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我临风》他相

21、瓷杯

　　除开第一次是陆临风主动联系，往后几天皆是应衍主动，晚上打来电话，和他聊上那么一会儿，互道晚安再睡觉。

　　这么一来容易让人头脑发昏产生恋爱错觉。

　　隔着距离通过手机交流，仿佛消除了他们之间的隔阂，现实阻碍皆不存在，明知是一场明晃晃的自我欺骗，却也甘之如饴。

　　工作快要结束时，合作方请陆临风吃饭，几杯酒的功夫，聊到赫赫有名的茶叶大红袍。虽发源地不在他们这儿，但也有茶园栽培，同样受到当地茶叶爱好者的欢迎。大红袍的制作工艺复杂且精细，通过独特的烘焙工艺进行多次焙火，增强香气，从而具有陈香味。

　　谈到这儿，合作方兴致勃发，说要送陆临风一些大红袍，请他定要收下带回去尝尝。

　　陆临风对品茶涉入不深，不过转念想到陆成化，这些年有喜欢喝茶和收集茶具的爱好，一时兴起，询问茶具推荐，实话实说想送给父亲当作寿礼。

　　合作方老板也是豪迈爽快之人，得知陆临风预备作寿礼，直言说连茶叶带茶具一起送他。老板名下另有家陶瓷工坊店，不仅自己制作茶具，还收藏市场的高端茶具再转卖。他告知陆临风店铺地址，说回头给店里的人打个电话，让陆临风直接过去挑就成。

　　陆临风提杯敬酒，谢重礼。

　　次日，陆临风寻着合作方给的地址找过去，原以为是小作坊，没想店面还挺大。一楼开设了陶艺区，顾客可以自行制作陶瓷，二楼多是做好的陶瓷卖品，各式各样皆有，三楼则是昂贵稀有的茶具收藏。

　　陆临风向店员介绍自己的身份，对方会意，领他直上三楼。

　　紫砂、紫陶、白瓷、青瓷、朱泥，颜色模样繁多到眼花缭乱，陆临风挑不过来，店员一一向他介绍，同样的茶叶使用不同的茶具泡，口感不尽相同。没想茶具的门道如此之深，陆临风便让店员给他挑一款，最后选定紫砂茶具配大红袍，保香。

　　打包茶具时，陆临风看到不远处有位小姑娘亲手制作的陶瓷即将塑型完成，一个泥土做的杯子显现，小姑娘激动地喊朋友快看。

　　陆临风被她们的情绪所感染，看得饶有趣味，眼底略带笑意，店员留意到他的目光问：“先生，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很简单的，我们这边专门有老师教。”

　　陆临风诧异一瞬，不多想，答应了。

　　带上围裙，洗干净手，在指导老师的帮助下，经历两番失败后，陆临风塑泥成功，一个有模有样的杯子在微拢的手心内旋转。

　　陆临风的神情极为专注，动作小心翼翼放得轻柔。指导老师看他如此认真，问：“做得这么认真，是打算送人的吧？”

　　“不是，我做了玩玩。”

　　“我还以为是打算送给女朋友的，不过想想也是，我们这儿一般都是情侣一起来做，很少有人单独来做然后送给对象的。”

　　本来没有送人念头的陆临风，听到她无心的几句话，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泥杯吹干后待上色，陆临风转移阵地到上色区，提笔在杯子外壁涂抹渐变蓝，色调往上由深变浅，最后用湖蓝色颜料写了个风字。

　　颜色浅字也小，经过烘烤后，字迹模糊不成形，看着像疏漏沾染上去的颜料。若非陆临风亲手写下，恐怕他也难辨认出那原来还是个字。

　　乍一看，模糊的字迹破坏了美感，指导老师在旁侧遗憾说字应该再写大点。

　　陆临风握着杯身旋转，细细打量成品，他不觉得那字是瑕疵，“这样刚刚好，不需要太明显了。”

　　他心满意□□由店员包装，随后带回酒店。

　　陆临风订的今晚飞机票回家，原本计划取完茶具后在这个城市随便走走逛逛，吃点当地美食，没料到自己会突发奇想动手做瓷杯。转眼时间就到了下午三四点，回到酒店没休息多久便开始收拾行李。

　　收拾到一半时，应衍打来电话，和这些天一样同他随意闲聊。

　　陆临风问：“你下班了？”

　　“在回去的路上。”

　　“我还在收拾行李，我订的今晚飞机票。”

　　手机开了免提放在床上，陆临风蹲在行李箱旁，将日常用品分门别类整齐放进去。

　　“几点的机票？”

　　“九点半，然后差不多凌晨到达目的地。”

　　不出他所料，应衍问：“需要我去接你吗？”

　　“太晚了吧，下飞机后我还要去拿行李，这也要耽误点时间。”

　　“没事，我等你。”

　　醇厚好听的嗓音传到耳边，陆临风的动作一滞，转头看了眼屏幕的通话界面。好在分隔两地，应衍并不知道他的反应，他半开玩笑问：“你确定要等我？”

　　“嗯，怕我骗你？”

　　“难得有人愿意给我当免费司机，我肯定要先确认一下。”陆临风没再收拾，背靠床坐在地板上，拿起手机问：“我待会还要去吃饭，要不要我给你带点这边的特产？”

　　“我对吃的不敢兴趣。”

　　“行，那我就不给你带了，刚好减轻点重量。”陆临风偷笑说：“我来这边一趟收获不少，工作的事办妥了，我爸的寿礼也成了。前几天我还在为这事头疼，没想到我们合作方大度送了套茶具，我到时候直接转送给他。”

