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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柿子树(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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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小主人浑身是血的爬回了家,跳进水缸里直到了天亮......
晨阳始终回避她的目光。
“我娘呢?”
“我娘呢?”
“小钏,姥姥去哪了?”
晨阳拧他耳朵,小钏指着后山坟地的方向,战战兢兢的说:“在山上。”
“是你害死了我娘!”
两天后,小主人能站起来,她颤颤巍巍走进学堂,学堂里的血腥味凝聚不散,据说里面横七竖八全是尸体,谁也不敢靠近。
人们像看鬼一样看着小主人走进学堂。
“这个女人怕不是疯了把?”
“刚从鬼门关爬出来又爬进去。”
只有小主人心里清楚,若不是为了救他,谢先生不会死。
他的家在遥远的陕西,怕是家人得到通知过来,要很长一段时间。
她不能让谢先生躺在一群畜生堆里,有辱他的高洁。
谢先生进门时他尚有些许意识,她想让他赶紧跑,可是嗓子干裂的发不出一点声响。
谢先生叽里咕噜和日本兵说了一阵,日本炳不理睬他的话,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只顾着嘲笑,这期间谢先生摸清了人数,门口一个,里面五个。他必须把他们全部干掉。
“畜生,放了那女人!”谢先生一声爆喝!
门口的守卫被他的气势吓到,用枪顶着他的额头就要扣动扳机,谢先生迅速掏出手枪干掉了他,然后是正骑在小主人身上的鬼子,她看着子弹穿透那鬼子的胸膛,他嘴里汩汩冒血,她竟然丝毫没有害怕。
“崇光!”
鬼子没想到谢先生手里有枪,他们反击,但谢先生身手好,躲避间又干掉了两个鬼子。
还有两个鬼子不顾光溜溜的身子,躲到课桌后面。谢先生干掉其中一个时也暴漏了自己。另一个鬼子趁机开枪打中了他。就在那鬼子快速往外跑时,谢先生用最后一丝力气,打出了最后一颗子弹,与此同时他也永远闭上了眼睛......
“崇光,我对不......起你。”
“谢先生......”
小主人也以为自己要死了,缓缓闭上眼睛。
谁知半夜她做了一个噩梦,一个激灵竟然醒了。
她身下黏糊糊的全是血,估计孩子早没了......
她扛着谢先生的尸体,众目睽睽下艰难走到后山,挖了个坑,把他埋了,用木板写了个墓碑。
“谢恭兴之墓”。
她知道没有谢先生她活不了。
***
那些本就痛恨地主大小姐的村民,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娘是个坏女人!”
“见个男人岔开大腿!”
“不要脸的女人!”
“脏货!”
。。。。。。
小主人对这些留言充耳不闻,但她明显感觉到,小钏有点疏远她。这不是小钏的错,是那些有心人和晨阳在给他灌输不好的思想。
她现在确实很累,需要让身体和心灵都放空一段时间。没精力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语。
小主人把那枚家族玉牌包好了,放在一个木匣里,埋在我树下。
她整日整日不说话,有时候在树下一坐就是一天,某一天拿着我掉落的叶子呆看了一天。
大家都以为她疯了,精神不正常。谁经历这些还会如正常人一般?
终于有一天,晨阳开口了。
“要不......你走吧,我和小钏还得过日子,小钏以后还得娶媳妇......”
“晨阳,你有没有想过去救我?”
晨阳没有说话。
小主人又连问两遍。
“你有没有想过去救我?”
“你有没有想过去救我?”
晨阳一拳头挥下去。
“脏女人!我和小钏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紧接着是更多的拳头。
“脏女人!脏女人!别连累我和小钏。”
“小钏,咱们让这个女人离开。”
“她......她是我娘......”
晨阳一个巴掌拍过去,小钏吓得浑身哆嗦。
“爹,别打我,别打我!”
“他还是个孩子,他是个多好的孩子,快被你打傻了!”
“我看你才是傻子,傻子就该找傻子,你赶快滚,别败坏我和小钏名声。”
“小钏,赶紧让这个女人走。”
小钏哆哆嗦嗦走到她身旁。
“娘......”
“她不是你娘!”
晨阳一声怒吼把小钏吓得一激灵。
“你......你......”
鬼子的侮辱和晨的拳头比不上小钏的话刺心,虽然她知道小钏是被吓坏了。
“你不用为难孩子!”
