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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他一直在努力地活 ...


  •   顾铎的话远远超出了沈知言的预料,“他还参与了你们顾家的事儿?”

      而更让沈知言好奇的是,方琢既然是顾铄的人,现在竟然还能和顾铎如此平和地相处。

      也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是,他是顾铄专门为华清礼打造的杀招。”

      顾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当年三房夺权,徐家在徐老爷子的授意下,首鼠两端。但华清礼和徐胜宇不同,他在华家的话语权很大。因此,华家坚定地站在我这边。顾铄想帮他儿子对付我,自然不会放过华清礼。”

      “杀招……这么严重?”

      顾铎的神色有些凝重,他看向沈知言,缓声开口,“你可能不知道,当年华清礼因为这件事,差点进去。”

      沈知言错愕地睁大眼睛。

      关于顾氏当年的内斗,他只是略有耳闻。网上相关的资料少之又少,显然是经过了人为干预。

      “那时,为了帮我拉拢徐家,华清礼牵头,由我、徐家和华家联合承接了‘深海新城项目’。”

      说到这里,顾铎的声音渐冷。

      “顾铄利用方琢,在填海混凝土中混入了放射性废料,还篡改了环保验收数据。之后,他又通过海外NGO举报华家。这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社会舆论。随着事件的发酵,政府成立了专项调查组进驻调查。而华清礼作为签字人,面临着‘危害公共安全罪’的指控。”

      沈知言有些不解,他蹙了蹙眉,插话道:“可是,混凝土中掺入了废料,主责不应该是建材供应商吗?”

      顾铎点了点头,“本来应该是,但这个项目的供应商是徐家。顾铄也正是用这一点作为筹码,和徐老爷子达成了合作。他们咬死了是华清礼私自采购劣质建材,让徐家从中抽身。”

      沈知言联想到他们那个“拦道劫人”的传闻,恍然道:“所以你们拦下了方琢,是想让他做污点证人?”

      “是,也不是。”

      顾铎的回答模棱两可,让沈知言有些不解。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顾铎,等着他的下文。

      顾铎自然不会让他久等——

      “事故发生后,方琢就想出国避一段时间。我们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当时只要他肯招供,华清礼的事就有转圜的余地。至少我和徐胜宇抱着的是这个心思。”

      听出了顾铎的弦外之音,沈知言眉心一挑,“是方琢不愿意配合,还是华清礼?”

      “方琢愿不愿意不重要,只要豁得出去,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是华清礼那狗东西不肯。”说到这里,顾铎像是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

      “那时他正情窦初开,上一秒还在朋友圈里秀恩爱,下一秒项目就出了事,而种种证据又都指向方琢。那家伙当时都快疯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被方琢背刺,既不舍得把人交出去,又不甘心放方琢走。要不是我们看得紧,他差点就找根绳子,把他俩一块吊死了。”

      沈知言:……

      华清礼和方琢的这段前尘往事,着实出乎沈知言的意料。不过同样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当年的徐家竟然是个墙头草。

      难怪如今的徐家会突然杀出来个徐肃野,没准是徐老爷子刻意为之。

      顾棠想和顾铎掰手腕,徐老爷子便两头下注,不管他们最终谁赢了,徐家和顾家的合作都会继续下去。

      啧,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既然徐家的继承人会在明年确定……那是不是意味着,顾棠和陆家要对顾铎出手了?

      “那你们怎么破的局?徐家老爷子跟你堂兄达成了合作,但最终徐家又站在了你这边,所以……”沈知言猜测道:“……突破口在徐家?”

      “是。”顾铎轻笑一声,“而且,是在徐家最不着调的那个人身上。”

      “徐胜宇?!”沈知言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讶然道。

      “呵,浑人干浑事。”

      顾铎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当时各方博弈,在没谈妥前,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没成想,徐胜宇直接把徐家的内部质检报告给捅出去了,这你敢信?徐家拼命地把自己往外摘,结果被徐胜宇一脚踹下了水,还顺道废了顾铄用来威胁徐家的那步棋。”

      沈知言听得目瞪口呆,讷讷道:“这也行?他不是徐家人吗?”

      “这下你知道为什么徐胜宇作为徐家的长子嫡孙,却这么不得徐老爷子喜欢了吧?这事之后,徐老爷子就断了他所有经济来源,把他丢到了国外分公司历练。”

      沈知言挑了挑眉毛,一脸不信,“你确定现在的徐胜宇是历练过的?”

