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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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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黑了之后,满天星辰点亮夜空,而野外的天空更加清朗和纯净,甚至能隐约看到白云。
白天的热潮退去,凉爽的夜风轻轻吹拂。
明桀烤着棉花糖,蓝牙音响里的音乐调到最低音量,若有似无地充当背景。
庄程半躺在折叠椅上,辨别着不同星座,“那是天蝎座吧?复仇者星座。”一想到他是因为付瑶的报复才认识明桀,心情就无比复杂。
这突然提醒了明桀,他回去帐篷,然后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庄程,“祝你生日快乐。”
庄程瞬间全身僵硬,仿佛被一个铁锤砸成纸片。明桀特意选在这个普通的周末来露营,难道是为了给他过生日吗?
“我不过生日。”庄程没有接礼物,他其实故意在遗忘这一天。
“我知道你不过生日。”明桀其实从付瑶那里知道庄程不过生日。他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巨蟹座项链,有点霸道地给他戴上,“但明天才是你真正的生日,我们先从前一天开始。”
庄程虽然错愕,却也对这个逻辑无法反驳,感受着明桀动作轻柔地给他戴上项链,心里不由得一阵悸动。
“因为是你母亲的忌日?”明桀试探着问,想起庄程母亲那块纸板墓碑上写着7月11日去世,正好是庄程的生日。
“你记得?”庄程很意外,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记忆力好。”明桀笑了笑。
也许置身于野外让人身心放松,也许是篝火的跳动触动人的敏感心弦,庄程开始跟他说起他从铁盒子里了解到的母亲的事。
“我的出生改变了我母亲的命运,把她从一个少女变成了未婚母亲,她甚至是为了给我买生日蛋糕而出的车祸。”庄程最后有点哽咽起来,“我外公,在我生日那天被诊断出胃癌。这一定是个不详的日子,所有坏事都在这一天发生。”
明桀心疼地看着他,“我很感谢你的出生,才能让我遇到你。”
这句话让庄程鼻头一酸,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眼泪如约而至,仿佛是多年积压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归处。他近乎狼狈地笑着,“可恶,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明桀试探性地把他搂入怀里,庄程没有拒绝,来自他人的体温让他感到安心。他多年来已经习惯自我否定,如今终于有一个人,感谢他的存在。
闻着明桀身上的味道,庄程感觉体内一股原始冲动在召唤。他甚至轻抬着头,如果明桀想要吻他的话,他可能不会拒绝。
但是明桀的心思却在别处。
庄程对母亲的倾诉让明桀动容,那是一种对他无条件的信任,相信他不会嘲笑或否定他。明桀搂着这个心里同样有伤的人,在他怀里渐渐放松,此刻突然变得无比的安宁。
也许天蝎座天性如此,当他感受到庄程的信任时,也愿意交付自己的真心去信任他。
“隐约记得我小时候,“明桀突然轻声说道,“夏天的夜晚,躺在地上的凉席上,我爸教我辨认天上的星座,我认识的第一个星座也是天蝎座。”
“你跟你爸关系好吗?”庄程犹豫着问,回想起清明扫墓时,明桀那一脸凝重的表情。
明桀苦笑了一下,手不自觉摸了摸背,“你今天看到的凤凰,原来是个伤疤,就是我爸送给我的礼物。”
庄程瞬间坐直,没想到明桀会突然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你想说说吗?”
“那今天跟你说说不那么美好的故事。”明桀自嘲地笑了笑,看着在微风中翩翩起舞的篝火,仿佛也在诉说着某个久远的传说。
明桀的童年,并不像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暖。四岁那年,他的父亲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商人渐渐变成一个被酒精吞噬的幽灵。生意的不如意如同一剂慢性毒药,一点点腐蚀着这个家庭的每一寸希望。
母亲从一个光彩照人的职场女性,逐渐成为被困在生活琐事里的全职妈妈。她的自信在无数次的争吵中被磨平,眼神里渐渐只剩下麻木与恐惧。每一次争吵都像一场战争,餐桌成为战场,碎盘声成为炮火,而明桀就是这场战争最无辜的旁观者。
八岁的某一天,半夜的打斗声将他从梦中惊醒,他看到父亲举起一张凳子,准备往已跌倒在地的母亲砸去。他冲过去阻止,只换来一记凶狠的推搡,整个身体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一刻,一个失意的父亲变成了一个被怒火完全吞噬的野兽。那眼神里的恨意几乎实质化,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他们母子撕成碎片。从那以后,母亲执意离婚,逃亡成为他们生活的主旋律。城中村的出租屋成为他们短暂的庇护所。
十岁那年,母亲去上班,明桀独自在家。他想为母亲分担一些辛劳,自学做饭,烧了一锅开水。喝得醉醺醺的父亲突然出现,欲带他回家,两人发生争执。
