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肉照养法则》totheend

8、羊角

　　学校离家里不远，走两条街就到了，在街区入口的马路前，他们碰到了王知南。刚刚结束高考的尊贵准大学生坐在个行李箱上，背上还有一个大包。
　　王知南说他和朋友约好了去旅游，晚上的票，现在正在等刚叫的网约车。
　　“哦对了，”刚没说几句，王知南盯着周行远，忽然想起来什么，“行远你生日是不是要到了？我来之前把礼物给你妈妈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你要去很久吧？”周行远朝他笑笑，说。长大之后，他很少在王知南脸上见到现在这样直白、坦诚的神情，从搬进这条街道开始，王知南就给自己贴上了“成熟”标签，于是他的行为统统镀上了这么一层外膜，而现在，那外膜变得薄且透明，他终于有点少年样了。
　　“嗯。我们打算先去邻省，然后去首都，最后往西部走，可能要一个多月。”王知南说，他看起来比游戏连赢一下午的张成刃还兴奋，眼里快要迸发出光来。
　　“哇，感觉会很好玩。”周行远说。
　　“是啊，我们做了好久的攻——”
　　“哥那是你的车吗？”先前一直东张西望的张成刃插嘴，左手一指，点了马路对面一辆白色小轿车。
　　王知南伸了伸脖子，看不见车牌，又站起来往旁边走，拿着手机对了对，确认之后小跑回来：”还真是。“
　　话音刚落，那边的师傅打了电话，王知南接起来，一边让师傅往对面开一边招手。
　　“我走了，拜拜。”王知南将行李抗进后备箱，上车前朝他们两个挥手。
　　送走王知南后，周行远和张成刃接着往家里走，正值饭点，满街都是馋人的饭香。
　　吃完饭后，周妈妈将王知南留下的礼物给了周行远，是一件t恤，酒红色的，上头印着个骷髅头，下面的英文字母做成了融化的样式，整件衣服都透着一股狂放的气息，很美式。
　　王知南无所不知，周行远跳krump这件事自然不在话下，这件衣服多半是准备着让他跳舞穿。周行远抖抖衣服，放到脸上闻了闻，最后一脱校服，打算试试。
　　这衣服应该是走的oversize风，周行远扫扫胸前的骷髅头，王知南买小了，一点都不over。
　　新衣服穿着有些扎，于是周行远看过效果之后便脱下来，叠一叠塞衣柜深处进去，刚整理完，桌上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知南哥：衣服这么样？
　　周行远拿上手机坐到椅子上，挠了挠嘴角。
　　——行云：很好看，我很喜欢。
　　——知南哥：那就好，我要检票了，回见。
　　对话结束得快，周行远叹口气，将手机丢到床上，喀哒一声按开桌上的台灯，提起笔准备写作业。
　　让人家退换太麻烦，反正以后王知南也不会知道他穿没穿过那件收身骷髅头。

　　作业写到一半，周妈妈轻手轻脚地开了门，探个头进来，慈祥之中带着点欲言又止。
　　“行远啊，你忙不忙？”周妈妈将果盘放到书桌上，和蔼地问。
　　“还好，怎么了？”周行远回。
　　周妈妈今天有点奇怪，传闻里柔中带刚的人民教师鬼鬼祟祟地进了儿子的房间，回手关上房门，似乎要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妈妈问你点事，”周妈妈拉过桌边的小椅子坐到周行远对面，声音压得低，“张成刃是不是喜欢你姐姐？”
　　平地一声雷，纵使处事平淡如周行远，听到周妈妈的话，仍旧是被劈着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母亲。
　　好陌生的妈妈。
　　“你看啊，成刃这孩子打小就爱来我们家，以前我教他的时候，多怕我呀，还是来。”周妈妈身子前倾，手臂靠在桌上，用右手点着左手手掌，开始她似乎头头是道的分析，“又爱和静安拌嘴，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喜欢人不都是这么个‘欢喜冤家’的模式？”
　　周行远仍是说不出话来，圆润的杏眼转了转，思维被周妈妈带走，刚才行进到一半的解题思路不翼而飞，脑海里浮现出张成刃不正经的脸来。
　　“而且我看他那奶奶也知道，看你姐姐就像看孙媳妇一样。上次给他拿换洗衣服也是——”周妈妈嘴唇动了动，即将出口的话转个圈又回去了，“哎，我也不是说他不能喜欢你姐姐什么的，就是吧，妈妈觉得，你姐姐最近——心思跑其他地方上去了，你知道吧？”
　　周行远眨眨眼，心下了然。要不然说母子连心，周静安就是动点少女怀春的小心思，都能被母亲一眼看出来，妈妈这是怀疑张成刃给周静安下蛊呢。
　　“妈妈，你放心，我姐指定不喜欢成刃，成刃也没那个意思。”周行远放下笔，搓了颗定心丸给周妈妈。
　　“真的？”周妈妈眯起眼睛，对定心丸持怀疑态度，她像台测谎仪似的看着周行远，“那你姐姐喜欢谁？”
　　“我不知道，姐姐没告诉我。”周行远说。
　　测谎仪妈妈沉默了一会，终于不再眯着眼睛了。
　　“好吧，你可别帮着他俩瞒我。”周妈妈站起来，将椅子放回原处，“好好写作业，水果记得吃。”
　　“好。”周行远抬头，乖巧地应。
　　房门砰然关上，周行远重新拿起笔，不自觉叹了口气。书包里的彩色软糖早就被他掏出来吃了，这种糖似乎变得更难吃，周行远吃下一半便再也忍受不了，连着塑料外壳折了几折塞进垃圾桶里面。
　　那条酸甜的彩色长虫似乎是什么的开始，周行远心中隐隐感到不安，甜腻的口感紧紧贴着口腔，挥之不去。

