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未接来电》蓝色哨卡

13、第 13 章

　　受限于地理环境和联盟联邦的影响，新时代极地观察站发生的特大爆炸事件，各地在发生两天后才看到相关报道。

　　随着噩耗而来的，是各个平台显示的遇害和失踪人数，每天都在增加，谁也不知道这些数字代表的是谁，后来，开始确认了死亡名单。遇难者家属们悲痛欲绝，人们自发地在城市内摆上鲜花和蜡烛，希望受到这场灾难波及的人能度过苦难。

　　唐孟舟的意识总是很模糊，他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很浓，让他想吐。阿洛克每天除去工作时间，都守在特殊观察室室外，等待着唐孟舟能醒来。

　　通讯一恢复，他们的手机就被满屏的电话讯息淹没，阿洛克如实和唐孟舟的家人报备，努力安慰着她们，又打去自己的家里，告诉他们一切都好。

　　而科卡斯刚接通电话，就听到那头传来粗重的喘气声。

　　“ 你没受伤吧？”他还在关心阿洛克。

　　许久，那边才回他，“ 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

　　“ 孟舟在特殊观察室里，没什么大事，家里人我也说了，联盟联邦那边什么都安排好了，就挺好的...... ”

　　“ ...... ”

　　“ 对不起...... ”阿洛克忍住没哭，“ 我没找到，科卡斯！我没找到！所有的临时医院我都翻遍了！但是没有！该死的就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电话那头的阿洛克还是没忍住，痛哭出声，“ 找不到，科卡斯，什么都没有...... "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断的电话，屋里的新闻播报还在循环，科卡斯坐在沙发上，明明是柔软的坐垫，前两天还幻想着能和唐曜一起坐在这里，但现在他觉得还是不够软和，让他坐得浑身僵硬。

　　老卡佳轻轻推开门，“ 孩子，该吃饭了。”

　　科卡斯没有回答，老卡佳走到他的身前，温存地叫他，“ 晚上收拾东西，回去吧。”

　　“ 我们都知道，孩子，去吧，我一直为有你这样勇敢的儿子而骄傲。”

　　终于，科卡斯伏倒在父亲的肩头，老卡佳温和地安抚着他，眼泪却汹涌地流下来。

　　病房里，唐孟舟终于睁开了眼，隔着探望窗口，阿洛克失声痛哭，周围的人或悲苦，或麻木，有人红着眼眶安慰他。或许是一种神奇的默契，阿洛克猛地抬起头来，就见到了大门口的科卡斯，他神情憔悴，眼神枯槁，那一刻，阿洛克惊恐地发现，那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新时代极地观察站特大爆炸事件的起因，是因为提炼出的新型离合能源液，因为保存不当，在后续实验过程中发生结合蔓延爆炸。

　　半个月后，经过统一协商，联合大楼作为爆炸中心污染区，将会作为禁区被永久封闭。

　　科卡斯一直没有放弃，他竭尽所能地去查阅所有的死亡名单，甚至疯狂地想要翻进禁区里，被安保人员拦了下来，挣扎的他被注射镇静药物，送进北联邦的分区医院。

　　阿洛克过去探望他，放下一份文件在他的床头，“ 好点了吗？”他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床上躺着的人静悄悄，阿洛克自顾自地说：“ 你家里人很担心你，每天都在跟我打电话，我虽然一直说没事，但我觉得你还是亲自打个电话为好。”

　　“ 好好休息。”他待不了太久就离开。

　　病房里重回安静，仿佛被埋在了棺材里，进来换药的医护看到蜷缩着的男人，忍不住重重叹气，想要翻进禁区里的人很多，送到这里的时候要么癫狂大哭，要么心如死灰，但没人能忍心责怪他们。

　　两天后，科卡斯给家里打去电话。

　　列卡激动地语无伦次，科卡斯能听到娜法在大叫着哥哥，他把电话给了老卡佳，又传到科莎娜手里，爱他的人们喜极而泣，终于放下心来。

　　等娜法重新拿回电话，那边也变得安静，她走到了外面。

　　“ 哥哥。” 娜法低声叫他，“ 你还好吗？”

　　科卡斯的喉咙仿若失去了语言功能，要知道，他刚刚才和父母弟妹们说过话。

　　娜法明白了什么。

　　“ 哥哥，我会做更好吃的松塔面包了。” 她啜泣着，“ 哭吧，你哭吧，我会给你做很多松塔面包。”

　　唐曜没有任何信息，科卡斯找不到他，每个临时医院都没有他的入院档案，这让他心存侥幸。

　　可在两天前，他看到了那份死亡确认名单。

　　极地观察站的每一天随着清理的废墟也慢慢尘埃落定，可唐孟舟开始无休止地做噩梦。

　　他梦到唐曜叫他数数，数到三十，可他数了很多遍，唐曜也没有出现。不！不对！唐曜在他数完第一遍时，他回来了。

　　“ 孟舟。”唐曜好像是个会流血的泥人，“ 能源阀门被炸开了，我必须去那。”

　　能源阀门？唐孟舟当然知道，那是联合大楼地下可控能源储藏室的开关。大爆炸损毁了阀门，如果发生大规模能源泄露，不仅会产生二次爆炸，无数可控能源污染就会迅速扩散......

　　“ 孟舟，对不起......”

