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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近水楼台先得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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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临风没有想到,再次遇见应衍是在自己家门口遇见的。
那天,公司的事情不多,他准时下班先去超市买了点菜。出电梯时,看见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邻居家门外,身体微微前倾似在开锁。
那人听见电梯开门的响声,转身看过来,视线蓦然相撞。
陆临风愣了好一阵子,以为是自己眼花使劲眨了眨,再睁开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目光缓缓下移,看到应衍手里的钥匙,犹豫问:“不会是你买的房吧?”
“嗯。”应衍的反应太平静了,表情淡淡的,目光一错不错看着他。对于他的出现并不意外,就好像他早已知道自己的邻居是临风……
陆临风的心脏在胸腔猛然跳动几下,他真的很难不多想,紧张舔了下嘴唇问:“你怎么在这里买房?”
“那天送你回家发现你们小区地段挺好,离我公司也近,就上网搜了搜有没有想卖房的。”
你知道你的邻居是我吗?
陆临风下意识就想问这个问题,几乎压抑不住那股的冲动,实际也问了出来。
应衍突然低声笑起来,说:“别多想,我买房的时候并不知道你就住在旁边,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临风乍舌后悔,自作多情的结果是面子难堪,尬笑说:“抱歉。”
“不碍事。”应衍低头看了眼门锁,询问道:“这个锁好像有问题。”
“怎么了?”
“打不开。”
“我来试试。”
应衍侧身让出位置,陆临风将手里的菜放在一旁,接过钥匙插入锁孔。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应衍身上的气息萦绕着他,与他的交融。那是一股木质香水味,清凉且柔和,又透着朦胧的沉稳感,亦如应衍本人的气质。
临风恍惚怔住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紧接着是“咔哒”脆响,锁开了。他推开门说:“我们这边门锁有点不一样,是往反方向拧的。”
他示意应衍先进去,随后也跟了进去。
邻居家基本上空了,大部分家具早已搬走,只留下笨重或者不值钱的家具。陆临风看应衍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两手空空来,问:“你要现在入住吗?”
“不是,我只是下班过来看看,看缺什么东西。”
“你估计要准备一阵子。”
应衍嗯了一声,各个房间都走进去检查,临风跟在他身后,发现那挺拔的身姿与记忆中的少年背影重合,他失神片刻。
应衍停住脚,他没注意险些撞上去,好在危急关头刹住脚才没酿成大错,他蓦然意识到应衍已经看完房了,问:“现在要回去了吗?”
“嗯。”应衍注意到门口的塑料袋说:“刚下班买菜回来?”
“是的……你吃饭了吗?”陆临风突然问,随即发出邀请说:“还没吃饭的话,留下来吃顿饭吧。”
应衍沉默地看着他,他自顾自说:“你上次不是送我回来了吗,算我答谢,请你吃一顿饭。”
“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
“当然不麻烦。”
临风打开自己家房门,邀请应衍进来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做饭很快的。”
他踏进厨房,戴上围裙便开始淘米煮饭。洗菜的间隙想起什么,往厨房门口迈了几步,探出头说:“冰箱里有水,可以随便拿了喝。”
不料看到应衍站在客厅,打量墙柜上的几张照片。
他的心头一颤。
那些照片是几年前和朋友出去旅游照的,朋友是个业余的摄影爱好者,拍了很多照片,修好后直接打印出来给他。他也没多想,买了几个相框摆放在墙柜上当做装饰。
此刻看到应衍站在那里细细端详,突然感到不安。
应衍回了声好,走进厨房。他打开冰箱拿了瓶水递给对方,应衍接过的同时问:“那是你男朋友吗?”
他怕临风没明白,补充说:“照片里的人。”
“当然不是,那只是我的一个朋友。”临风笑笑说。
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瓶很快起了层水雾,凝结成水珠沾湿应衍的手指。他拧开瓶盖,很轻地说:“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这是一个敏感话题,以他们的身份来讲。
陆临风尽量装出一副坦然模样说:“现在还没有。”
“以前呢?”
