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治群》左晋美

91、第 91 章

　　宁平眼睛盯着在黑夜里白花花的天花板，整夜未眠。

　　黑得彻底的白色天花板，她捏着被子角，睫毛一下一下打在软棉花上，片刻不停。

　　她甚至妄想找出一抹白。

　　很可惜，没有。

　　清晨，天才刚刚有一丝亮意，白终于舍得回来。她扎好自己长到可以扎马尾的头发，穿上宽松舒适的运动衣，运动鞋，走出房间。

　　宁平提着铲子，慢慢向外，向电梯走去。

　　她按下向下的电梯按钮，斜眼看着一旁三年未动的电梯，走到跟前，对着电梯门轻启薄唇说道：“你害了我，但我不怪你，我睡了三年，你也闲了三年，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生活买单，你也是一样的，逃不掉。

　　只要我想，你就伤不到我。我现在就有武器，我现在就可以挥动废了你。

　　人注定，要尝尽苦头才会动摇神的心吗？我根本不屑！不是神庇护人间，是人的执念创造出心神。

　　电梯就是向上吗？是升吗，是走吗，是爬吗？

　　无所谓！最后都会到的，没有什么不同。

　　老死，病死，中毒死，意外死，被电死，横竖都是死，都一样！

　　我不在乎，所以，你动不了我。

　　胆小，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不会发生，就跟你一样；胆大，也有可能把自己陷入困境，横竖都一样，没有绝对的好坏。

　　别人凭什么影响我的决定，什么狗屁改变个性，凭什么要改，活着本来就是问题，根本就不是我的问题。我也不会害怕坐电梯，不至于。

　　只要我往前，黑夜就是白昼。这不是夏夜，梦，你留着慢慢做吧。

　　你，什么都不是，我还要继续活着，继续查清下去，但这也不是所谓的胆大，选择而已扯什么胆大胆小。

　　而你！你慢慢歇着吧，直到你想通为止。”

　　宁平顿住，而后，补了一句：“欲登其峰，必承其痛。”

　　眼泪落地，宁平收住。

　　“叮！”电梯门打开，宁平深吸了一口气，铁铲戳着地，咚咚托着走，她走向开了门的电梯。

　　里面却不是料想中的没有人。

　　孙妮站在靠电梯按钮最近，最左边，抬头看着显示屏。斯斯缩在后面，只能看见她的半个肩膀，微微卷着的头发散落而下。

　　赵宛乔站在中间，还是那副成熟女人的职业装扮，妆容姣好，柳叶形的眉毛眉头站立，平添了几分明利。

　　敏敏站在右边，手放在衣服口袋里，对着宁平微笑。

　　还有，钱小婷，她低着头，但是也扎着马尾，看不清穿了什么衣服，只露着个脑袋。

　　她们齐刷刷地站在电梯里，谁也没说话。

　　宁平的脚顿住，她们的影子伸出电梯来，跟宁平打着招呼。

　　宁静，平静。

　　实在是太安静了，连个衣服的摩擦声或者是谁的头发掉落的声音都没有。

　　久到都没人控制电梯，电梯门自己都关上。

　　孙妮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继续按着电梯开门键。

　　宁平瞳孔地震，抓着铲子的手握得更紧，说道：“你们，”她震惊到根本就无话可说。

　　赵宛乔颇有大家长风范，问道：“说吧，需要做什么？”

　　宁平的泪直勾勾地锤到白花花的地面上。

　　铲子松活开土地，一铲一铲地往上面直勾勾挖开泥土。

　　孙妮边挖边说道：“喂，上次那个人他真的是耍我，我回了他他又不回我。”

　　敏敏问道：“哪个？黄毛？”

　　钱小婷说道：“不是不是，红棉袄。”

　　敏敏点点头：“哦哦，真行。”

　　所有人手上不停，嘴也没闲着，聊得一来一往。

　　敏敏抱着铲子从包包里掏出手机，说道：“这个怎么样你们看一看。”

　　赵宛乔伸了个头说道：“不行不行，这人怎么没有上嘴唇的？”

　　“我就喜欢这种嘴唇存在感稍微弱一点的！”

　　斯斯说道：“应该不会有人喜欢头发存在感弱的吧？”

　　“同意。”

　　“同意。”

　　“同意。”

　　“同意。”