　　张成刃摇摇头，声音黏黏糊糊的：“感觉好奇怪。”
　　短暂的思考过后，董平彦按了暂停，抽了张纸擦擦手，摸上鼠标：“等着。”
　　他又点开一个视频，这次不再是两个人，画面里只有一个清瘦的男生，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大，皮肤白皙。视频是竖屏拍摄的，那男生只露了眼睛，下半张脸戴着口罩，头上夹着圈成圈的羊角，衣服很短，是露脐的，小腹处有着红色花纹，不知道是画的还是纹身。
　　随着男生开始动作，张成刃原先不解的表情渐渐消散开来，他脸上现出茫然的神色。
　　猝不及防地，那男生抬起头，一直以来微眯的双眼睁全了，那双眼睛大且圆，似乎透过镜头落在张成刃身上。
　　张成刃忽然瞪着眼，不自在地用手扯着上衣下摆。
　　一旁的董平彦轻笑一声，张成刃第一次觉得他呼出来的气息那么不舒服，先前开导他的哥哥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荒淫的妖怪。
　　“你觉不觉得，他长得很像周行远？”
　　张成刃猛地回头看他，眼里满是董平彦玩味的笑容。
　　视频里的少年迎来了极乐，随着喘息落下的是□□撞击的声音，张成刃打了董平彦，拳头重重地砸在他的脸上。
　　张成刃这一下用了死劲，董平彦和身下的电竞椅一同翻倒在地上，他咬着牙，手臂撑地，脑袋嗡嗡作响，牛仔裤拉链还是开的。
　　“你真恶心。”张成刃站在董平彦面前，右手仍旧攥着拳，关节逐渐泛红，整个人都在发抖。
　　“到底谁恶心？”董平彦缓过劲来，尽管说话有些有气无力，他恶狠狠地踹了一脚电竞椅，椅子带着万向轮，咕噜咕噜滚到张成刃身前。
　　“你没反应吗？”董平彦撑着坐起来，往手里吐了口什么，细长的眼睛鹰隼一样盯住他，“张成刃，你硬得裤子都快破了。”

　　回家的时候张成刃碰到了周行远，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穿着老头衫，正提着垃圾下楼，没等周行远打招呼，张成刃逃亡似的跑了。
　　他甩上房门，脱力一般坐到地上，头靠着床沿。
　　张成刃没来得及开空调，房间里很热很热，快要把他烧着了。那戴着小羊角的男生仿佛在他脑海扎根，他在张成刃的思想里摘下了口罩，现出来的嘴唇和周行远的一样红，他和周行远长得越来越像，张成刃呜咽一声，那男生终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穿着一样的周行远。
　　张成刃将下半张脸埋在臂弯中，气喘得越来越急，额上滚下汗珠，洇湿了手臂，眼镜上蒸腾起雾气，他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董平彦好像带着他染上了瘾，从今往后，周行远那欲哭的神情彻底刻在了张成刃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