      顾铎嗤笑一声,“他哪吃得了那苦!刚到国外,他就把自己的典藏版球鞋卖了,买机票跑了回来,在我和华清礼那儿来回蹭饭。他的鼎晟就是那时候弄起来的。”

      沈知言啧啧称奇。

      现在他不仅明白了徐胜宇为什么不得徐家老爷子喜欢,还知道了以顾铎和华清礼的精明,为什么会愿意带着徐胜宇一块玩。

      ——别人救人是量力而行,而徐胜宇救人是……砸家硬莽。

      感叹完后,沈知言又将话题拉了回来,问道:“徐家的建材问题被曝出来,把水搅浑了,那之后呢?”

      “之后……当然是重新洗牌。”

      顾铎稍稍回想了一下,说道:“徐家内部质检报告一出,直接证实了华清礼没有主观过错。而没有华清礼在前面顶着,徐家只能断尾求生。他们若想将自己摘出去,就要找到混入材料中的那批废料来源。换句话说……他们必须和我合作,踩死顾铄。”

      话说到这里,沈知言已经知道了结果。

      因为顾铎说过,顾家夺权这场大戏的收尾,是顾铄入狱。

      沈知言笃定道:“你赢了。”

      顾铎轻轻笑了笑,他虽然很满意沈知言对自己的信任,但还是坦白道:“结果上是我赢了,但过程并不轻松。顾铄控股的加工厂有很多,海外也有不少。我实在没有精力对付他,因为当时和我斗法的人,主要是顾杨……”

      一提到“顾杨”,顾铎猛然噤声。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沈知言,见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便话锋一转,直接跳过了过程。

      “不管怎样,结果上是我赢了。徐家和华家在海外对顾铄穷追猛打,三房节节败退。后来,顾铄被逼急了,干脆铤而走险,直接绑架了我。”

      听到顾铎提及“绑架”,沈知言不由想到了救徐晴晴那天,顾铎在电话中说的话。

      “就是徐胜宇救你的那次?”

      “嗯,他察觉到不对劲,一路紧跟着绑我的车,跟到了京郊水库,和我的保镖一块救下了我。”

      水库?!

      沈知言眨了眨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顾铎,直把他盯得心里发毛。

      “怎么了?”

      顾铎试图解读沈知言的表情,但他解码了半天,也没有丝毫头绪,最终不得不放弃。

      沈知言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心中泛起了一丝古怪。

      ——他和顾铎还真是缘分不浅,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被人绑架过?还有……难道水库是什么杀人灭口的圣地吗?

      虽然心中腹诽,但沈知言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追问道:“然后呢?顾铄是因为绑架你的事被抓的?”

      “不止。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方琢忽然反水,爆出了顾铄控股的一家化工厂。我们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了那批废料的来源,这才把顾铄彻底钉死。”

      沈知言心下了然,他最初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

      “所以,你现在之所以能和方琢心平气和地往来,是因为他帮你对付了顾铄?”

      “这是一方面,除此之外……毕竟他是华清礼的人。”

      听到这句话,沈知言眉心微动,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那……方琢和华清礼……”

      顾铎知道沈知言与方琢交好,也知道他对某些事情格外反感,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当初将方琢引荐给沈知言,只是想帮沈知言介绍人脉,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会那么投缘!

      顾铎事后每每想来,总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言言,他俩的事儿你管不了,谁也管不了。”

      顾铎认真地看着沈知言,沉声说道:“当年如果华清礼把方琢送进去,有顾铄的人在,方琢活不下来。华清礼舍不得,所以一意孤行地保下了方琢,但他也一直在跟自己拧巴。既不想方琢死,也不想他好好活。”

      “……秦昭说,当年,方琢失踪了32天。”

      “别问了,这是你不想听的。”顾铎眸色微沉,没有直接回答。但他思忖片刻后,还是暗示道:“我说过华清礼玩得花,而他的实践对象……就是方琢。”

      顾铎虽然没有明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知言面色白了一瞬。

      顾铎见沈知言神情复杂,忙将他搂了过来,温声嘱咐。

      “言言,我不干涉你的交友自由,但方琢这个人并不简单。他能在我和华清礼眼皮子底下为顾铄办事,还能在事业被毁、一切从头再来的情况下,一步步坐上信贷部主管的位置。他的心性、手段都非常人可及。”