“……也没有。”
应衍仰头喝水,目光下垂,不动声色地觑视他。
一时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微妙的氛围。应衍喝完水拧上瓶盖,语调平淡地嗯了声,就好像漫不经心提了一嘴,对于问题的答案并不在乎。
临风转身继续洗菜,背后的人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你先去坐吧,我马上就好。”
很快,陆临风明白了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出自哪里。
两句没有,仿佛在昭示他旧情难忘,恋恋不舍地停留在原地。不然很难说通为什么八年过去他没有谈过一场恋爱。
即便真的如此,他也不想让应衍知道。
半个小时不到,陆临风就做好了四菜一汤,青椒炒肉,火腿炒鸡蛋、酸辣藕丁和小炒白菜,最后简简单单煮了个香菇汤。他把菜端上桌,应衍正站在窗前给人打电话,背对着他,压低了声音。
他挂断电话后,眉心微蹙,临风感觉不是好事,问:“怎么了?”
“没事。”
他的直觉告诉他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见应衍不欲说,便岔开话题说:“家里没什么菜,只能委屈你先将就着吃了。”
应衍瞥了眼那几道菜,轻轻道:“客气了,这哪里算将就。”
客厅没开电视,周遭很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脆响声。应衍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吃饭,那姿态仿佛吃的不是家常菜,而是高档餐厅的菜肴。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多数是应衍问,他回答。
“你平常都一个人在家吃饭吗?”
“差不多,有时候会跟朋友聚餐,在外面吃饭。”
“很多朋友?”
“不是,就几个玩得好的朋友。”
陆临风其实也有很多想问的,最想问的是:你是怎么和陆奉悉在一起的?
在他犹豫不决时,应衍的电话再次响起。
屏幕上的三个字赫然显目:陆奉悉
他收起视线,当做没看见。应衍有意不想让他听见通话内容,放下碗筷站起身,离远了几步压低声音说话。
但陆临风还是听见了陆奉悉在那边大喊大叫的声音,像是在闹脾气,应衍哄了几句说:“你把位置发给我。”
“我现在去找你,待在那里不要乱跑。”
陆临风吃着自己做的菜,突然尝不出味道。应衍挂断电话,很抱歉地看着他说:“奉悉那边出了点事,我现在要过去一趟。”
“什么事,严重吗?”
“不是什么大事,他喝醉了吵着要见我。”
“那你赶紧去吧,别出了什么意外。”临风笑笑说。
他把人送到门口,应衍再次向他道歉,说浪费了他精心准备的一桌饭菜,下次有空请他吃饭。
谁都会说下次,临风没把他的下次放在心上,只说:“不要紧,你先去吧。”
应衍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临风坐回原处,疲倦感铺天盖地向他袭来。他突然毫无胃口,瘫在椅子上脑袋放空。半晌后,他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与此同时对自己说,本来就不是你的,你难过什么?
往后几天一直有家具城的员工送货上门,但应衍全程都不在,是一位陌生男人帮他看着。
对方看起来很年轻,二十来岁左右,小麦肤色和板寸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很有活力,说话的嗓门也很大,陆临风在房间都能听到他的喊声,“放这里”、“师傅你轻点”、“哎这边”。
放假的那天下午,他的门铃突然响了。
开门发现是那个陌生年轻人,对方憨笑说:“你好,我表哥说最近装修可能会吵到邻居,托我送点伴手礼,要是打扰到你了,还望见谅。”
陆临风低头看过去,是一盒绿色的茶酥。
他问:“隔壁房主是你表哥?”
“嗯嗯,他今年刚订婚,应该是买来当做婚房用的。最近太忙没时间过来盯梢,就让我负责……”
陆临风猛然遭受一击,脑袋嗡嗡作响,他怎么忘了婚房这茬事?那天家庭聚餐明明听到他们说要准备买婚房,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那岂不是以后还要和陆奉悉做邻居,看他们夫夫俩恩爱一同进出的场景?
