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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现在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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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安城轻案犯监狱。
由屹立不倒五百年的城隍庙改建而成,所有的古建筑部分都用特殊材料覆盖保护起来,新建办公区审讯区看守区则由某种银白色合金制成,在日光下闪着不近人情的冰冷的光芒。
提审的犯人要穿过两侧皆是地狱变相雕塑的长廊,才能到达审讯区。
吴副队长带着他的哼哈二将踩点上班。
二将一左一右架着着昨天公然贩卖违禁品的粉红头发小青年,正不紧不慢地走着,边走边介绍:“这是锯裂、这是下油锅、这是抱烙柱......啊,我们广安别的不行,就是文化传承做的好啊......你问这个啊,这个是爬刀山、入火海......厉害吧,这是十殿阎罗堂......”
哼将把粉毛青年丢给哈将,自己走到吴副队长旁边小声说:“老大,这人怎么连阎罗都不知道.....别是个文盲吧........到底有没有接受过总统府的统一基础教育。”
吴副队长一拍他脑门,“你管他有没有接受过,既然来了这儿,那我就让他见识见识真的阎罗王。”
哼将立马站直拍领导马屁:“让他见识见识我们阎罗吴的厉害!”
吴岩落,已经干了十几年的广安城主府卫队副队长。
所谓铁打的副队长,流水的队长,不过如此。
他在这个位置上送走了三四任正职领导,就连他妹妹都干上部长了,他还在这里兢兢业业地当他的阎罗王。
小粉毛穿上看守区发放的统一囚服,橙黄配色,干净整洁,吃了顿饱饭,比昨日被抓时的破破烂烂更具人形。此时被哈将拖着他,他看起来吓得要厥过去了。
在他彻底晕过去之前,被扔到审讯凳上铐起来。
“说!你昨天卖的东西哪儿来的?!”吴岩落手提一根炭黑色的金属长棒,一头点在小粉毛的肩膀上。“好家伙,敢在广安这边卖你那破进化液,真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太岁爷头上动土。你要知道二手卖这个只判十天,你要是源头,就等着去重案犯监狱牢底坐穿把!”
那黑色的金属像活的一般,随着他说话语调的变化,一会儿长出尖锐的楞刺,一会儿变成钝沉的圆头。小粉毛的肩膀上被戳出一排圆形伤口,又被压住疼得龇牙咧嘴。鲜血流满了整个肩膀,最终崩溃大叫:“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全是我在黑云城遇见了一个漂亮的长头发女人。”
吴岩落将那棒子从他肩上拿下来,嘴一撇,示意哼将来为小粉毛描述的这个女人画像。
哼将领命,坐在他对面开始讯问。
“头发是波浪还是直的?什么颜色?”
“波浪。红色”
“形容一下眼睛,鼻子,你所有记得住的特征。”
“很有神,丹凤眼,鼻子很高,很白,嘴巴小巧,像樱桃一样。瞳孔像翡翠。”
“还有吗?没有的话我画完你看一下。”
30分钟后,哼将把最终调整后的人物画像呈递给吴阎王。
吴岩落把这画像扫进库里进行比对,他盯着屏幕半天,陷入沉思,又忍不住挑眉看向那小粉毛:“长头发就是女人?是不是女的都不知道就硬喜欢?”
小粉毛虽然已经被止血包扎,但由于身体素质较差加上失血过多,头晕目眩中并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吴岩落将光脑上的一张图片展示给他看,问道:“是不是这个人?”
小粉毛点了点头,目光中露出幸福欢喜的神色。
吴岩落恨不得抽醒他,但基于保密制度并不能过多与犯人交流,叹了口气,示意把他送到医疗区去,“恭喜你,冤有头债有主,你不是主犯,伤好后再去看守区做十天工就可以出狱了。”
他缩小那张图片,露出了通缉令其余的部分:
WANTED:活捉李遂
赏金:10,000结晶币
画面上是个漂亮的红头发女人。
内部的通缉犯信息栏里贴心地写了一行备注:性别-男,记住不要被□□。信息栏下方还有几张照片,可惜被锁住没法点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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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干这票买卖真值。”李遂蹲在地上,手里不停划拉着他那长得像奏折一样的通讯器,那通讯器上红光金光白光依次闪烁,“怎么这买家和卖家都想杀我?”