　　“你和奉悉的礼物准备得怎么样？”

　　“打算送个按摩椅。”

　　陆临风问了价格，得知后说：“应总豪气。”

　　“这有什么的。”

　　话到嘴边却停顿了一下，也不知为何，陆临风突然想问应衍和陆奉悉的感情发展得如何。转念一想，这事也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操心，于是忍住念头，没有说话。

　　“记得多穿点衣服，最近几天都很冷，别回来就冻感冒了。”应衍转而问：“你带羽绒服过去了吗？”

　　“我看这边好像不冷，就没带……”

　　“那我晚上去接你的时候给你带件衣服。”

　　“好。”

　　收拾完行李，出酒店，先解决晚饭再赶去飞机场。登机前特地给应衍发信息，告诉他自己准备登机了。

　　手机开飞行模式，与外界失去一切联系。窗外是无尽的黑夜，苍穹之下的城市灯火星星点点，遥不可及。隔壁座位的乘客闭眼打盹，舱内安静无声，陆临风却无半点睡意，脑神经异常活泼甚至可以说是兴奋过度。

　　他出差的次数不在少数，深更半夜到家也是常有的事。

　　但有人接，这是头一回。

　　明知不应当接受应衍的那点好，和他保持这种暧昧不清的模糊关系，应当斩钉截铁地拒绝他，然后划清界限。可他不仅狠不下心来，就连内心衡量的天平都不自觉往应衍那边偏。

　　八年前就是这种朦胧不明的关系，现在也如此，就好像这场暧昧延续了八年，他的心脏仍因为应衍而怦怦乱撞。

　　下飞机后，陆临风先随人流去拿行李，回来后顺着应衍给的车位找去。

　　彼时深夜，恰好是气温最低的时间点。身上穿的衣服难以御寒，陆临风冻得瑟瑟发抖，没几分钟面颊通红，就连鼻子也被冻红了。

　　一刻也不敢多耽搁地寻找应衍，眼尖瞅到远处打着双闪的车，走近，看见熟悉的车牌号码。

　　应衍注意到后视镜里穿得单薄的陆临风，毫不犹豫下车，拉开车门让他先进去，接过他的行李箱，放进车的后备箱里。

　　车内暖气十足，陆临风这才感觉活了过来，搓手搓脸暖和冻僵的皮肤。应衍绕到另外一边上车，将后座的羽绒服递给他，让他先穿上。

　　衣服是应衍自己的，带有他常用的淡淡香水味。陆临风裹紧衣服，那股香味便萦绕在他的鼻尖，勾魂儿似的好闻。

　　应衍启动车，沿着导航播报的路线行驶，过了十多分钟，见陆临风缓过来后说：“我给你带了热牛奶，可以喝点。”

　　陆临风望向他的视线所及之处，这才留意到两人中间的保温杯，扭开，浓郁的奶香扑面而来。无暇去在意共用杯子的举动是否过于亲密，陆临风小口喝着热牛奶，暖意一路往下蔓延，连带着肺腑和胃也变得暖暖的。

　　几个小时前，两人在电话里还有说不完的话，此刻见了面反倒局促起来，有种愣头青词穷不知如何搭讪的样子。还是应衍缓解气氛问：“困吗？”

　　陆临风摇摇头说：“还不困，你等多久了？”

　　“看了时间来的，也就半小时左右。”

　　飞机场离家住宅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就这么聊几句，不过大多时候都保持沉默。

　　驶到地下车库，停稳，两人先后下车，陆临风从后备箱拿出行李，和应衍一起坐电梯上楼。

　　短暂的电梯时间，陆临风暗感这氛围过于安静，想说点什么，满脑子却空空如也，干巴巴道：“居然快两点了。”

　　应衍看了眼时间，嗯了一声，没说其他话。

　　又是沉默。

　　电梯红色数字不断跳转，在固定的格子里变换形状，陆临风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上升速度减缓，下沉超重，然后电梯门开了。

　　陆临风率先拉着行李箱出电梯，走到自己家门口，站定，摸索到钥匙的手突然停顿住，侧身看向三步远的应衍说：“那我们……明天见？”

　　傻愣愣的都忘记早已过了凌晨十二点，此刻就是明天。

　　应衍漆黑的眼眸注视着他，低声说：“等下。”

　　他迈开长腿，向陆临风走了几步，在他面前站定。彼此鞋尖不过几寸距离，应衍低头看着陆临风，展开双臂轻轻抱住了他。

　　手臂与手臂触碰，动作很轻，胸膛并未相贴，姿势看着亲昵却保有分寸，是恰到好处的一个绅士拥抱。

　　出于诧异和震惊，陆临风迟迟未反应过来，眼神呆滞，就这么被应衍拥住了。脸颊侧边还有股热气，他不敢偏脸，怕自己的嘴唇会亲到应衍。

　　实际就连呼吸也屏住了，仿佛任何细微举动都是一种唐突。

　　应衍在他耳边说话，气息打着旋儿往耳廓钻，痒意密密麻麻。“其实刚看见你就想这么做了，但是怕你太冷。”

　　他说的是在机场外碰面的那刻。

　　因为没有响动，楼道的感应灯熄灭，顿时黑压压一片，难以视物，四周是死寂般的无声。

　　他们依旧维持那个拥抱姿势不动，双方也无进一步的打算，恍惚间，听到应衍说：“见到你，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