      顾铎的话,让沈知言忽然想到了秦昭对方琢的怀疑。

      由于曾经的经历,沈知言的朋友并不多,他内心的防范意识很强,很难做到与人交心。

      因此,秦昭才会质疑方琢接近沈知言别有用心。

      只是——

      在与方琢交往时,沈知言确实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舒适感。他并不觉得,那是方琢在调查自己后的刻意为之。相反,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志趣相投,以及……在很多问题上的感同身受。

      沈知言一向有自己的判断。

      他相信顾铎没有骗他。但是,就像今晚他对秦昭所言一般,顾铎也只是讲了一个故事,一个站在他的视角看到的故事。

      屁股决定脑袋。

      立场不同,看到的真相自然也会有所差异。纵使顾铎所言不假,却未必是事情的全貌。

      沈知言保留了自己的看法,但他并不想因此与顾铎争执,于是便点了点头,“好。”

      顾铎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有彻底松下来,刚才沈知言对方琢过往的试探,又勾起了顾铎长久以来的一个疑惑。

      “言言。”顾铎定定地看着沈知言,略作犹疑,还是开口问道:“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我姑且一说,你如果不想回答的话,就当我没有问过,好不好?”

      顾铎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沈知言狐疑地眯了眯眼睛,点头道:“你先问问看。”

      “你……”顾铎仔细地斟酌了一下措辞,“你似乎格外惧怕某些事情。之前你忽然冷着我,是因为对我存在那方面的误会,今天秦昭也是想利用这一点,让你因为方琢而与我决裂。”

      顿了顿,顾铎试探道:“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顾铎的问题让沈知言怔愣了片刻。

      他避开了顾铎的目光,长睫低垂,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开始频繁地闪现一幅幅画面。

      良久,沈知言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轻轻地呼了口气。

      他抬眸看向顾铎,勾了勾唇角,温声道:“可以。”

      皱巴巴的床单上,二人相对而卧。沈知言枕在顾铎的一只胳膊上,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些。

      “我在佛罗伦萨上学时,有一个学长,叫恩佐。我们两个的学业都算得上优秀,在学校里小有名气,因此经常被大家放在一起提及。”

      沈知言的声音很低,像是陷入了回忆。

      他自顾自地说着:“那时,我的作品通过了IVAA的复审,就跟学校请了两周的假,去参加决赛。可是……等我回去时才知道,恩佐失踪了。”

      顾铎敏锐地察觉到,沈知言在说到“失踪”二字时,声音微微下沉,当即就明白了这个“失踪”意味着什么。

      他眉心微蹙,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果然,沈知言接着说道:“后来,我刚入职AG不久,有个客户带我去了一家私人会所。在那里……我看到了他,那些人对他做着很过分的事。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人,恣肆张扬,开朗阳光,他们……却让他……”

      虽然在极力克制,但沈知言的声音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颤音。

      “不说这个,言言。”

      顾铎及时打断了沈知言的话,强行将他从回忆中剥离出来。

      沈知言眨了眨眼睛,压下了还未来得及翻涌的情绪。

      忽然,他苦笑一声,“我救不了他,顾铎,我当时明明报了警,可还是救不了他。警察说,会来我家询问经过,可那晚敲响我家房门的,却是Alex。”

      听到这里,顾铎的呼吸一窒。可是沈知言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并没有察觉。

      “我那时才知道,那家私人会所的老板和卢卡家族有生意往来。那晚,Alex把我带到了卢卡家族的老宅。阿昭不放心,也一同跟了过去。”

      此时,沈知言已经将刚才的情绪彻底消解,他淡淡地说着,可是声音中却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

      “那一个月里,我每天都会梦到恩佐。在学校里打球的他,在教室里作画的他,还有在会所里……被人糟践玩弄的他。我那时想,如果Alex顶不住压力,要将我交出去的话……那我就死吧。”

      沈知言平静地诉说着,淡漠的语气中毫无波澜。然而,他的话音刚落,眼神却陡然一冷。

      紧接着,像是在质问自己一般,他低声问道:“可是,凭什么呢?我们明明都在那么努力地活着,凭什么因为那些人的一时兴起,就要这么轻易地去死?”

