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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会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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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白推着小推车,李强一眼便认出了这一瘸一拐的窝囊身影。
他在上一家收钱的时候没收到多少,心里正窝着火呢,好巧不巧这瘸子正撞他枪口上了!
“呦,袁瘸子,干嘛去啊?”李强堵住了袁白的去路,袁白瘦削的脸上满是青紫伤痕,他抿着唇,明白现在不说话就是最好的选择。
“哑巴了?”李强扯唇,不屑地看着袁白,猛踹了一脚袁白的小推车,雪白的包子滚落在地上,袁白弯腰仓皇去捡,却被李强踩住了手指,碾了碾。
袁白疼得叫出了声,奋力想把手指抽回,李强却越踩越紧,跟着李强的那一伙地痞流氓瞧见他这模样纷纷大笑,袁白这会儿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人按住了一边儿翅膀的苍蝇,可笑地扑腾着。
“你这样的人啊。”李强抬脚,微微俯身,道:“拿手打你,我都嫌硌手,真还不如死了算了。”
袁白瘫坐在地上,手指骨节处破了皮,正往外渗血,他坐在地上,脊梁像是被压弯的稻谷杆子,怎么都直不起来。
李强嗤笑了一声,抬脚便从他头上跨了过去,奚落与嘲笑分明早已习惯,可真正落在伤口上的时候,却比拳脚还要疼。
袁白紧抿着唇,独自捡起包子,小心翼翼地拍掉了上方的土渣子,放进了推车里。
到了地方儿天色已然昏沉,袁白将包子给了那人,那人询问他脸上的伤,他抚摸着脚边不断蹭着呜叫的小狗,轻轻摇了摇头,只说是摔的。
袁白回去的时候天上已经缀上了星光,他佝偻着背,疲倦地抬头望天,却乍然听见了不同寻常的响声。
袁白身子一僵,抬头去看,只见不远处的草垛上两个白花花交叠的影子格外醒目,男人和女人压抑的闷哼声不绝于耳,袁白赶忙低头,匆匆走过。
他这辈子大概都和女人无缘了。
没有女人看得上他这样的男人,身子孱弱,连带着那处都比别人的小,个子矮小,性格窝囊至极。
他这样的人,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是不配有女人喜欢的。
回到包子店里,楚青正在擦桌子。
“回来了。”楚青笑道,“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就出去找你去了。”
温暖的话语让袁白有一瞬间恍惚,昏暗的白炽灯下,他脸上的伤和颤抖着的手一览无遗。
楚青看见了他手上的伤,皱眉问道:“怎么弄的?摔了?下次你把那个要送包子的地方告诉我,我给你送去。”
“不...不用了。”袁白抿唇,他本就不善言语,更不愿去解释。
回到厨房,将菜都放进了冰箱,他想了想,又拿出了五六个包子,出去给了楚青。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挨饿,何况人家给他看了一下午的店,给点吃的也是应该的。
楚青收下了,站在门外边儿拿手机给袁白打着灯,看着袁白颤抖着受伤的手将那颤颤巍巍的卷帘门拉了下去,眼眸一深,狠咬了一口包子。
袁白这副模样可不像是摔的。
袁白租住的房子虽然在镇子上却仍然是一个平房,房子坐落在陈旧的小院子里,其余的门都上了锁,只有他那间是开着的。
院子外面儿长了一丛草,门神一般挡着门框,袁白瘦弱,进门绰绰有余,楚青穿着白色背心,肌肉发达的手臂上被草划拉出不少白印子,他烦躁地伸手挠了挠,看了眼那草,跟着走了进去。
蚊虫的嗡鸣不绝于耳,袁白摸着口袋,小心地拿出一串钥匙,细致翻找,借着月光打开了门。
昏黄的灯被拉开的那一刻,楚青勉强看清了眼前一览无遗的房间——入门便是一张不到一米宽的铁架床,床上架着蚊帐,床头挂着日历,床前有张木头桌子和一个楚青觉得早已绝迹的老旧大头电视机,桌子上摆着一个印有“努力奋斗”四个红色大字的白漆铁水杯,往里看去是厕所和洗漱间。
简单的陈设映射简单的生活,灯上还绕着几只蛾子和不知名的小虫,照出的影子印在墙上,楚青放下手里的包,皱眉一巴掌拍死了个爬在他胳膊上吸血的蚊子。
环境是挺恶劣,但至少比桥洞好。
袁白促狭地站在一旁看着楚青,似是有些不知所措。
楚青将自己包的东西铺在地上,袁白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张白色的褥子,深绿色的薄棉被被楚青拿出时,袁白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这种被子。
走神了一会儿,楚青都拿着东西去洗漱了,袁白才想起来,这东西他在那个电视剧《士兵突击》里见过。
这是军人们才会盖的被子。
楚青才十八岁,他难道当过兵?
