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歪打正着巧成书(上) ...
-
[你疯了!]
闵莜急忙捂住手机,冲任沉木抱歉地看了眼,往外走了几步,低声回道,“低声些,这光彩吗!”
闵莜没疯,那头的杨复青快疯了,发来一串语音轰炸。
“你还知道低声些呢,当时怎么那么硬气啊?!”
“我靠,你真不是脑子被门夹了?那可是祝晨风!祝晨风!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排着队等不到的机会,你就这么白白扔了上赶着当怨种!”
“结果都还没出来呢,谁说我就一定是怨种了?!”闵莜听着不舒服,嘴比脑子快就怼回去。
杨复青也不惯着他,“哟呵,你的意思是你那么大面子,祝晨风都.......”他话音突然变低,直到停止,搞得原本快给他刻薄死的闵莜也愣了。
“怎么?”闵莜问。
对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我不是内个意思。”
他不是那个意思,不是否定闵莜的努力,不是不屑闵莜的骨气。与之相反——
“小莜,我不想你后悔,我知道你为这部作品做了多少,付出了多少心血,我,你知道的......”
话说出口总是词不达意,追悔莫及。
“我知道。”
/“对不起。”
两人都是一愣,随后笑起来,闵莜缓声说,“大杨,有时候不用那么小心,我不是花瓶,也没有那么脆弱。”
杨复青站在宿舍窗台边,正给一盆仙人球喷水,勾着唇却笑不达眼底,“好吧,你主意大。”
“我这边有事,先挂了哈,拜拜。”
“拜拜。”
挂断电话,杨复青静静端详着仙人球,又伸出食指在上面点了几下,抽回手指摩挲,刺有点扎手,跟它主人一样。
他兀自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忽然肩上搭来一只手。
“嚯!你干嘛!吓我一跳。”杨复青看着横空出世的李有申,没半点好气。
李有申翻个白眼,“切,你干嘛!一个人傻站在这儿,当哨兵呢!”
杨复青恨不得把仙人球砸他脑子上,不过为了宿舍和谐他到底没那么做。
“闵莜那事儿有点儿玄了——你别乱碰!”杨复青打掉李有申把玩仙人球的手,把植物放在自己手上,又善意补充,“怕你被扎。”
“老子被渣得还少吗,上至高冷御姐下至可爱甜美,哪种类型没甩过我!”李有申捂住心口,仰首45°泪流满面,痛心疾首。
“等等,”他忽然正色转过头,“你刚刚说,莜子咋了?”
杨复青耸耸肩,故作平静地给李有申说明。
“......然后就是这样,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闵同志大战资本主义后潇洒立场,从此威名远扬,一生风光,百年后头像刻在漂亮国总统山上。”
李有申听得目瞪口呆,嘴角抽搐,慢慢鼓着掌,“真男人,我单身一辈子算什么啊,看到没,这才是真男人!闵莜我做鬼也会缠着你的!”
杨复青看他仰天长啸宣誓完,说道,“难怪你俩上下铺呢,原来是通用的一个脑子啊。”
“哟哟哟哟,资本家本家知道这事破大防了?”
杨复青没理他,撞开人肩膀就往床铺走。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李有申拿出手机敲敲打打,“祝导十多年来第一次参与大学微电影导学,亲自下场支持,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名师优辅,全国筛选,谁都是使劲浑身解数地在争取。”
“可是大杨,机遇是来提升自我的,不是改变自我。我们当初想要的,不就是拍自己想要的电影吗?”
“我不觉得闵莜做错了,当然,你也没错,大家都是好哥们儿,好歹共同奋斗了这么多年,越是有难,越是要坚定站在对方身后啊。”
李有申说完,抬头看着杨复青,眼睛里闪着希冀。
杨复青长出一口气,伴着一声轻笑,“好了我知道,好哥们儿——!”
话音未落,一道闪瞎眼的屏幕凑到他面前,李有申正捧着手机,焦急求教,“好哥们儿快给我看看这咋回啊!”
杨复青再次强大的意志力与道德感克制住用仙人球暴扣这傻缺的冲动,看了眼屏幕咬牙切齿,“新女朋友?”
“哎哟没呢,还在追求期。”李有申挥挥手,让他赶紧支招不该问的别问,“不过快了!”
“这么自信?”杨复青也忍不住凑过去,看看这傻逼怎么追的人,不想被李有申眼疾手快给挡住了屏幕,只留下最下方对方新发来的一条。
“眼睛给我管好!”李有申贼的很,“这是我和清清之间的秘密!”
“叫那么亲密,人家答应你了吗就秘密?”
