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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除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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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洵渊离开蓝珀书店后,不知怎么,很想回花景湾看看。
结束一天的工作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开车回了花景湾的公寓。
公寓里一片死寂,沉闷得让人心口发堵。他站在客厅,任由孤独从四面八方地裹挟住他,堕入黑暗冰冷的深渊。
李蓝珀在这个三百多平的房子里住了五年,每一处都有他的印迹和声音。秦洵渊躺在沙发上放空自己,指间夹着明明灭灭燃烧的香烟。他在恍惚间似乎听到了那一声声热情炽烈的“先生”,脑海中浮现出与李蓝珀刚认识的样子。
五年前,李蓝珀的身材丰盈匀称,脸颊也是肥嘟嘟的,两颊微粉像是熟透的水蜜桃,一双小鹿眼虽然带着傻气,但也活泼有神,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他高兴时走路不好好走,就喜欢蹦着走,整个人就像一个心智不全的小鹿成精了。
秦洵渊把手覆在眼睛上,竟然想不起李蓝珀是何时变得小心谨慎,或许是他断腿之后吧,他出院后,笑容少了许多,但是每次看见自己时脸上还是带着笑意的,现在想想,他的笑已经不再纯粹了,而是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苦涩与奢望。
云岫曾说伤心不是一蹴而就的。秦洵渊喃喃道:“或许我真的把他的心伤透了。”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秦洵渊摸出手机按了接听。
秦父的声音传来:“我听说你和李蓝珀离婚了?”
“嗯。”
“离了就离了,本来娶他也只是为了让公司渡过难关,再说老秦家娶了一个傻子说出去也不好听。我已经跟康总说好了,过几天你和他的小女儿康凌见一面,要是能和康家结成亲家,对以后公司发展有好处。”
秦洵渊听着秦父的这番论调,手不自觉攥成了拳,他不假思索道:“难道我的婚姻只是为了公司吗?”
秦父语气不善道:“商业联姻对公司大有裨益,你有什么不满的?”
秦洵渊冷哼一声,挂断电话,把烟猛吸了两口按在烟灰缸里。
——
很快到了大年三十,峥岫园里一片欢声笑语。高伯去门口帖春联,云岫和言嫂在厨房准备年夜饭,褚峥和李蓝珀在家里贴窗花、挂彩带。
两人花了半下午才把窗花和彩带各就各位。
晚上一家人围着餐桌吃年夜饭,客厅的电视放着春晚,云岫和褚峥给李蓝珀夹菜,道:“多吃点。”
李蓝珀捧着满满一碗菜吃得专心。
吃过饭,几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褚峥上楼拿了个首饰盒,递给李蓝珀:“打开看看。”
李蓝珀迫不及待地打开,高兴道:“是手镯。”
盒子里的手镯通身浅黄,在紫光灯下会显示出均匀纯正、秾丽通透的天蓝色,料子正是誉为“琥珀之王”的多米尼加蓝珀。
褚峥从盒子里拿出手镯,就像李蓝珀二十岁生日那天一样,亲手给他戴在左手手腕上,道:“以前那个究竟怎么碎了我不追究了,这个要是再摔碎了,你的手腕就一直空着吧。”
李蓝珀抱着手腕,道:“这次我一定护好它。”
在李蓝珀二十岁生日的时候,褚峥送了他一只多米尼加蓝珀手镯作为生日贺礼,李蓝珀很宝贝这个镯子,整天戴着。可婚后不久,这个镯子碎了,褚峥问他怎么碎的,李蓝珀支支吾吾说自己摔了一跤跌碎了。褚峥感觉不太对,但又查不出来。
——
那个镯子碎的真正原因是秦洵渊想看,李蓝珀从手上褪下镯子,郑重地递到他面前。
看了几眼之后,秦洵渊故意没让李蓝珀接住,镯子掉到地砖上登时四分五裂。
李蓝珀连忙蹲下拼,可怎么也拼不起来,他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秦洵渊坐在沙发上看地上的人,嘴角微挑,心里畅快,责备道:“你怎么连个镯子都接不住,真是废物。”
因为这句话,李蓝珀一直以为是自己没接住才导致镯子碎了。褚峥问他,他理所应当地把原因归到自己身上。
褚峥没说什么,碎掉的镯子修不好了,李蓝珀把它放在一个小盒里,褚峥也没再给他买新的。
——
秦洵渊回了秦家大宅,他的叔伯姑侄都来了,脸上戴着一张笑呵呵的面具,装出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
秦洵渊按照惯例带了礼物,跟秦父打了招呼打算回房间,说有工作。
秦父冷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道:“大年三十能有什么工作?”
