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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车窗摇下来,他左手夹着一支烟,窗外的街景像是闪回,烟雾在风里散开。

      “今天还要去吗?”

      江屿的脸淡淡的,眼神在定格中失了焦。嗯。他没有转头,语气一如往常。

      司机叹口气,掉了头。小少爷们还在家里等您。司机顿了顿,将这句话咽下去。他知道江屿固执,有时甚至固执到令对手憎恨,而他别无他法。

      临近夜色的黄昏让人迷恋。那条老街,人来人往,被穿行了无数次。承载着很多人的记忆,相遇,离别,江屿的执念在此早已驻根。

      司机缓缓停下车,江屿掐灭烟头,车内烟灰缸里落了一层烟烬。他自己推开门,皮鞋踩上地面。

      司机转头看了眼老板。

      “祝您顺利。”

      “回见。”

      这会儿又起了风,江屿注视着十字路口,车在晚霞的残尾里逐渐跑远。

      江屿是个富二代——让父母珍惜的独子Alpha,除了过强的占有欲,他的某些行为在旁人看来倒像是个异类。

      比如,他学习很好,理论性的东西掌握的不错,少年时又跟着父亲做事,所以他接手了集团后,一切没什么可担心。

      再比如,他喜欢依恋,喜欢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

      他是个重情的种。

      江屿的某些特质一直被亲戚所诟病。商业联姻的时候,无论多么漂亮的omega,面对她们的美丽容颜,江屿的次次拒绝倒显得荒诞。不喜欢。只是一句,轻轻淡淡,便打碎了许多笑脸。

      于是他们开始猜测,是不是江屿心中有位难舍白月光,或是隐秘旧情人,才让他对别的omega不屑一顾。

      而这个猜测在不久之后,终于有了答案。

      不得不承认,江屿是个乖孩子,隐忍,认真。而成年后的江屿终于遇到了自由的风。

      叫江屿的母亲来说,他被魅惑,被吸引,一切都在他少年时早已注定,避不可免。

      因此,他和他的结合,谈不上是天经地义、门当户对。奉子成婚,并不光彩。更不光彩的,还是他娶的这位“荡妻”。

      江屿的诸多亲戚还记得那个人的样子。身形高挑劲瘦,线条很利落,不像omega,倒像个Beta,甚至像是位迷人Alpha。

      这位比利时留学回来的,常年混迹于酒吧的调酒师,成了江屿成年后犯下的第一个错误。

      江屿喉结动了动,他走向老街口。他朝着他们初次见面的酒吧走去。

      吞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初遇,还是偷尝禁果,带给他的感觉都让他痴迷,而对于离婚后的五年,江屿也常常在醉酒中沉沦。

      ——bleu-orangé——

      江屿抬头看了眼酒吧的名字,倒和天空显得相称。还没到深夜,酒吧里应该不会很多人,江屿忽然想起自己初次来到这儿的那天。

      那天雨下得很大,江屿走向一条老街,被街边的橘青色灯光吸引。他收起伞,在酒吧门口顿了顿,然后走入门后迷离的光里。

      此时的江屿看了看手表,步入酒吧前他犹豫了,他忽然开始祈祷前妻出现在老街拐角处,与他擦肩而过。

      或许有一天,陈景厌倦了现在的生活,累了,倦了,被迫地,终于选择过往的归属。

      江屿推开门,如他所料,客人不多,这里装修是侘寂风,灯却是极简式的暖色调,很有风格。

      他径直走向吧台,一个紫毛站在那玩手机,而陈景恰巧又不在这里。

      “陈景身体还没恢复吗。”

      “嗯,他在生病,暂时不来。”

      紫毛的眼睛从上到下把江屿瞟了个遍,婉拒的措辞都跟上个星期同样,一副“怎么又是你”的奇怪表情。

      “哦……好。”

      明知如此,但江屿心口下坠的失落感还是不假。

      凭什么呢,江屿揉了揉眉心,拉开椅子,坐到了吧台边。

      他心有不甘,不甘五年前自己亲手签的那纸协议书,也不甘陈景和自己大概是不同的。

      江屿奢望得太深。而他,活了半辈子,却了无牵挂,无所顾忌。

      没有成果的爱,有时掺杂了嫉恨。

      “喝点什么?”