　　宁平给斯斯递了一根头绳，斯斯笑着接过去把头发绑起来。

　　“挖出来的东西，都好好看一看，万一是什么很重要的！”

　　孙妮大叫一声：“这里有个U盘！”

　　宁平激动坏了，上去就抓过U盘，说道：“你们等着！我回去检查一下！”

　　宁平冲回家，直接打开电脑，宁辞抬着牙刷问道：“干嘛？”

　　她眼睛盯着蓝屏幕，说道：“看一下这个里面有什么。”

　　优盘打开。

　　“学龄前儿童动画。”

　　“0-3岁小孩动画。”

　　“苹果老师教你识字母！”

　　“儿歌300首大全。”

　　“高干1V1。”

　　“先婚后爱1V1。”

　　“青梅竹马&破镜重圆，□□。”

　　“强强&年下，1V1。”

　　宁辞好奇地凑上去：“什么东西啊？”

　　宁平吓得我赶紧关闭文件夹，大喊：“没什么！”

　　一不小心手滑，点开了视频，里面居然直接唱了出来。

　　“来来来，小朋友们，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二，”

　　宁平眼疾手快，关了视频拔下优盘：“有件事情要你帮忙。”

　　敏敏对着远处宁平和宁辞问道：“怎么样？”

　　宁平远远地用双手打了个叉：“不是，接着找！”

　　宁辞也被分配了一处地方挖。

　　“你确定这里面有东西？”宁辞问道。

　　所有人也都竖起耳朵听宁平说话，她只是淡然说道：“我在挖一种可能性。”

　　所有人继续卖力地工作。

　　赵宛乔接到电话，对方让她现在立刻回公司一趟。

　　“我现在有事儿，一会儿再说。”

　　宁平实在不好意思，说道：“要不，实在着急的话，你先，”

　　赵宛乔打断宁平的话：“不着急，我，”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

　　“喂！”她接起来：“哦，好。”

　　挂下电话，赵宛乔一脸严肃地说道：“这个真的很着急。”

　　宁平和孙妮围住她说道：“着急就快去吧。”

　　敏敏拿走她手里的铲子说：“对啊对啊，别耽误。”

　　斯斯点点头。

　　赵宛乔吐字道：“要有个人和我一起去拿外卖，他迷路了。”

　　“。。。”

　　钱小婷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用套着手套的手捡起东西说道：“这是一包什么东西？”

　　宁平上前去定睛一看，一包透明物体，里面有几片白色的药片。

　　她眼睛亮起来道：“赶快交给熊警官！”

　　熊警官拉开会议室的门，几个模样不同但眼神全都一样的人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坐在她们对面，措好辞后开口道：“只是普通维生素片。”

　　“唉。”她们通通都泄了一口气，趴到桌子上去。

　　“但是。”

　　她们又重新聚焦回来。

　　“里面有白伊伊和其他人的指纹，这是破案的关键。”

　　“耶！”

　　她们跳起来欢呼，宁平忍不住和身边的孙妮斯斯抱在一起。

　　熊警官继续补充道：“我们已经把那块地封了，现在痕迹专家会介入，谢谢你们提供的线索。”

　　宁平问道：“指纹是？”

　　“这个不能说。”

　　往外出的走廊上，赵宛乔抚摸着宁平的背，说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很佩服你的勇气。”

　　“你们也是，大家都很勇敢。”鼻头一酸，都在暗暗流泪。

　　熊警官拿着指纹比对结果，说道：“以名成为头的洗钱犯罪团伙，请求收网。”

　　“证据呢？”

　　熊警官哑火，她手上只有往来资金流水信息，监控拍到的斯斯男同事去世当晚五官不清人脸，和小艺跳河之前拍到的人大致吻合。

　　服装店的位置，维生素片上带着的老妇人的指纹，她查出了名成半山别墅的地址。

　　“我请求搜查服装店和名成住址。”

　　“你不能乱来！那块空地到现在什么都没挖到，已经打草惊蛇了！”

　　小区居民看着那块荒地，攀谈道：“这都挖了半个月了，是金银财宝也挖出来了吧？”

　　宁平抱着手在一旁看得发愁，竟然不自觉把手放到嘴里：“什么都没有吗？”

　　她仔细回想，自己和白伊伊说话的时候，有没有漏掉什么关键信息。

　　“花，泥土，要往下，不向上？往下的思路应该是对的呀。”