那人没注意到临风脸色僵硬,将伴手礼塞给他说:“收下吧,一点小心意,等以后结婚了再送你喜糖吃。”
“……”
临风浑浑噩噩收下礼物,关上房门,目光涣散地看着那盒茶酥,思绪一片混乱。
许久后,他将那盒茶酥扔进了垃圾桶。
内心蓦然生出一种叫做后悔的东西,这些年,他不止一次地后悔过,可他又不能责备当年的自己。
十几岁的年龄,懵懂青涩,为了要强的面子和自尊心毅然决然放弃一切。
光是治愈过去的伤痕就花了好多年,这些年,他不断与自己和解,学习接受和容纳,好不容易能正视过去时,应衍出现了。
应衍不是他过去的旁观者,而是他的过去。他平静的心态因为这个人的出现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伤疤被掀开了,原来里面的肉还没有长好。
还是很疼,是流血的疼。
他开始自责、内疚、后悔,恨没有再早一点,早在奉悉的订婚宴之前,或者早在奉悉与应衍在一起之前,遇见应衍。
再或者更早一些。
那是一段关于夏天的记忆,燥热、蝉鸣、汗水、旋转的电风扇,还有成堆的永远做不完的作业。
高二分班后,班主任重新调整了一次座位。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夕阳刺穿云层,橘黄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尘埃在光里漂浮。
班长拿着座位表,用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字,最上面是讲台二字,往下是每位同学的名字。
讲台下面是一颗颗躁动不安的心,靠墙的同学站了起来,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的同桌。陆临风一手握笔,另只手撑着下巴,看班长端端正正写完他的名字。
紧接着,粉笔的碎屑掉落到地上,留下清晰的两个字,应衍。
他转头看向教室的另一边,窗外的树叶浮现一层金光,轻轻地摇曳着。靠窗的男生趴在桌面上睡觉,对座位安排完全不感兴趣。
反倒是他的前桌很激动,把男生摇醒,指着黑板对他说了些什么。在他们看向陆临风之前,临风低下头假装做作业。
应衍是从其他班转来的,他转来的第一天,陆临风就知道了他的存在。因为和朋友陈小帆吃饭时,小帆一脸遗憾地跟他说:“我们班最帅的帅哥转到你们班去了,现在好了,我们班的平均颜值下降了几个点。”
陆临风不以为然说:“哪有那么夸张?”
“你是没见过好吧,反正我觉得他是我们班最帅的,我喜欢他那款,清隽优雅,又带了点冷淡。”
事后陈小帆特地给他指认,告诉他哪一个是应衍。
他给陆临风的第一印象是淡,表情总是淡淡的,说话声音温润,没有多少情绪起伏,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陆临风的位置没有动,应衍搬到他旁边,连带着他的前桌也搬了过来,继续和他当前后桌。
应衍的前桌叫卫琮,热情开朗,很快和周围人打成一片,顺带也拉着陆临风唠嗑。相比之下,应衍的话就很少,或者说压根没有和新同桌讲话。
放学后,陈小帆照例来找陆临风去吃饭,他站在教室后门往里望,发现临风的同桌换成了应衍,惊讶得微微张嘴。
等陆临风出来,他明知故问说:“你现在的同桌是应衍?”
“你不是看到了吗?”
“陆临风你运气怎么这么好?!居然能和——”
“嘘你小点声,别太激动了。”陆临风害怕被别人听到,提醒他说。
陈小帆紧抓他的手臂,按耐不住说:“临风,你快点和他搞好关系,交朋友。”
“为什么?”
“俗话说,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你和他交上朋友,我又是你朋友,你再中间拉线,我不就和他成为朋友了吗?”
“……他在你们班的时候你怎么没跟他交朋友?”
“别提了,你以为我不想?我们当时的座位隔得老远,不方便我发挥交际魅力。况且我找他搭话过几次,他都没理我。”
听他越发失落的语气,陆临风本想安慰几句,不料余光瞥见新同桌应衍和卫琮迈着长腿从后面走来,正要反超他们,也恰巧就在这时,陈小帆莫名亢奋,掷地有声道:“但是临风你不一样啊!”
“你跟他坐那么近,还是他同桌,近水楼台先得月知不知道!”
陆临风下意识看向陈小帆身侧的应衍,对方显然听到了那番话,冰冷的眼神撞上他的。那充满敌意的眼神包含太多情绪,厌恶、反感、不屑……
那瞬间,他的心脏咯噔一下,心想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