      紫毛无可奈何,他盯了江屿一会儿,缓缓放下手机里的消消乐。

      江屿突然开始妒忌王萧,这个紫毛,吊儿郎当,却被陈景亲切得喜欢着。

      “白兰地就好。”

      江屿回视他,王萧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身倒酒。

      开瓶器摩挲着瓶口,倾斜的角度里,透明酒液顺着瓶颈缓缓下流,江屿出了神。直到酒杯被灌入,他却突然有种异样的烦躁。

      这几年,他们有没有上过床?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江屿不安,他视线聚焦,紧紧盯着王萧的杂乱后脑勺,好像要将王萧剥食生吞。

      如果是王萧的话,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知道,自己,或许不是陈景爱的第一个Alpha。

      王萧倒完酒,他手一拨,将酒杯随便地推到江屿身前,抬头,却对上了江屿阴沉的眼睛。

      “………”

      王萧的嘴角微微扭曲,他知道江屿没什么耐心,等个酒的功夫,江屿就已经咬牙切齿了。

      “帮我个忙。”

      江屿从西装口袋中拿出一个精致小盒子。他将盒子轻轻放到吧台上,修长手指抵住盒顶,然后,把它推向对面。

      “这个交给你们老板。”

      江屿迅速抽出几张钞票,算作酒钱,没等王萧回答,他就冷着脸,转身向门外走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风起了又起,江屿看到了不远处自己的那辆黑色suv。

      司机开着车缓缓驶近,“江董。”他下车为江屿打开车门。

      江屿呼出一口气,鼻息里是喝了两口的龙舌兰的气息。等明天,明天也有很多事要办。

      他所住的地方说不上那么过分奢华,反倒温馨。江屿少年时寄宿生活惯了,拘束得多,除了与父母的老宅,成年后他的住处大都简约。

      suv穿过前院的时候江屿快要睡着,他眼睛微眯了下,适应了来自独栋房窗内的明亮光线。车前灯闪烁着关闭,静谧的夜里微风温暖。

      家,避风港,他在这里短暂喘息。

      走进房子的时候,江屿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楼上哒哒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明晰。有两个男孩相继跑下来。

      作为Alpha,江屿对孩子比较严厉。两个孩子见到江屿,愣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怕父亲,但快一天没见,总归是想他。

      江屿叹了口气,无奈下默许,他不是很习惯被两双小手紧紧环住的感觉。孩子们从保姆身边飞扑着过来,拥抱住了他们的父亲。无论如何,小孩子的爱意往往热烈。

      明棠和念念,有时得承认,他们是江屿心里的放不下。但江家似乎不是很喜欢他们,即便这两个孩子是集团未来的继承人。叫江母来说——可惜是陈景那娼妇生下的野种。

      可爱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该有的品质。他们很可爱,细软的头发,眼睛漆黑、明亮。你难过的时候会像小狗一样蹭你。

      但他们骨子里却掺杂了些难舍难分的东西。江屿复杂地看着他们。血缘,有时候让旁人生厌。

      小孩子玩闹起来像幼犬一样调皮,江屿烦了,于是抽查了他们今天学的东西。

      念念嗫嚅着想了半天,结果自然不尽人意,但好在他笑得甜。哥哥明棠相比之沉静些,倒背如流的模样有几分他父亲的影子。

      窗外的风吹过树叶簌簌响,孩子们渐渐有了困意,江屿看着笑了,让保姆把他们带上楼。

      打发完孩子,江屿又在书房处理了些公司的事,这才察觉到迟来的疲惫感。他走到浴室,反锁上门,听细密水流淌入浴缸。

      他站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镜前是晕散开的水汽,将江屿的脸印得不完整,英俊,但模糊不清。

      三十一了,还是看不出年纪,也许是因为眉目有些锐利,又认真,不爱笑。不过你还能帅个几年?江屿自嘲,他摸了摸自己最近刚冒出来的胡茬,然后用刮胡刀刮掉。

      放完水,浴室内音箱开始开始播放“drunk”,音乐舒缓,他将身体埋到水雾里,又点起一根烟,江屿绷紧的肩颈终于放松下来。

      “All my friends are drunk again. And I'm stumbling back to bed all by myself. Don't need nobody else~”

      …………

      Smell like smoke, Nuit de l'Homme,

      It's been a while since we last spoke,

      So tell me, how's it go?