他让管家去厨房把康凌叫出来,康凌化着清纯淡妆,一身昂贵精美的衣服,笑意盈盈地到秦父面前,甜甜道:“伯父。”
秦父的脸带着笑容,指着一旁的秦洵渊道:“这就是伯父跟你说的洵渊哥哥。”
康凌站到秦洵渊面前,大方得体地伸出手,道:“洵渊哥哥,你好,我是康凌。”
秦洵渊冷眼看着她,不情不愿地和她握了一下。
秦父有意撮合二人,让他们去花园散步。
二人去了花园,秦洵渊走在前面不说话,康凌跟在后面,心里纠结半天,觉得不能这样尬走下去,她道:“洵渊哥哥,我爸妈这几天出国了,伯父怕我在家孤单,所以才邀请我过来,洵渊哥哥不会介意吧?”
秦洵渊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拿了一根出来点燃,深吸一口之后缓缓吐出烟雾,冷冷道:“随便。”
康凌一尬,走了一会儿,又道:“洵渊哥哥平时有什么喜好?”
“没有。”秦洵渊停下看她,道,“叫我秦总,我们之间没有那么熟。”
“好吧。”
二人逛了一会儿,秦洵渊脑子里想的竟然是李蓝珀。他讶异于自己的变化,但这变化并非毫无预兆。
两天前,他找了一个小男孩,覆身在上的时候,脑子里突兀地出现李蓝珀的脸,还有李蓝珀那声满含期待与爱的“先生”,他顿时没了兴致,让那男孩滚了。
——
以前是李蓝珀陪他回秦家过年。李蓝珀每一次来的时候都是紧张又不安,紧紧地抓着秦洵渊的衣袖跟在他身边,当时他只觉得烦,甩开他的手,大步走了。
进了客厅,所有人低声对李蓝珀指指点点,一个学艺术的表弟说李蓝珀长了一张女娲用心雕琢过的脸。
秦洵渊听了这话轻笑一声,心想:“这句话真合适。女娲用心雕琢的脸,脑子里都是烂泥巴。”
李蓝珀尴尬地站在房间的一个小角落,站了好几个小时。年夜饭开始的时候,李蓝珀坐在他身边,面前却没有碗筷,做饭的女仆笑容满面,毫无愧意地说:“我忘了今年多了一个人,我现在去拿。”
秦洵渊模糊记得,那晚李蓝珀只夹了几筷子面前的那碟素菜。
秦家的惯例,必须待到十二点才可以离开。熬到十二点,李蓝珀找到他,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怕别人听到,小声说:“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秦洵渊眉头微蹙看了他一眼,低声呵斥:“你能不能懂点事儿?没看没人走吗?”
李蓝珀垂下了头。
秦洵渊不耐烦道:“自己玩去儿。”
李蓝珀又站回了那个小角落。
此后几年,李蓝珀都是这样过的除夕夜。
秦洵渊的目光透过飘渺朦胧的烟雾看向客厅,心想:蓝珀经受那么多羞辱和议论,自己作为丈夫却没有替他出过一次头,甚至和其他人一样嘲笑羞辱他,难怪他会死心。
——
晚上十二点一过,秦洵渊懒得待在这个虚伪的家里,拿起大衣走了。
他回到花景湾,屋子里没有一丝人气,明明屋内暖气充足,可秦洵渊却觉得冷,这寒意从肌理一直延伸到骨髓一般。
屋外的爆竹声连绵不绝、此起彼伏,家家户户都是欢声笑语。秦洵渊向来独来独往,从来不会感觉孤寂,可今晚他有点受不了这个屋子的冷清。
他拿出手机打佟铨的电话,佟铨正和家里人打麻将,跟他聊了两三句匆忙挂了,他又打别的朋友,无一例外,阖家团圆的日子不会有闲心分给其他人。
秦洵渊叼着烟去酒柜里拿了瓶酒,坐在沙发上起开,一个人自斟自饮。他没开电视,现在电视里都是一片欢庆的笑声,他听着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烟灰缸积攒了一层烟头,秦洵渊醉眼迷离,他好像看见李蓝珀朝他欢快地跑过来,他的腿完好无损,手腕上戴着他最喜欢的手镯。
“手镯不是碎了吗?还有他的腿不是瘸了吗?”秦洵渊思考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干脆不想了,他伸手去抓跑过来的人,呢喃道,“蓝珀……”
李蓝珀坐在他身边,关怀道:“先生,您喝醉了,我扶您回房间。”
“蓝珀……”秦洵渊翻身把他压在下面,可下面什么也没有,他自己掉到冰凉的地砖上,脑子这才清醒了一点,刚才自己是做梦了吗?
秦洵渊甩甩脑袋,希望把里面的酒全部晃出来似的。他半趴在沙发上,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里面传来机械礼貌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秦洵渊定睛一看,自己无意识地拨了李蓝珀的电话,而李蓝珀已经把他的电话拉进了黑名单,微信也已经删除了。
“蓝珀…蓝珀……”秦洵渊无意识地念着他的名字,手揪着心脏处的布料,他觉得心脏发疼,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疼,疼得他要喘不上气了。
秦洵渊醉得意识不清,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蓝珀,我给你买镯子,你看看我好不好?你回来陪陪我好不好?你不是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