“你懂个狗屎!她为什么不和别人聊天就找我呢?而且!聊天!聊天是用来干什么的?用来了解彼此,拉近彼此心理距离,产生爱情的小火苗的!聊天来了,恋爱还会远吗——!”李有申张开双臂,激情澎湃,闭眼微笑仿佛已经来到了畅想的美好未来。
杨复青在一旁给他鼓掌,“厉害啊,李·雪莱·有申。”
“去去去!回来!”李有申拉住抬腿想走的杨复青,“给支个招了再去。”
杨复青没动静,他急得啪啪拍人肩膀,“快啊!我去五分钟了!清清以为我不理她咋办?大杨啊咱不好哥们儿吗,帮帮忙帮帮忙,兄弟的终生幸福就靠你了!拜托拜托!”
杨复青看着屏幕,又瞥眼李有申,暗自腹诽,你好哥们儿我喜欢男的,我咋知道怎么追姑娘啊!
“你......你回‘没特殊安排,怎么了?’”
“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太冷漠?”
“那你别问我。”
“欸你!”李有申一握拳,死马当活马医,打字回应。
消息发出后好几秒,杨复青发现李有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偷偷伸个脑袋看发生了什么,待看清后安抚地拍了拍李有申肩头。
只见hello Kitty背景图的聊天界面,最底下新发出的绿色信息框前有一个扎眼又醒目的红色感叹号!上方是对方发的消息——
“你没其他事要做吗?”
*
“明天打算去一个应聘甜品屋做工,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任沉木给Ruby喂完药,坐在椅子上和闵莜闲聊,“本来这个不在我的计划之内,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这段时间的相处,闵莜对他有了一些了解,知道这人大学在国外读的,学的珠宝设计专业,至于为什么会到这儿来,又为什么面临就业危机,他没贸然发问。
“放宽心,连宝石都能雕刻得那么好,做甜品对你来说岂不是手拿把掐!”闵莜说。
任沉木有一瞬的错愕,而后试探着开口,“你,看过我设计的珠宝?”
“啊,那倒没有,不过你不是中央圣马丁学院毕业的吗,尖子生中的尖子生啊!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很厉害!组织看好你哦!”
任沉木失笑,还以为被发现了。
“谁之前说不能刻板印象的?”
“谁说这是刻板印象?我以为帅哥都会有自知之明。”闵莜从身侧的饮水机接了杯水,喝两口后探出头往外看,发现雨还没停。
任沉木看他头转来转去,面向自己的时候脸逆着光,透出点纯真的感觉,忽然开口,“那你确实很没有自知之明啊。”
“什么?”闵莜没懂,还没来得及追问,护士就从病房大步走了出来。
“任沉木在吗!”
任沉木和闵莜迅速双双起身,任沉木迈出一步,“这里,怎么了?”
护士看着他,示意其冷静,说道,“您的宠物发生了创面感染,免疫系统受到破坏,造血功能减弱,目前需要局部换血,不过。”
任沉木如坠冰窖,头脑木然地看着护士嘴唇翕合,
“目前院内缺乏匹配的血型。”
闵莜见他完全丧失了神智,替他询问,“需要多少?”
“大概需要180ml。”护士看了看两人,觉得和闵莜沟通的效率可能更高,“目前正在紧急调血,预计明天下午送到,如果在此期间没有血液,我们会采取药物干预,尽量保持造血机能,当然,这笔费用需要另外支付。”
护士拿出手术同意书,“您考虑下了决定是否签字同意。”
闵莜看了眼,真不便宜,一剂三千八,三小时一换,现在是下午两点,到明天下午起码二十几个小时,得好几万......
但现在没时间等了,他想跟任沉木说先签字,钱到时候总能凑齐,一转头却发现他已经签了字,任沉木手指有些发颤,“木”字最后一笔点到为止。
“拜托你们尽全力救治好他。”任沉木声音浑浊低哑。
“您放心。”护士说完,转身离开。
任沉木看着护士离去的方向,静静地开口,“Ruby是我第二只小狗。”
闵莜鼻尖气息顿住,连那颗痣都有隐隐的预感——也许那支药剂不只是Ruby的生命。
“他妈妈是我养的第一只小狗,金色的金毛,从很小的时候就被我养着。第一次见到她是放学路上,我在街角巷子里发现了她,她当时腿受伤了,我不太会包扎,给她裹了一层布,搜遍全身找到了一根火腿肠给她,就走了。”
“后来过了好几天,我再从那里路过的时候,一只小狗咬住我的裤脚把我拉进了巷子,对,就是她,我进去,看到地上摆了好多残破的食物,应该是她辛苦找来的。她很激动地冲我叫,像是要跟我分享,我想过去摸摸她,但是被我爸拽走了。”
这种流浪狗身上都不干不净,碰了会得病!
