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橘子帆布

1、第 1 章

　　正值江南的梅雨季节，愈下愈大的雨似乎完全阻挡不住热情的人们，音乐节依然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他靠在酒店的床头，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歌声，来回地翻看着自己刚写完的几张随笔。

　　说实话，他很喜欢雨天，这样的天气能让他什么都不去思考，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修复过往的一切。

　　但这并不是江冥此行的目的，他受县城所在的高中推荐，来到了市里参加统一的竞赛培训以及人员选拔活动，所以享受完片刻的宁静后，他简单收拾完书包，便顶着大雨往培训基地去了。

　　……

　　“小伙子，已经到了，可以下车了，小伙子……”

　　出租车司机重复了好几遍，江冥才从窗外不断变换的雨景中反应过来，跟司机道了声谢，下车上了楼。

　　他走近教室门口，甩了甩伞上的雨滴，透过半开着的门，便看见了教室中间围在一起不知在讨论什么的一群人，他紧了紧书包背带，把伞丢在教室外边，推门走了进去。

　　江冥看准了整个教室离他最远的也是最角落的靠窗位置，随即一步步走向那里，也在一步步靠近教室中央的人群。

　　他注意到，那个坐在人群最中间的男生似乎与周围格格不入，他双耳塞着耳机，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时不时抬头应和着身边的一群人笑一笑。

　　可能是感受到江冥的靠近，他扭头看了江冥一眼，然后又继续低头干他自己的事。

　　江冥和他对视了一眼，径直走向心仪的位置坐了下来，等待老师和培训班负责人的到来。

　　他把视线投向了窗外，雨已经小了，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下午两点多的时间，却已经有了傍晚日落后的景象，教室里开的空调还没起作用，空气里充斥着的湿气让人感到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他又看向了那坐成一圈在说说笑笑的人群，看向了那个瞟了他一眼的男生，是留着碎刘海，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还有小虎牙，看起来很招人喜欢的样子，嗯，这是江冥对那个男生的第一印象。

　　没过多久，老师和负责人来了，带着一沓试卷，简单地说明了培训班的安排和运行机制，便下发了试卷，让大家限时做，想看看大家的竞赛底子。

　　整个空间瞬间便安静下来，一个教室里几十个人，各自坐在位置上，手里不停地写写画画，衬着雨珠与窗台相互碰撞发出的滴答声，让躁动的少年的心安定下来，全身心地投入未知的未来。

　　江冥写卷子的时间其实结束地很快，能写的会写的写一下，剩下的就放着完全不看了，他对分数和排名这些的态度一向很随心，他觉得能得到的成绩他一定能得到，得不到的就不强求了。

　　简单来说，就是有一点追求的摆烂。

　　限时的时间到了，老师也没有收卷子，只是叫大家把自己的试卷收起来，不要进行任何讨论，就开始上关于竞赛内容的课了。

　　数学这种东西，大抵是有点看天赋的，江冥一开始听是很聚精会神的，也能正常听得懂，但是到后期老师开始往更深的方向挖掘内容，他就听得一知半解了，他努力地让自己的思维跟上老师的思路，却总也挡不住自己因为听不懂老师前边在讲什么而无法理解老师的后续操作，如此，他便放弃了。

　　而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又给了他很好的空间走神干些别的事情。

　　他拿出一张草稿纸，开始画画，画教室里的布局，画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老师，画窗外川流不息的车群和被风吹得摇曳不止的树，这些的一切都比听不懂的数学让他更自由更舒适。

　　直到三个小时后下课铃响了，负责人过来让大家把刚刚的试卷交上去并通知大家统一到一楼吃晚饭，以及分宿舍结果贴在一楼告示栏里，江冥才停下了他用眼睛四处收集绘画素材的行动。

　　下了楼，大家满溢的好奇心驱使着人群朝着告示栏涌动，他们围在告示栏前积极地寻找着自己的名字，热烈地讨论着各自的宿舍房号，有的因为抽到熟人而难掩欣喜，有的因为被分到完全不认识的室友而主动开始了社交，没过多久，他们便又各自结伴去食堂吃饭了。

　　江冥抖了抖书包，走在人群的最后，等许多人都离开了，他才上前搜寻公告栏上自己的名字。

　　……双人宿舍，三楼34号房间，江冥，林星声……“林星声，”江冥不由地念了念跟在自己名字后面的三个字，“会是个怎样的人……”