她在村东头的草垛里钻了个窝,据说以前村里的傻子在这里窝着,他整日不知道哪里游荡,有时候十天半月见不到人,但不管他游荡多长时间,最后总能找回这个窝。
小主人整日蓬头垢面。仍有不怀好意的男人想去占她便宜。
有一晚她正迷糊间,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在摸她。
“谁?”
“海棠,傻妹妹,可想死我了,以前在你家看见你蹦蹦跳跳,花蝴蝶一样,可馋死我了。来,看哥给了带了什么?猪头肉!”
借着月光,小主人看清楚了,这人是二壮,以前经常在她家做短工,贼眉鼠眼。每次去他家一边干活那眼睛不自然的到处瞅。
“来,哥亲自喂你吃。”
“滚开!”
小主人在外流浪,但大小姐的威严和气势还是有的,她一开口,二壮一顿。
“嗨,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不知好歹,现在连个落脚地都没有,还横,你横什么横。”
“拿着你的肉,滚一边去,别脏了我的草垛。”
“脏,有你脏?伺候鬼子感觉如何?鬼子那活比咱好用不?”
“像你这样的骚女人,没人伺候,早就痒痒了把?来,让哥哥我满足你,以后天天给你带好吃的。”
“你想死!”
小主人从身后摸出一把刀子。
“嗨,什么破烂货,老子找你是看得起你,老子可比那谢三脚强!那谢三脚能闯得起来么?”
“你说什么!”
小主人对着二壮的胸口猛刺进去。
“不许你侮辱谢先生,你连谢先生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你——杀......杀......”
小主人又猛的拔出刀,任血溅了她一脸一身。
二壮倒地,她死猪一样拖着他来到河边,一脚踢进了河里。
“姑娘威武!”
这一幕被一骑自行车路过的人看的清楚。
小主人正蹲在河边洗脸,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很快缓了过来。
“你又是谁?想占我便宜的就是此人下场,我劝你三思,命不硬就快滚。”
“我是七宝山的土匪黑七。”
“就是你抢劫的我家?”
“又出来踩点?”
“我七宝山只劫富济贫,隋小姐何必如此大的恶意。”
“我现在贫了,你是来看我的笑话还是来助我?”
“我是无意撞见小姐......行凶。其实你小时候我就见过你。”
“看小姐刚才的举动,我想拉拢你。”
“让我成为土匪?做梦!”
“我们现在不是以前的鲁莽组织,只知道劫富济贫,因为我发现有些富人也是好人,有些穷人反而更坏,现在我们下山前都会精挑细选,杀污吏劫贪官,买火炮,杀鬼子。”
小主人一听杀鬼子三个字,异常亢奋,脱口而出。
“我加入!”
“杀鬼子!”
她拧了拧身上的水,跳上了黑七的自行车后座。
黑七这是下山是探查鬼子据点,没想到误打误撞碰到了小主人。
“我想先去后山拜别我爹我娘和谢先生。”
“谢先生是个人物!值得祭拜!”
“他救了我,否则我也入土了。”
“战争一起,先遭殃的却是女人,女人到底错在哪?难道不是男人没守住国门,遭殃的却是女人,受辱的却是女人。”
小主人吃惊的看着眼前厚实的背影,没想到这话是从一个土匪嘴里说出来的。
“你十二岁生日宴上我见过你,我们当时扮演的乞丐,趁着热闹来讨口饭吃。”
“顺便踩点?”
“也可以这么说,我们在山上住惯了,都是糙汉子。当时看你冰晶玉洁,尤其那双灵动的眼睛,我就心思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儿,可,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不能抢。”
“可你们后来还是抢了我家。”
“要怪就怪你的爹,他太坏咧。”
“我爹是好爹!他乐善好施!”
“我想你一定不知道你爹是怎么起家的?那是一段血腥史!”
“我爹是好人,不许你诋毁。”
“好人,哼!你家应该有块玉牌,很值钱......哎,不提也罢。都过去的事了。”
小主人和黑七上了山,加入了抗日民兵团,学会了打枪,仍手榴弹,挖战壕,设障碍。
她每次都冲最前面,每次都抱着必死的心,可每次都活下来了。
有一次伏在城墙打鬼子,鬼子一枚炮弹过来,直接把她被轰下城墙,城墙足有五六米高,她想这次终于可以死了。可昏迷了两天,竞醒了过来,只是刚开始双腿不听使唤,大夫小心翼翼说她也能瘫痪,她没有丝毫伤心,在七宝山呆了一段时间,竟然又能下地了。
四五年,鬼子投降,七宝山的民兵团并入了正规军,小主人腿受过伤,勉强走路还行,不能行军和长途奔袭。
七宝山上的人都走了,她决定下山,回村去看看小钏。
这都五年过去了,小钏也有十岁了,该长成大青年了。
小主人把枪藏在了曾经住过的草垛里。她怕吓着小钏和晨阳。
她脸上多了几处疤,晒得黑黑的,剪了齐耳短发,走路有点跛,完全没了大小姐的模样。走进村里,谁也没认出来是她。
近乡情更怯!