      Still love blues, nothin'new。

      江屿以前不喜欢烟,不喜欢酒。就像以前小时候,他不喜欢学钢琴,不喜欢琴瑟音律之类的东西。

      可哪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他爱上了酒。

      桌台上的手机嗡嗡震动,明亮灯光中,江屿恍惚了下,等拿起手机看向屏幕,他却倏得一怔。

      ——很不巧,是陈景。

      像是假的,漫长的等待是假的,当年自己的承诺也像是假的,他近乎慌乱地按下接听键。耳边,对面的呼吸声平稳起伏,太熟悉了,江屿的心忽然纠痛。

      “江董,你今天在酒吧里忘了东西?”

      电话里的声音笑了一下,江屿的心跳瞬间加速。

      陈景的声线和别人不一样,有点特别。他说话时总带着淡淡的鼻音,磁性、温柔,好听得深沉。

      江屿握着手机的手指有些用力。通俗得讲,他忘记当初是先喜欢上他的灵魂,容颜,还是声音的,但毫无疑问,他的咬字会让人首先爱上对方。

      “没有,那是送你的……”

      “……礼物。”江屿嗫嚅。

      对面似乎又轻笑了一声,尾音里带着挑逗:

      “好,那这个‘礼物’很漂亮。”

      手机屏被粘上了水汽,少许水滴附在上面,纠缠不堪。浴室里的江屿像是醉了,连说话都词不达意。

      “嗯。”江屿的呼吸一窒,他感到有股血流漫过全身。

      室内昏暗的光线里,陈景举着手机,听筒就在嘴边,他单手扯掉自己的领带,然后是衬衫,坠下来的衣摆挂在腰线处。落地灯旁,陈景的轮廓若隐若现。

      “不过还是有点贵重了,江董。”

      “再说你这样做,可就跟我见外了哟。”

      陈景的声音一直如此,总是带着笑意,但又有掩饰不住的轻佻。

      “是不是啊——”

      “前夫?

      江屿也许是被烟呛到了,他轻咳了一声,拿着电话的手微微有些不稳。

      “啊,怎么会。”

      这样的东西,你也不是没有给过我。

      陈景勾起唇角,眼睛在暧昧的光线里意味不明。他走到床边,身体向后仰去,身体跌在床上,终于在柔软的地方得到了抚慰。

      “哈……”

      一声略长的呼吸,他把头侧过去,轻轻嗅闻床单上的薰衣草香,修长的手指抓住洁白床单,因为放松而渐渐收紧。

      电话边,江屿的喉结跟着动了一下。

      “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所以……以后还是不要送了吧。”

      陈景阖上眼睫,语调里透着慵懒。落地灯被他关掉,陈景的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江屿呼吸忽然重起来,左手食指处有道旧伤,不合时宜地开始发痛。隐秘的过去被重新剥裂开,顺着神经、血管,通通流向心底最深处。

      “——可是我们。”

      “可我们至少还有回忆。”

      陈景少见得打断了江屿的话,有辆车路过楼下,车灯一晃而过,窗外的光线隐约透进来,他睁开眼睛。

      “我理解你的意思。我知道的。”

      陈景温柔笑了笑,像是安慰。

      “你不欠我什么。而我欠下的,也早已还清。”

      浴室里的音乐戛然而止,江屿起身关掉音乐,沉默着穿上浴袍。

      “江屿,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对面没有回答,他继续: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想这么做很久了。你,和我,像老朋友一样见个面,好好把这件事聊聊。”

      “就在这家酒吧,怎么样。”

      江屿脑子中的某根弦紧绷起来,他突然想起来了部分苦涩的记忆。有些话似曾相识。

      那时候他还不是“江董”,年轻的少爷坐在车子后座,长腿无处安放。年长的朋友骑车载着他,江屿环住陈景的腰,自行车在旷野疾驰。

      轻风拂过耳后,陈景的话江屿听不太清,只记得最后一句,带着笑意,让他心驰荡漾。

      ——那我们一言为定?

      鼻息下的酒气微苦,不甜。江屿倒掉杯子中的余酒,按下了挂断键。

      “嗯,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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