通讯器对面传来丝丝的电流声,光接通,却没有人说话。
李遂哎了一声,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就当还你人情,帮你到这里了啦,后面你自求多福的啦。”
通讯器中又传出几丝电流声,随后啪一下熄灭了。
李遂当二道贩子已经十四年了,他自蓝星总统府卫队退役后,一直在做机械方面的买卖,在工业水平停滞的当下,他手搓出来的机械臂在整个星球都是高货的存在。
“我不就前天卖了个录像机吗?”他一只手从兜里掏出墨镜戴上,一只手搓着头发。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颓废潦倒的中年人一下变成了带着墨镜的黄毛,又一下,钢材的链子闪耀在脖子上,腰间卡上了个贰佰年前的bb机,一股子二流子味儿溢了出来。
黄毛一脚踹上了垃圾桶,“我逃命去也!”
他身后的柱子上也赫然张贴着他的悬赏令,红发招摇,是个相当漂亮的写真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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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城,坐落在蓝星的西南方向。建立并未依靠任何前人类遗址,是环境动荡期中为了能源完全新建的采矿城。
以主城为中心,金色的护盾覆盖着周围数万平方公里的山脉,护盾之下仅有一条笔直的传送带自主城山脚延伸到山顶,远远望去几乎通天。
与城的名字相悖,整座城都是银白色的建筑物,镀了特殊涂料的石头质感摸起来像玉。基础建设极好,走在路上仰头空中即是有序的传送带,正传送着源源不断的能量晶体。
这座城市是至今为数不多依旧在使用旧能源的城市。
得益于前任城主魏茯苓异能“晓地”的作用,周边每一个可以开采出旧能源的地址都被物尽其用。守卫是与魏茯苓签订了契约的超生物“魔蘑”,它们趴在每一个矿点,监督矿点内工人的劳动。
每个矿点又由矿长管理,矿长只需每月向主城汇报收益即可。黑云城的大部分居民生活都与主城无关,他们执行着百年前矿工的作息,朝工暮息。
今天便是矿长上城主府汇报的日子。
二十几位矿长等在视讯器前面,但向来准时的魏茯苓却没上线。
倒是也没人敢离开通讯频道,一号矿长王武长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们再等一小时吧,城主还没来的话我们留人守着通讯,不然今天的开采又耽误了。”
隔壁七号矿长是他亲兄弟,立马附和了他。
又等了半个小时,魏茯苓姗姗来迟,他的下颌处还有两三滴没擦干净的血点,看得各个矿长心里怕极了。
好在今天魏茯苓看起来没什么想要仔细对账矿点产出的心思,甚至极其罕见地走神了片刻。
“那个,城主,我们矿上这一月产出量是所有矿点的第一,您能不能多配几支进化液给我们......矿上兄弟们都快为了进化名额打破头了。”十六号矿长在他的进度汇报结束后,鼓起勇气提了要求。
魏茯苓的手指轻敲了敲桌面,思考了一下,点头开口:“可以,加两支。安全级的。”
十六号矿长立马欢欣鼓舞,大喊一声“谢谢城主!”
