亲和母亲相识的过程。

      庄程的父亲程杰,是倒卖商品到内地卖的生意人,经常会来外公的酒楼吃饭。他长相英俊,人又风趣幽默,见多识广,颇受年轻女子的青睐。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偷约了庄晓默——比他小十岁的女大学生出去看电影,压马路,甚至跨越了友谊的边界。

      那个年代,没有一个好人家的姑娘会在婚前跨越这条线。

      但在庄晓默的日记里,那个男人出现时,像一阵风,刮进了她平静的生活。他见多识广,说话时总带着令人着迷的自信。第一次约会是看电影,程杰选了一部法国新浪潮电影。黑暗中,她感受到了与众不同的世界 —— 那是超越这座小城的广阔天地。

      等到所有人知道他们的事时,庄晓默已经怀孕三个月,而程杰再也没出现。外公外婆和亲戚都说程杰那样的都是做骗人勾当的,执意让她打掉孩子。

      “我要生下这个孩子,”她在日记里写道,“即便全世界都不接受我,我也不会让这个生命失去希望。”

      放弃热爱的舞蹈、退学、被指指点点、遭受家族的冷眼,这些对她而言是生命的考验。但她相信,生命本身就是一种反抗,逆来顺受的人生不值得过。

      孩子刚出生,庄晓默还躺在病床上时,家族里的其他人说要用尿淹死这个私生子。最后还是外公不忍,力排众议救下了这个没有父亲的婴儿。

      她给孩子取名叫庄程,全心爱着这个代表两人爱情的孩子。

      日记里夹了一封信,很短,歪歪扭扭像是小学生的字体:

      我的晓儿:
      我回家之后就无时无刻地想你,你的纯真善良让我感动,但是我又不敢对你许诺什么。我们相逢太晚了。为你做了一个八音盒,聊表心意,里面有我的心声。
      ——爱你的杰

      那个藏于盒子里的信息,庄晓默一直没有发现,但那首歌,却是一首离别歌曲。也许庄晓默误会了他的心意。

      和信一起还有一张男人的相片,长得五官清秀,风流倜傥,眉目传情。相片背面写着:寄予吾爱,此生不忘——程杰。

      庄程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父亲长什么样。一张负心汉的脸。

      庄程如果不知道母亲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听到他们的故事时并没有多少感触。如今,他完全理解了外公外婆对他父亲的怨恨。他父亲把一个前途光明,对生活充满热情和向往的少女扼杀了。

      他也理解外公外婆对自己爱与恨交织的情感,他是他们最爱的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同时也是把她困在未婚妈妈身份里的无辜孩童。

      也许在他三岁那年死去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那个即使被抛弃被嘲笑也仍然热爱这个世界的少女。

      明桀深夜回到家时,只有外面的灯光从窗户射进来,家里安静无比。庄程应该是睡了。

      经过他房间时,却见门开着。庄程蜷缩着床上,没盖被子。明桀走进去想给他把被子盖上,却见床上摆着凌乱泛黄的各种纸张相片。

      相片上的程杰年轻英俊,意气风发,看起来与明桀在卷宗里看到的眼神浑浊凶狠的中年男人应该不是同一人。

      灯光柔和地映照在庄程脸上,闪着光,明桀用手轻摸他脸颊,有未干的泪痕。

      庄程突然醒过来,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擦干眼泪,期盼许久的语气说,“你终于回来了。”

      明桀的心瞬间融化,坐过去一把抱住庄程。庄程条件反射地挣扎着,却很快放松下来,任由明桀抱紧他,甚至隐隐地回抱他。

      “嗯,回来了。”明桀把脸埋进庄程的脖子里,贪婪地嗅着他的味道,“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

      “是吗?我看你跟你老同学挺多话聊的。”庄程的声音有些许哭腔,甚至有些酸涩。

      “对不起。”明桀虽感抱歉,也为庄程的醋意而高兴,忍不住逗他,“你想我想到哭吗?”

      “谁他妈想你了?”庄程轻轻打了他一拳,“我想我母亲。我父亲可能真是个骗子,骗了我母亲后,却一走了之。”

      明桀的手指微微颤抖,紧紧环住庄程。他知道自己也终将会离开,这份感情注定是一场无法善终的旅程。

      到时庄程独自在深夜流泪时,有谁会在他身边陪伴他?想到有其他人来安慰庄程,亦或没有人会为他擦去眼泪,明桀的心都一阵揪疼。

      报复的前提就是不能动真心,他已经失去了这个前提。然而即使知道结局,他依然无法阻止自己继续陷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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