　　“到底少了什么？”

　　白伊伊的声音响起：“小时候，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就是哈密瓜冰淇淋，但是月经来了就不能吃，还是凝露管用一些。”

　　宁平踩着泥地试图理解：“哈密瓜冰淇淋？还是凝露？”

　　名成收拾着东西走出别墅，对着老妇人说道：“最近警察那边有动静，我最近都不会回来。”

　　老妇人点点头。

　　他身后跟着四五个人拿着大大小小的东西上了商务车。

　　扮成农民盯梢的警察对着对讲机说道：“他们离开了，追踪。”

　　熊警官坐在警车里，说道：“他最近都在出入各种场所谈正经生意，晚上住酒店，或者几个城里的固定居所，他之前也从来不去服装店，明明是自己开的，却从来不去，那里一定有问题！”

　　“要不叫几个城管去检查？”

　　熊警官点点头。

　　很快，城管那边传来消息，服装店有两道暗门，一个是仓库，一个是洗衣房，里面有几百台洗衣机，均没有异常。

　　几百台洗衣机，本身就是异常。

　　偌大的半山别墅，里面只有老妇人一人，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一举一动都在警察的监视当中。

　　同事盯着报告汇报道：“白天给植物浇水，除草，中午自己做饭，饭后睡个午觉，起来之后洗衣服做别墅里的家务，没什么特别的。”

　　熊警官抠着方向盘，嘴里咬出血，暗骂一声：“艹。”

　　旁边的同事手里拿着绿油油的薯片问道：“要吃？”

　　“不吃，你自己吃吧。”她继续看向车窗外。

　　车上，女人眼神黏黏糊糊地看着坐在一旁的赵宛乔。

　　“最近工作挺好吧？”

　　“嗯。”

　　“这个人呢我也不是很熟，聚会邀请过我，你以前是我徒弟，我还是介绍给你认识认识，万一以后兴许就有用处了呢？”

　　对讲机里传来声音：“半山别墅有车经过。”

　　熊警官立刻推开面前的咖喱鱼蛋饭，说道：“画面转给我。”

　　女人将车按记忆中的位置停在宽阔草坪上，下车，赵宛乔也跟着下了副驾驶。

　　熊警官盯着电脑屏幕，歪头小声说道：“这不是？”

　　和宁平一起挖地的，那天离开的时候还抚摸着宁平的背的人？

　　她问道：“能不能跟上去？”

　　那边回复：“他们就在别墅旁边，离得太近会暴露。”

　　熊警官站起来就往外面走：“去半山别墅！”

　　赵宛乔踩着平跟鞋，双脚慢捻着草地，她低下头去，又左脚换右脚，右脚换左脚，脚跟换脚尖，脚尖换脚跟。

　　“怎么了？”

　　她赶快跟上：“哦，没什么。”

　　迈出脚去，每一步都跟踩在泥巴上没什么区别，松松掩掩着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她，这好像宁平家门口那片泥巴地！

　　老妇人非常谨慎地开了门，说道：“最近老板都不在家，你们过一阵子再来拜访。”

　　女人扫了一眼赵宛乔，她们向老妇人道过谢后回到车旁。

　　赵宛乔高兴坏了，她的思绪早就被这片千平方米左右的平地叫过去。

　　她叫女人吸支烟再走。

　　女人完全会错意道：“你还是记得我的习惯。”

　　赵宛乔赔她一个假笑。

　　她看着眼前的山景，往上是坡，是树，是森林，往下也是坡，还有田地，就连种的东西也是攀在坡上，偏偏她们脚踩的这里，巨平无比。

　　“这里怎么这么会平啊。”平到，和一个地方有些相像。

　　女人吐着烟圈说道：“之前来的时候，在这里工作的小姑娘说是为了专门招待客人移平的，也好几年了，小姑娘估计都不在了吧，这种地方，小姑娘也不可能多待的，影响自己的仕途。”

　　霎时间，赵宛乔的双脚像是被灌了铅，超重的地心引力把她往下狠狠地拉，她心跳加速，咽了口吐沫，低头看矮长不齐的草地，直觉告诉她，这片草地，有问题！

　　她把白伊伊的照片，拿出来，期待地问道：“是她吗？”

　　烟头掉地，赵宛乔赶紧一脚上去熄灭，她已然知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