袁白有些不解,按理来说征兵最低年龄都是十八,而且就算是义务兵当下来都得两年,楚青才刚十八岁,怎么可能当过兵?
楚青在洗漱间脱掉了满是泥泞的上衣,他昨天晚上走了一夜,最后躺在桥洞里睡了个把小时,今儿个总算是找到了个落脚的地方。
揉搓着手中的衣服,楚青微翘的眼睫毛遮掩住了眸中情绪。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犟种,难啃的硬骨头,要不然也不会十几岁就被他妈塞到部队里去挫挫锐气。
可谁知道两三年过去了,锐气没挫掉反倒把身上的刺儿养硬了,直接自己办了退伍,提着行李回了家。
他哥从政,他爸本来想让他在部队里干出点儿名堂来辅佐他哥,见他笑嘻嘻地提着行李回去脸气得铁青。
部队里的苦他吃了不少,被他爸扫地出门的时候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脱离了那个家的禁锢与束缚,他终于不再为别人而活,只为自己。
楚青顺带着拿洗衣粉洗了头,出来时袁白正坐床上看着老掉牙的电视剧。
楚青坐在了他旁边,咬着手里放凉的包子,他身材高挑,腹肌轮廓清晰,短短的发茬上还挂着水滴,将落未落。
“这剧讲啥的?”楚青搭话问道。
“额......”袁白自己也没注意看,他平常不爱看电视,习惯性打开电视也只是想让房子里有个响儿,有点声音便不显得寂寞了。
楚青打开了手机,没话找话道:“看着挺逗,演员演得撕心裂肺的,关键是大家都能看出来她是故意演得撕心裂肺的。”
袁白笑了笑,看着那不知什么年代的烂剧,道:“是有点那意思。”
“你打游戏不?”
“你当过兵吗?”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默然了一瞬。
楚青没忍住,笑出了声,道:“是,我当过兵,刚退伍。”
袁白道:“我不会打游戏。”
“你觉得打游戏是在浪费时间吗?”楚青问道。
“嗯......”袁白不知该怎么回答了,纠结了很久,小声说:“不是。”
“嗯。”楚青凑近道,“我也觉得不是,毕竟电竞都已经发展成一个行业了;你看,我这款游戏就是多人竞技PK游戏,我最爱玩的就是打野,打别的不行,打别的没经济,带不起来这个队里其它的菜鸡……”
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楚青说得尽兴,袁白则听得云里雾里。
纵然听得云里雾里,袁白也在尝试着努力听进去,这副认真的模样惹得楚青失笑不已。
待楚青开始游戏后,还在为袁白介绍着游戏内容,袁白看着他这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由得联想到了网上的网瘾少年。
可楚青的眼里有光,独属于少年天真而又炽热的光,这光照得楚青熠熠生辉,袁白竟一时忘了问他,为什么可以在十八岁之前当兵。
生活是一部磅礴汹涌的合奏,许多细枝末节的疑惑则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小小插曲,这些插曲一旦错过了最佳演奏的时间,便会被人抛之脑后。
蝴蝶微微扇动色彩斑斓的翅膀,很多年后,袁白再次忆起这一天时,仍然会恍惚懊悔,楚青的身份昭然若揭,可他为什么没有继续追问。
大约因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和他这样说过话了。
“你有啥爱好吗?”一把打完又是MVP,楚青愉快地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嚓的响声,看向袁白。
袁白恍惚回神,脸上有些灼烫,他一个人孤独惯了,如今乍然和眼前滔滔不绝的人说上了话,他的心里起了波澜,十分激动。
“喜欢...做饭。”袁白道。
“做饭?”楚青来了兴趣,问道:“啥饭?包子吗?”
“不...不只是。”袁白立即道,其实他最开始是想开个饭馆的,可惜他资金有限,人手也不够,而且没有任何管理经验,所以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开了这家包子店。
“你这腿是什么情况?”楚青大大咧咧问道,“是出了车祸吗?”
袁白低垂眼眸,眼中有着无限的落寞,不欲回答。
楚青反应过来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挠头,道:“抱歉啊,你要是不想提这个问题,我就不问了。”
楚青尴尬起身,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水杯,拿起大红色暖瓶给自己倒了点开水,又倒了一杯拿给了袁白。
袁白接过自己个的杯子,缓缓开口道:“是天生的,我爸妈想尽办法治,最后熬干了身子都没给我治好,现在就这样了。”
楚青吹凉了最外层的开水,喝了一口,不太走心地安慰他道:“会好起来的。”
袁白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什么都没说,看着自己手里的铁杯,微微摇了摇头。
不会好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