“然后他看到那锅滚烫的开水……”明桀的眼神变得凝重,篝火的火苗忽明忽暗,“我不记得当时感觉到痛,只知道我跑了,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
庄程安静地听着,手轻轻握住明桀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
明桀再次醒来已经在医院,背部严重烫伤,皮肤溃烂,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无法缓解那又痛又痒的难受。
烫伤的疼痛不仅留在皮肤上,更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即使后来他学会了隐藏,学会了用笑容掩盖内心的创伤,但他始终无法坦然地在别人面前脱衣服。
直到多年后在卡纳达,他用一只凤凰纹身——用最绚丽的色彩,覆盖最狰狞的伤疤。那是重生,也是抗争。
“至于我爸,”明桀深呼一口气,平静地说,“他来的时候是回南天,我们租的房子楼梯是瓷砖的,很滑。他又喝了酒,下楼追我的时候,从楼梯上滑下来,后脑勺撞在一个凸起的瓷砖上,再也没起来。”
那壶开水已经彻底切断了他与父亲之间最后一根脆弱的线,对于这个消息,反而有一种解脱感。他们终于不用再逃亡了。
听完明桀的故事,庄程的眼眶微微湿润。明桀拥有灿烂真诚的笑容,以为是被呵护长大的孩子,却没想到拥有这么沉痛的过往。
这大概也是他不喜欢喝酒的原因吧,而且很难得的是,他并没有因此而讨厌喝酒的人。
“我能……”庄程的声音微哑,手微微颤抖又犹豫地伸向明桀的背。
“看吧。”明桀直接脱了上衣,露出自己的全部,“先提醒你,很不美观。”
金黄色的凤凰展翅于背脊,如一尊不屈的守护神。在摇曳的篝火中,纹身仿佛有了生命,用绚丽的色彩展示自己的重生。伤疤如同凤凰羽翼间斑驳的痕迹,述说着不可磨灭的韧性。
庄程伸出手,轻轻触碰,明桀的肌肉明显紧了一下,但最终没有拒绝。庄程掌心感受到些许凸起的疤痕,轻轻抚摸,“很美,凤凰是,伤疤也是,浴火才能重生。”
明桀轻轻颤抖,自嘲道,“不觉得很逊吗?用纹身掩盖丑陋的伤疤。”
“就算逊,也逊得很酷。它让你变得丰富有趣,我不讨厌。”庄程看着那宽大的背,莫名想贴上去。
庄程其实爱死了这种复杂的魅力,明桀能从这段经历中恢复过来,仍然有快乐的能力,伤疤简直是他的功勋章。
明桀感到喉间一阵酸涩,心里仿佛有一个还新鲜的伤口在慢慢愈合,他很庆幸自己能让庄程看到这个伤疤,大概有时候需要揭开伤疤才能让它愈合。
“你爸生意失败前,应该挺开心的是吗?”庄程记得明桀还是有些美好的回忆。
“那段日子太模糊了。”明桀轻声说,目光有些飘远,“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回忆。”他停顿了一下,“不过,他的生意失败另有隐情。”
明桀想起那个叫程青之的人,陷入沉思,手不由地握紧。
庄程没有追问,隐约感觉不是能轻易触碰的话题。
第二天清晨,明桀醒来,在晨光中看着庄程熟睡的脸,成熟的同时充满孩子气,让人无法抗拒。
昨晚他很好的忍耐了,没有在自然中回归动物本能,虽然只准备了一个双人帐篷,但很道德地准备了两个单人睡袋。
他在熟睡的庄程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这是他现在能做到的极限。他小心翼翼地爬起床,先出了帐篷,来到空旷处,看着山中晨景。
晨曦未至,山巅如一位沉睡的少年,头顶白雾云绕,身披银白色薄纱,雾气如梦如幻,在山谷间轻轻呼唤,等待着第一缕阳光的吻。
过不久,庄铭也换好衣服出来,神清气爽地伸着懒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早上的空气好新鲜啊!”
“这里好美,”明桀朝他招手,语气急促,担心美好的景色转瞬即逝,“你快过来。”
庄程快步走到他身边,一起看着眼前的景色,露出惊喜的笑容。
看着这一幕,明桀心里被一种温暖的感觉填满,温柔地问,“是不是很美?”
“很美。”庄程笑着说。
两人静静站着,手臂若有若无地轻轻挨着,谁也没靠近,但也没远离,保持着恰当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山景变幻。
直到薄纱渐渐消失在晨光中,太阳从高山的缝隙之间射进来,照亮山谷,树叶彷佛渡上一层金光。
“我们回去做早餐吃吧。”明桀回头对庄程说,看到他衣领下闪着光的银色项链,那是他送的生日礼物。庄程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的礼物。
“好,早餐吃什么?”庄程也回头,和明桀开始往回走。
“方便面吧,在山里吃方便面特别满足。”明桀笑了笑。
“也好,吃点热的。”庄程轻笑回应。
两人聊着非常细小的日常,默契地把水墨画般的山景留在身后,没有多谈论一句。
一起静静相待的那一刻,沉默就是是最温柔的语言,是两颗心之间最深切的交流。那份静谧中的默契,比千言万语更能诉说彼此的理解与珍视。
“对了,我家人这个月底过来,到时我会介绍你给他们认识。”下午回城的路上,明桀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讨论晚上吃什么。
“什么?!”开着车的庄程却差点冲出了高速路,“我现在搬出去还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