把他锁在房间三天三夜的人,居然关心他会不会生病。
“不过我想,大概就是那天,我们成为了朋友。我小时候家里父母常常不在家,我就不爱回去,经常跟司机说学校有事,跑去巷子里和那只小狗一起玩。我给她打了个小窝。”
“后来被我爸妈发现了,他们把狗赶走,烧了窝,把我抓回去。”
指责,谩骂,殴打。
“我,我太孤独了,我不喜欢总是一个人对着空荡的房子说话。”他小时候会和家政阿姨讲话,可是阿姨总是在换,而且越来越公事公办,不怎么搭理他。“我央求我母亲,能不能养那只小狗。”
[我会照顾她的,求你了妈妈,求求你。]
[不会麻烦,也不会打扰你和爸爸工作,她就呆在我的房间就好。]
“她最终松了口,说,只要我在青少年珠宝设计赛上能得到第一,就养那只小狗。”
[妈妈,说话算数。]
“为了实现愿望,我拼了命地画稿,修改,终于,我拿着奖杯去兑换我的礼物,却被告之那只小狗已经死了。”走道里人来人往,不时传出犬吠,就像记忆里,巷子深处传来的声音一样。
“我受不了这种事,加上高强度的参赛,很快就病倒了。”
[这种流浪狗身上都不干不净,碰了会得病!]
上帝编剧,命运游戏。
“我不觉得病了多久,不过在我清醒来的那天,有一只金毛甩着尾巴蹲在我的床尾。它的右腿下半截没有毛发,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我知道那就是她。”
那节伤口,是他亲手包扎的。
[你妈妈心软,给你找回来了。]
[净给我们添麻烦。]
闵莜安静地倾听,看起来很平静,实际上他内心非常气恼,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孩子逼到这个份上,才好像施舍般伸出援手!
“你是一个善良坚强的孩子,是保护小狗的英雄!”
他看着任沉木的眼睛,好像就这样透过去,告诉他记忆里那个独自面对墙壁的,孤单年幼的任沉木。
任沉木勾着唇,眉心却忍不住蹙起,偏过头快速干笑一声,“谢谢。”
也许病倒的混沌意识里,他曾听到而活下来的就是这道声音,这句话。
“不过我不是什么英雄,也没能保护好她。”任沉木抽出纸,擤了几下鼻子,“石榴花,对,这是我取的名字,石榴石在宝石里寓意‘忠实与陪伴’,在她来我家的第二年,被一个表弟牵出门弄失踪了,过了一个星期才找回来。”
“她从回来后就郁郁寡欢,不吃不喝,也不陪我玩了。后来去医院检查,她怀孕了。”任沉木飞快拿出几张纸,将头偏向一侧,走道的灯光直直地打在他侧脸,显得那样苍白单薄,“生下Ruby后,她并不讨厌这个孩子,但到底是在外受了伤害,没多久就,去世了......”
闵莜张了张唇,也只能将堵在鼻尖的气慢慢呼出,他靠过去,慢慢扣住任沉木的双肩,轻轻拍了拍。
“没事,没关系,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从那天起我就发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一定要保护好Ruby,不管付出什么。”
闵莜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透过任沉木的脊背,传入他的心脏,“有时候我们失去了一些东西,它们并不代表失败、错误,与其纠结在过去,妄图改变,不如好好应对当下。”
“你看,Ruby是一个新生命,他不只是石榴花的儿子,你是因为爱他而爱他,而不是因为遗憾、愧疚,不是吗。”
放过,是一柄拿得起放不下的利刃。
垂放在右侧的手慢慢攥紧,任沉木整理好情绪,回过头冲闵莜安抚地笑笑。
这一下太快了,闵莜还没来得及回身,两人的面颊离得这样近,那点单薄的氧气,在鼻息间流转。
*
为了方便及时了解状况,两人下午都没有回去,下午五时过一点时,医院忽然上来了几个簇拥在一起的人,他们戴着黑色口罩,装扮隐蔽,从过道另一边的专属通道进入,行动太快,闵莜只来得及看见那几人中间的人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的狗。
什么?
比熊犬吗?还是博美?
闵莜适才在小憩,被动静吵醒后混混沌沌也没太看清。他动了动酸痛的脖子,猛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脑袋搁任沉木背上去了。
天呐。
闵莜默默移开脑袋,在心中小人跪地道歉。
任沉木感觉后背人动,身体不动转过头,发现闵莜醒了,他这才直起腰身,伸展了一下,温声道,“醒了?”
“嗯......”
闵莜埋头,闵莜玩手指,闵莜不想说话。
算了,闵莜还是说两句吧,
“不好意思啊,刚刚不小心就......是不是很酸?”肯定的吧,嘤。
闵莜抬头,闵莜双手合十,“真的太抱歉了!”
“没事,我才要谢谢你,一直在这儿陪我,辛苦了。”
闵莜摇头,“没呢没呢没......”
还没“没”完,先前的护士又急匆匆从廊道一侧赶来,
“任先生,血库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