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治群》左晋美

28、第 28 章

　　店长悠悠地指挥着咖啡机，看着宁平说：“你呀，要不是看你聪明机灵，咖啡豆销量还不错，我才不会给你安排工时呢，现在只有周末能来，老板都不满意了。”

　　宁平嫣笑讨好地说：“还是店长人美心善！谢谢店长！”

　　“好好干吧，我先去其他店寻一下。”

　　“好嘞好嘞，放心吧！”

　　敏敏拍拍老公的肩膀说道：“停车。”

　　“怎么了？”

　　“我下去买杯咖啡。”

　　“你现在怎么这么多事儿了？之前不是不喝咖啡的吗？”

　　敏敏说道：“你停就是了。”

　　“这边不能停车！”

　　敏敏看了下四周，说道：“那你把我放下来先开回妈家吧，我一会儿自己走过去。”

　　他抱怨了一句：“费事。”他在路边停下了车，敏敏头也不回地开车下门。

　　宁平低着头机械反应地说：“欢迎光临，看一下喝点什么。”

　　敏敏不敢相信道：“宁平，真的是你？”

　　宁平抬起头来，看见眼前的敏敏，愣了愣说道：“哦，这么巧啊。”

　　“你，到处打工啊？”

　　宁平点点头：“对啊，帮家里多负担一些。”

　　敏敏走到宁平面前，他们中间隔着柜台，敏敏沉吟许久，终于开口道：“关于你上次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有没有什么性格上的改变，我觉得这很难解释，我觉得好像有，又好像是没有。”

　　宁平点头：“我理解的，这个东西，很玄乎，说不清楚。”

　　敏敏继续道：“但是我要离婚了。”

　　宁平不解地疑问道：“所以？”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性格改变导致的，但是，我确实是要离婚了。”

　　宁平看见敏敏眼神里的无所畏惧，她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是要说什么才算比较好，她试探问道：“你要买点咖啡豆吗？”

　　宁平指着柜台里放着的咖啡豆。

　　敏敏点点头：“你等我一会儿回来买！”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厅。

　　宁平独自无措地对着空气喊：“哎！你这，几点来啊，万一来的时候我不在，那业绩就不算我的啊。”

　　敏敏一路小跑去了她老公的妈妈家，自从再也不用学校测速之后她很久都没有这么风驰电掣地跑过了。结婚的时候是慢步，去医院检查身体时是拖延，现在什么都不顾只要往前跑直到到达的步伐是如此地弥足珍贵。

　　她终于气喘吁吁地来到婆婆家楼下，她第一次不惧怕上去，因为从此之后她再也不用再上去。

　　她姗姗来迟，老公竟然意外地站在单元门口等她。

　　他看见她之后赶紧把她拉过来，按下电梯，说道：“快点儿吧，就等你一个了。”

　　她看了看表，不解地问道：“不是才十点多吗？这么早就开饭了？”

　　敏敏终于明白了就等她了的意思，就等她来干活了。

　　客厅里，一帮见了一面也就再也不会再见了的不是她的亲戚纷纷向她投来目光。

　　她低声喊了一句：“妈。”

　　敏敏婆婆正坐在沙发上，似有似无地对着她点点头，亲戚们也跟着招呼道：“敏敏来啦。”

　　全部人都挤在客厅里，厨房里空空当当，是个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既然没人干活，那干脆就不要在家里吃了，敏敏直接说道：“要不我陪你们聊聊天，中午就出去吃吧。”

　　婆婆腾地一下站起来了，直截了当道：“干嘛出去花那个冤枉钱？厨房里菜都备好了，洗一洗随便弄两下就能吃了！”

　　敏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进厨房里面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系上了围裙，站在灶台面前。

　　她拿起地上的菜开始择，婆婆满意地走出了厨房，老公不见踪影。

　　她一个人准备好了八九个人的饭菜，齐齐端上桌，叫不上头衔的亲戚一个个夸赞起来：“哎呀这个老婆娶得好啊，做饭好吃！”

　　“就是就是，有这么个老婆真是好福气！”

　　婆婆张罗起来：“来，都过来坐吧，尝尝我们家敏敏的手艺！”