　　他也很好奇，对他来说，室友应该会是在一个陌生环境下先接触先熟悉起来的人，如果他的室友是个好相处的人，未来的一个月他应该会过得轻松一点，至少在社交这方面上。

　　想着，江冥随意地在一楼食堂打了点饭菜，吃完便上楼去宿舍了。

　　市里安排的宿舍像是公寓楼的布置，单间双人床，设有一个书桌，一个卫生间，刷卡进门，江冥领了自己的房卡，进门便把行李和书包丢到一旁，把空调一下开到了最低温度，去卫生间冲了个澡。

　　他喜欢听雨的声音，感受雨的氛围，但真的很讨厌夏季雨后湿哒哒的空气和黏糊糊的皮肤触感。

　　“呼！真爽！”江冥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的一瞬间感受到了16度空调的力量，巨大的温差给他带来了一些精神上的愉悦和刺激感。

　　已经晚上七点半左右，那个未知的室友还没有到来，江冥拿出今天下午上课用的讲义，给整个房间只留下了一盏台灯的亮度，靠坐在了书桌前开始研究下午老师提到过的他没有听懂的地方。

　　来都来了，该学的还是要学的，学会了就是本事，实在学不会就算了。

　　抱着这种态度，他对各种知识点进行了搜索，在网上找各种资料，偶尔会发微信问问远在县城的数学老师，直到晚上十点半，差不多把该学的都学完了，安静了许久的房间终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刷卡声。

　　江冥下意识地抬头往门口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行李箱，然后是一个貌似有些眼熟的身影，门口的人微微偏过头，好像试探性地在寻找主灯按钮的所在之处，在微弱的桌前台灯的光的映照下，显出精致的侧脸轮廓，细碎的微卷刘海有些挡住了他的耳朵，鼻梁很挺，架着一副黑边大框眼镜，整个人有点瘦，但个子很高，身上是运动T恤和棕色的工装裤，看起来有点日系少年感。

　　大灯一下亮了起来，对一直待在昏黄台灯光下的江冥的眼睛有些不太友好，他眯了眯眼睛，看清了站在门口的人，正是那个教室里的人群中心，那个和他对视了一眼的男生。

　　他就是林星声吗？

　　江冥马上从书桌前站起来，率先冲对方礼貌地笑了笑，“晚上好，我是江冥，”然后他指了指身后的两铺还未动过的床，“你想睡哪边？”

　　因为不知道室友是个什么性格的人，考虑到对方可能会有什么起居习惯或是睡眠要求，并且自己对什么大抵都能接受，所以江冥一直没选床位，箱子也一直丢在旁边，人就一直坐在书桌前。

　　“我睡外边吧，我晚上一般很迟才睡，怕睡里面走来走去吵到你。”

　　对方说着，把行李箱拉到了角落，“我叫林星声。”说着，他笑了笑，露出江冥第一次见他就注意到的两颗小虎牙。

　　语毕，然后是一阵沉默，林星声简单收拾完行李进卫生间洗澡了，江冥便拿着讲义坐到了靠窗的床上，他把空调调回到了正常温度，开始回忆起今天的一切，又想起了还在县城的爷爷奶奶，于是便拨了个电话过去，想听听他们的声音。

　　电话依然是被不善言辞的爷爷接起，随便嘱咐了几句独自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什么的，然后又交到了奶奶手里，开始跟江冥唠起了家长里短。

　　是很难得的和平时光呢。

　　江冥听着，时不时笑一下回应一下，直到听见卫生间有转门把手的声音，才跟奶奶说了句“放心，会照顾好自己的”便挂断了电话。

　　林星声从卫生间走出来，一下倒在了自己的床上，他们俩的床位之间隔着一个床头柜的距离，一个在侧靠着床沿往屋外的世界展望，一个腿搭在床侧边半身躺在床上刷手机，整个房间里没有人愿意再继续主动开口说话，沉静着，只有窗外逐渐下大的雨坠入窗沿和间断的雷鸣声。

　　一个小时内，两人各干各的，江冥觉得窗外的景看腻了就会悄悄瞟几眼，看看林星声在做什么，每次他不是在翻书就是在刷手机，好像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他带着耳机，身体时不时摆动一下，可能是跟着歌曲的节奏在律动，手上拿着笔在不知道什么纸上画来画去，还会时不时低头笑一下。

　　挺好的，他的室友有自己的小世界，他就不用刻意去社交了，而且他看起来性格不错，长得也不错，未来这一个月应该会很平静、很顺利、很自由地度过吧，江冥这样想着。

　　想着，看着，一阵困意来袭，江冥拉开被子躺了下来，转身面向墙躺着，没多久，身后的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放低声音从床上下去把头顶的主灯关了，又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去到了书桌前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伴着屋外交织的雨声和雷声，江冥紧了紧被子，轻声道了声“晚安”。

　　是对自己的晚安，对新室友的晚安，也是对今日所经历的一切的晚安，对这个世界的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