　　你不需要说对不起。唐孟舟仰望着唐曜的脸，他在说什么呢？唐孟舟努力去听。

　　阿洛克看到唐孟舟每次都哭着醒来，他没法进入特殊病症室。医疗仪器把唐孟舟绑在床上，梦境和病痛折磨得他生不如死，阿洛克心都要碎了。

　　大爆炸震碎了唐孟舟的内脏，能源感染的剧痛和后遗反应让他一天比一天虚弱。他躺在病床上，眼窝深陷，整个人瘦骨嶙峋，像一具木乃伊。

　　他难得有清醒时间，阿洛克和科卡斯得到了允许，穿上防护服进入特殊病症室。

　　唐孟舟费力吐出几个字，“ ......找.....曜哥......姥姥......”

　　“ 姥姥！我知道的，我知道。”阿洛克急切地握住他的手，那简直是干枯的老树枝。

　　“ 我知道的，姥姥我们会照顾的。“ 阿洛克强忍住泪，”那你，得找唐曜让他交看护费啊，给你就行，反正我的就是你的。“

　　“ 我想......妈妈......”

　　特殊病症室里的仪器滴滴响，科卡斯跪在病床边，阿洛克泪流满面，他俯下身，隔着防护面罩，温柔地吻着唐孟舟的冰冷嘴唇，“ 睡吧，我都知道，我知道......好好休息吧。”

　　时间在死亡的既定事实面前也无能为力，一切好像失去它本应存在的意义。年底，阿洛克向上申请调令，希望继续回到阿宝利。上司并不认同，新时代极地观察站吸取了惨痛教训，经过全面升级，他们需要更多前途无量的年轻人留在这。

　　但阿洛克只说自己忘不了那场大爆炸，现在都还会在噩梦中惊醒。

　　上司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批准了他的申请。

　　这个老旧的观察站，还在矜矜业业地工作，甚至重新修整一番。科卡斯把他送到闸门口，阿洛克留他下来喝酒。两人很久没有这么相处过，以往都是四个人，三个人，总之不会太寂寞。

　　“ 好过分，这跟我们每次毕业以后学校就开始修新操场有什么区别！”阿洛克嘟囔起，又问他，“ 你以后去哪呢？”

　　“ 待在那。”科卡斯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里涌出，“ 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阿洛克也忍不住擦眼泪，他重新笑起来，“ 这很好，你知道的，我永远祝福你们。”

　　他拍拍科卡斯的肩膀，起身往观察站里走去，他是那样青春强壮的年轻人。但科卡斯难过的发现，原来阿洛克也长了白发，只是藏在金色的头发里，显得那样不起眼。

　　两个月后，在排除掉联合大楼再次能源泄露，以及能源污染的可能性后，这栋大楼被彻底封闭。

　　唐老太太拄着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戴着眼镜，科卡斯搀扶着她，坐在中心大厅。

　　“ 您很累了，我带您去休息吧。”

　　老人摇头，她出奇的坚强，拉住科卡斯的手，“ 孩子，人总是要过日子的...... ”

　　“ 总是要过日子的...... ”

　　科卡斯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善良慈爱的老人在说什么，但他只是握住老人的手，没做任何答复。两人离开时，碰到了萨里安。他看上去精疲力尽，遇上科卡斯，两人也只是对望一眼，就各自离开。

　　在后续获得的报告中，显示联合大楼地下能源阀门被损害时，产生的能源泄露，本应该引起更大范围的爆炸和污染，但最后数据表明，有人去手动关闭了能源阀门。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三个，可能是四五个，或许更多，前仆后继地，忍受着能源直射带来的剧痛关上阀门。

　　极地的雪原中，新时代极地观察站建立起了一处事迹大厅。许多在大爆炸中牺牲的，失踪的研究员，观察员以及安保救援人员，都永远年轻的留在了上面。

　　又一年的休假，科卡斯和阿洛克一起回去了黑林塔。

　　他们爬上后山坡，坐着滑板一跃而下，然后摔倒在雪堆里，阿洛克不服气，拽着滑板又爬上了山坡，这次的准头很漂亮，他稳稳停在了尽头。

　　呼啸而过的风带着雪花，洒在他的毡帽上，他们又去坐了雪车，科卡斯还是租了两辆。这次，成衣店的芭琳阿姨迎接了他们，她看起来依旧优雅，邀请他们喝了一杯热茶，等到去往韦门洛布尔大教堂，胡子神父还是瞪着双怜悯的眼睛。

　　“ 愿他们保佑你。”

　　阿洛克询问着，“ 怎么不说什么上帝啊，主之类的？”

　　神父说，“ 因为他们不爱你。”

　　回到家，娜法给他们备上了现烤的松塔面包，科卡斯夸赞她的手艺越来越好，阿洛克走前还顺上一袋。在摇晃的火车上，他不时掰下点面包塞在嘴里。不一会，科卡斯把面包收起来，带他去卫生间催吐，隔着门，他听到隐约的哭声，伴随火车驰过铁轨的声音。

　　他们又去到莲子河村，但没有张伯给他们渡船了。

　　沿着熟悉的小道走到唐老太太家，她依旧在读报纸，穿着蓝色棉布裙，一进客厅，年轻人鲜活明亮的画像就跳进科卡斯的眼睛里。

　　“ 下午好，唐曜。”科卡斯同他打招呼。

　　唐老太太为他们煲了鸡汤，剥了花生放在里面，等到傍晚，阿洛克给老人补满了厨房的橱柜，科卡斯在菜地里加固好鸡笼，没有过夜，两个年轻人收拾好行囊就要离开了。

　　“ 他们还活着。”唐来太太说，“ 他们一直都活在你们的心里，这很好。”

　　黑夜的屋檐下，他们拥抱了这位老太太，带着心里的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