　　“嗯！好吃！一看在家就没少做！”

　　“对！特别是这个沙拉拌的真好！跟外面卖的一样！”

　　婆婆把面前这道沙拉拿得生远，这种寒凉的东西她是吃不了一点。

　　老公还是不见踪影，婆婆指着里面的房间说道：“去，去叫他出来吃饭。”

　　敏敏才刚挨着椅子的屁股又不得不抬起来，往里屋走去，她敲敲房门说道：“吃饭了。”

　　老公正发出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打着游戏，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句：“嗯，知道了。”

　　婆婆还一直追问着敏敏：“怎么样？来了吗？”

　　敏敏白眼翻上天，不耐烦道：“妈要不你干脆自己去问吧。”

　　婆婆面上挂不住，亲戚咀嚼干拌沙拉的牙口也停住，婆婆立马恢复了镇静，招呼道：“来来来，我们先吃，他打完游戏自己就来了。”

　　敏敏忍不住筷子发出咚咚声响，既然自己知道儿子在里面打游戏还指使别人去叫他。

　　婆婆的宝贝儿子终于姗姗来迟，直接坐到主位上自顾自地吃起来，也不和亲戚交流也不评价面前的这些菜的口味。

　　婆婆看似关心地问道：“敏敏，我们下午去逛公园你要去吗？”

　　敏敏不解地问道：“这个问题我说哪种答案你比较喜欢？”

　　老公终于抬起愚笨的脑袋，中间打哈哈道：“哦妈，我们就不去了，在家里准备一下晚饭。”

　　天啊，一顿午饭还不够，还要继续准备晚饭，敏敏直接道：“妈，我晚上有事儿，就不在家吃了。”

　　婆婆顿时就不高兴了，教训道：“敏敏啊，不是妈说你，咱们亲戚偶尔来家里一次，有什么事情不能克服一下，招待一下客人，今天还是周末，一家人在一起高高兴兴地相处一下多好啊！”

　　敏敏丢出惊天巨雷：“我跟你儿子马上就要离婚了。”

　　饭桌上霹雳桄榔的餐具碰撞声也没有了，香气也不四溢了，亲戚也都不敢大喘气了，婆婆也惊呆了，婆婆的儿子也无话可说了。

　　敏敏可惜了她辛辛苦苦做好的这一桌美味菜肴，自己没能吃上两口就得离席了，她站起身，低着头说道：“不打扰你们吃饭了，你们慢慢享用，这道沙拉放了黑松露，希望你们喜欢。”

　　亲戚一个比一个眼尖手快，闻言全部上手抢夺那碗沙拉，筷子叠筷子，叉子压叉子。

　　“我的，我的，我的。”

　　“快，快抬过来，我喜欢吃！”

　　“哎哎哎，这这个裹着白酱的好像是！快快！”

　　“给我给我，我先来的。”

　　吵嚷声中，敏敏拿着包慢慢往外走去，婆婆和她儿子用着一模一样，一个老一个小的两双眼睛目睹敏敏离开。他们没有人站起来，没有人放下筷子，只是定定地看着敏敏开门走去。

　　“啪！”大门关上。

　　敏敏轻快地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

　　她走进电梯，习习凉风透过电梯顶缓缓撩拨着敏敏充满油烟味的头发，她止不住地笑了出来：“哈哈哈！”

　　她弯下腰去，捂着自己的嘴，看着电梯镜子里的自己，她面色红润，像一只成熟的苹果，鲜脆富裕。

　　“哈哈哈！”她面部肌肉开始扩张，尽情地释放出自己的情愫。

　　“叮！”

　　电梯门开了，她慢慢走出去，走出单元楼，走出小区，走向街道。

　　宁平正激情推销着咖啡豆：“你看，咖啡这种东西，上班之前来一杯，下午困了来一杯，这个消耗还是很大的！买了自己回去冲泡肯定比每天出来买一杯便宜啊！”

　　顾客说道：“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老是觉得自己泡的没有买的好喝。”

　　宁平一副你的心思我了解的表情，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心理作用，你知道问题在哪里吗，因为杯子不对。”