小主人一步一步挪到自家门外,远远的就听见院子里娃娃们追逐打闹的声音。她嘴角微微一笑,这个院子还是那么热闹。
她推开门,见一男一女两个娃娃,有三四岁的样子,光着脚丫子在追着抢布老虎,那只布老虎是她娘给小钏做的,只是现在由旧又破,棉花露出来。
一女人端着碗从堂屋出来。
“妮,吃鸡蛋羹喽。”
她抬头看见一陌生女人站在自己院子里,脸有忧色。
“你是?”
小主人皱起眉头,反问。
“你是谁?”
“我是晨阳媳妇,你是哪家媳妇?”
晨阳媳妇?小主人如立寒冬腊月,头顶惨白的日光让她一阵眩晕。
“哎,你咋倒了?你咋了?”
那女人扶住她。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那女人侧头。
“当家的,快来,这个女的晕倒了。”
“谁?”
“不认识。刚来咱家的。快过来扶一下。”
晨阳放下农具,疾走两步过来。
“她是谁?”
晨阳接过手,仔细瞧了瞧小主人的脸,手一哆嗦,小主人‘噗通’一声跌地上。
“你......你......”
“当家的,你认识她?”
“不......认识,她好像以前在咱村西头游荡的神经病。”
小主人缓缓睁开眼,气息微弱。
“晨阳,小钏呢?”
“小钏在哪?”
哪个女人惊慌的看着晨阳。
“她是谁?咋知道小钏?”
小主人自己撑地做起来。讽刺的看着哪个女人。
“他没告诉你么?我是海棠。”
“海棠?你是他原来的媳妇?你不是死了么?”
“我可告诉你,我现在是晨阳的媳妇,这个家是我和晨阳的!”
晨阳怨恨的看着小主人。
“你回来干什么?快滚出去我家!”
“小钏在哪?我问你小钏在哪?”
“他......他在后山......和他姥姥在......在一起......”
后山?小主人‘哇’吐出一口鲜血,奔跑着向后山而去......
在她娘旁边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坟包,想必就是小钏了。
可怜的孩子,墓碑连个名字都没有。
“小钏——”
小主人在坟地里呆了两天,眼泪已经哭干。她的周围是她最爱的亲人,还有为她而死的谢先生。
遥望隋家大院,它还是那样雄伟,可它早已于隋家毫无关系。小主人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把两绺头发揶到耳后。
这两天已经有村里曾受过隋家恩惠的好心人,过来告诉她小钏死的惨,死的冤。
在她消失不久,晨阳就娶了隔壁村的村花,可那姑娘心不好,觉得小钏碍事,干不了活还吃他们的粮食,天天对小钏不是打就是骂,刚开始晨阳还护着,可时间长了,哪抵得过坏女人的耳旁风,晨阳越来越讨厌小钏,天天对他暴打,用皮带抽,五六岁的孩子哪经得起这么打,孩子身上天天血呼啦的。
后来有一天小钏突然死了,埋葬时村里很多人都看见了,孩子嘴唇发紫,明显是中毒死的。
“小钏,你已经离开娘四年了,娘竟然不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娘,生你没养你!娘不能让你白死,娘这就为你和姥姥报仇去!”
小主人从草垛里摸出枪,踢开隋家大院的门。碰碰两枪,院子里玩耍的两个孩子当即丧命,晨阳听见枪声冲出堂屋,小主人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枪。
“当家的!当家的!”
那个女人摔掉手里的擀面杖,要去扶晨阳,一颗子弹穿过她的身体,她随即倒下......
当夜,小主人在我的枝干上悬了根绳子,她踩翻了凳子。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
居士,她的一生不该是这样。
我不知道该从何时改变能让小主人有幸福的一生,是让她爹好好活着,还是不让她嫁给晨阳,还是不让她遇到鬼子,亦或是让她的儿子小钏不要死,该从何时起才能改变她的命运?
请居士把小主人带到二十一世纪把,从她五岁把我种下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