      忽然,一阵轻柔的触感传来,沈知言感到一只手在缓慢地抚摸他的头发。

      他怔了一下,挪了挪身子,向顾铎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那件事,Alex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平息下来。而在那之后,我就开始拼命地向上爬。直到后来,我的‘星辰系列’问世,在关键时期帮Alex坐稳了副总的位置,这才松了口气。因为我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说到这里时,沈知言自嘲地笑了笑。

      “顾铎,这些年我经历过很多事,它们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当资本积累到了一定程度,那个层级的人便会自成一个国度,他们有自己的规则和运作方式。自他们而下的一切,不过是资源罢了——帮他们增值资本的资源,供他们享乐的资源,甚至,可以互通有无、彼此共享的资源。”

      沈知言顿了顿,他掀起浓密的长睫看向顾铎,眼神无比坚定,“而我终于证明了,沈知言赚钱的价值,要远远高于他的……性价值。”

      这些年,沈知言在国外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甚至可以算得上如履薄冰。

      他漂亮,有才能,又充满了生命力。

      ——而这样的人,恰好是一类人最爱的猎物。

      他们喜欢看美人流泪,喜欢看有能者沦落尘埃,喜欢将生机一点点磨灭。

      他们通过操控他人的人生,来满足自己病态的掌控欲。

      如果沈知言当年没有参加IVAA并获奖,如果他没有及时展露自己的设计天赋、改投到Viotti门下寻求庇护,如果他没有在AG表现出自己的培养价值……

      那么,现在的他沦落到了哪里,犹未可知。

      沈知言是幸存者。而在他之外,还有许许多多落入魔窟的恩佐。

      顾铎用手轻轻抚摸着沈知言的眼角,强迫自己压下心中泛起的怜惜。他知道,沈知言并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但他还是没有忍住,轻声问道:“好累,是不是?”

      沈知言闻言,眉头一动,但紧接着又“啧”了一声。他冲着顾铎扬了扬眉毛,“还成,至少我现在活得很好。”

      可能是顾铎此时的眼神过于温柔,当沈知言迎上他的目光时,怔了一下,有点扛不住。

      忽然,他伸出手来,将顾铎紧紧抱住,同时将自己的头埋到了对方胸前。

      顾铎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感到有些意外。但他很快便回抱住了怀里的人,轻轻地拍着对方的脊背,刻意无视了胸前传来的那一抹冰凉的湿意,没有戳穿。

      他附到沈知言的耳边,一字一句承诺道:“沈知言,你回国了。在国内,你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我保证。”

      顾铎察觉到了胸前传来一阵酥痒,应该是沈知言在眨眼睛,带着凉意的睫毛扫来扫去,划过一道道湿痕。

      “我早不是八年前那个沈知言了,我能活得很好。”

      顾铎笑了笑,“八年前的沈知言,也把自己养得很好。”

      沈知言撇了撇嘴,觉得顾铎这人还挺会说情话。

      然而,温情持续不过三秒。

      沈知言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一惊。

      他忙抬起头来,问道:“对了!你几点的飞机?别误了时间。”

      顾铎重新把他的头按了回去,强行给猝然中断的温情续费。

      “来得及,等你睡了我再走。”

      “……好。”

      ……

      沈知言睡着后,顾铎就换上衣服离开了沈知言的家,此时,高筝正兢兢业业地等在楼下。

      顾铎快步走了过去,裹着一阵寒风,坐进了车里。

      “老板,你在车上眯一会儿吧,昨天就一宿没睡。”

      顾铎疲惫地靠在后座上,揉了揉额心,“没事,我到飞机上再睡。你在江城时,说查到沈知言中学期间收到过匿名资助,现在有眉目了吗?”

      高筝摇了摇头,“一年一万,数额太小了,而且是通过慈善机构匿名汇款,根本追踪不到。”

      顾铎心下了然,“那就不用管了。你回去后,将卢卡家族的资料发给我。另外,沈知言在佛罗伦萨时,他们学校失踪了一个学生,叫恩佐。你找人查一下缘由。”

      “这个可能有点难,毕竟时隔多年,而且……卢卡家族在佛罗伦萨的影响力极大,我们在那边大张旗鼓地调查,很难不被发现。”

      “不用大张旗鼓。我只想知道,当年策划这件事情的人中,有没有人姓卢卡。”

      “好的。”古筝点头。

      “还有……”顾铎顿了顿,沉声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陆家和顾棠不管做什么,都不要管。但有一点,绝不能让任何人把‘那个人’舞到沈知言的面前。”

      “明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他一直在努力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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