　　“杯子？”

　　“对！就是杯子！你看，你要不顺带再拿一个咖啡杯，这样你在家冲咖啡冲出来的就跟店里一模一样了！”

　　“你捆绑销售啊？”

　　宁平嘿嘿两声。

　　“我都要了！”

　　远方传来一阵豪气无比的声音，宁平定睛一看才看见，是敏敏！

　　敏敏走到柜台前，振振有词地说：“你刚才说的东西，我全都要了。”

　　宁平开心死了，大声道：“这是你说的啊！可不许反悔！”

　　敏敏毫不犹豫地打开自己的二维码递给宁平，宁平赶快扫了上去，旁边的客人怀疑道：“不会是托吧？”

　　敏敏对着她摇头：“不是，只是因为我疯了。”

　　客人：“。。。”

　　敏敏随便点了杯咖啡坐下来，招呼宁平也过来坐。

　　她拒绝道：“不行啊，上次坐了之后被发现了，规定我不能坐，被店长看见了要扣钱的。”

　　“我要跟你说性格的事情。”

　　宁平忙不迭地闪送自己到敏敏面前坐下。

　　敏敏正色道：“我觉得有区别，但不大。”

　　宁平呵呵两声：“其实我比较担心一件事情。”

　　“什么？”

　　“你老公别死。”

　　“你说什么？”

　　咖啡液吓得到处都是，稀稀拉拉的。

　　宁平赶忙职业病上身，擦着眼前的桌子说道：“每次啊，都会死一个人，所以，在你这里，我也怕死人啊。”

　　敏敏抓住了重点：“你的也死了？”

　　宁平瞳孔地震，她被这样的一题给问住了，是啊，她的也死了吗？

　　她小声说道：“我就从来没谈过恋爱。”

　　“其他人呢？”

　　“我弟弟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找到。”

　　敏敏分析道：“所以你的问题就在于，你弟弟？”

　　难道？是宁辞？她有意不往深处想，说道：“起码我现在还保持这么大大咧咧外向的性格，我觉得我弟弟应该还活着。”

　　敏敏又要泼咖啡了：“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孙妮，她男朋友死了之后，她就变回跟原来一样比较害怕社交了，斯斯也是的，她的男同事死了之后，她还是跟之前一样的话变少。”

　　“她们继续在被人欺负？”

　　宁平摇摇头：“这倒没有，孙妮现在可会为自己争取利益了，斯斯也是，工作的时候张弛有度，这些跟之前的她们相比又不太一样。”

　　敏敏被绕进去了：“那就说明还是没变回去。”

　　“孙妮有一阵子就像个只知道社交的毫无感情的机器一样，但是她现在也不社交了。”

　　敏敏嘬了一口咖啡，她对这一切感到又新奇又无解。

　　宁平问道：“你呢，如果是之前的你，你会想离婚吗？”

　　“老实说，在医院碰到你之前，没想过。”

　　“这个，离婚倒是没什么，我们主要是担心出人命，警察现在都盯上我了，可不能再死人了，你老公，哦不，你前夫，他心理素质怎么样？”

　　敏敏转着咖啡杯说道：“他不是很在乎我。”

　　宁平这下放心了不少：“那，是不是说明，离婚之后，就可以各安天命了？”

　　“或许吧，你放心，就算出了事情，也跟你没关系。”

　　宁平委屈地说道：“嗯呐，放过我一个躺了三年的人吧。”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了下来，毛毛细雨打在透明玻璃上，敏敏挺喜欢毛毛雨天无所事事的感觉。

　　宁平就不一样了，在她的眼里，下雨过后等待她的就是擦不完的玻璃，倒不完的剩余垃圾，好不了的腰酸背痛。

　　宁平本想吐槽一句天母不作美，干嘛下雨，转头却看见敏敏不自觉扬起弧度的嘴角，雨滴打在她的黑眼仁里，淅淅沥沥没完没了，但是没有一处是阴霾，却反倒光明又灿烂。她起身说道：“你慢慢喝吧，我先去打扫吧台了。”

　　敏敏心里也骂呢：“艹，没带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