魏茯苓听着汇报,倒也没有提出什么别的问题,不轻不重地点了上月几位差点出安全生产事故的,吓得那几位面色死灰,恨不得直接入土。
按理说每个矿点都极其封闭,若不是内部成员,根本不可能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可魏茯苓就是能知道。
这就是他令所有矿长胆寒的地方。
一号与七号矿长在会议结束后小声嘟囔几句,但也不敢多交流,迅速下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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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城主府确实乱了大套。
所有医疗组的成员都在狂奔,所有警告装置都在长鸣。
“怎么了?哪里爆炸了吗!怎么是S级抢救警告啊!!!”今年新进医疗组的陶莹提着急救箱在走廊上狂奔,她边跑边问刚从另一个转角处滑行转向来的组长。
“还能怎么了?那个药剂师又自杀了!”组长气喘吁吁,拿出了田径比赛般的气势,风度全都不要了,甩开膀子就狂奔,把陶莹抛在身后,“你去拖医疗舱,快!”
陶莹接到指令,刚想回身去拖,发现在她之前入组的四名同事已经推着医疗舱在走廊上了。你们为什么这么熟练啊喂!她来不及细想,也立马加入了推医疗舱的队伍。
没人说得清药剂师Q是什么时候来这里工作的。研究中心的所有人都只知道他负责着极其重要的项目,能力强但独来独往,一号实验室进出的门禁也与其他实验室不同。
除了偶尔别的组的人遇到问题求助于一号实验室,其余时间几乎没人与他有过交集。
但他每隔一段时间似乎就会像被重置一般,记不得人,也记不得路。其余研究员背地里怀疑过他是不是仿生人,但这个选项后续被排除了,毕竟没有仿生人喜欢往身体里打实验原材料找死。
根据实验室安全原则,这种经常自杀,被打上危险标签的人物,需要由另外两名药剂师跟着,同时配了四名仿人警卫看着他。
魏悬视已经被魏茯苓派来这个岗位许多年,已经熟练处理过两次药剂师Q的自毁行为。
当药剂师Q手里本来平稳操作着的试剂向自己的脖颈打去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从旁边桌子上抄起高浓度保护液,也不管有没有消毒有没有甩针,直接跟着这一针打进药剂师Q的身体里,随即镇静剂也打上了。
魏悬觉今年才完成总统府初级教育,被调来和哥哥一起工作。他是第一次见这场景,若非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扶起,药剂师Q已颓然倒在地上。饶是如此,青年也爆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他看起来极其单薄的身体也随咳嗽无力地弹起。
“城主……”药剂师Q夹杂在咳喘中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轻,一时不知道他喊的是谁。
随着越来越密集的咳嗽,他在魏悬觉怀里一个挺身,一口鲜血直喷出来。魏悬视的头发唇角与衣服上全是青年吐出来浓稠的黑血。
不知道他打了什么,保护液起到的作用有限,魏悬觉只感觉怀里这具身体的心跳越来越弱,痉挛颤抖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耳边只听他哥大叫:“快,准备急救!不,先报城主知晓!”
仿生警卫已按照吩咐行事,拉响了警报,又按了魏茯苓的呼叫。
隔壁几个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全跑出来,隔着实验室的玻璃看着。好奇的、疑惑的、不知所措的目光全聚焦在这间实验室上。
医疗组的人终于到场,一边高喊着“让开让开”,一边抬着医疗舱和急救设备向实验室里去了。这一组六个人插电的插电,接线的接线,忙得风风火火。陶莹充分发挥急救考核A极的水平,迅速操作完一切,正准备说可以进治疗舱了,组长突然拦下了他,指着门口——
“统统滚开!”魏茯苓大步流星地跑过来。他到了,玻璃外围观的所有人都自觉散开。他的城主服还没脱,是月白色绣银线的重工材质,仅他坐下这一瞬间,污血就染脏了一角。
药剂师Q咳得坐起又颓然倒下去的身躯被他接在他怀中,面庞在他的怀中也展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极其漂亮的面孔,眼睛半闭着,睫毛颤抖,像垂死的蝴蝶。药剂师Q吃力地睁开眼,但目光已完全散了,视线在透明玻璃上逡巡,似乎在找什么。
“…嗬……”
以他此时神志的涣散程度,他已无法认出面前的究竟是真人还是幻象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几乎是长吸一口便短促地呼出。
“晋榕!”魏茯苓使劲把人箍在怀里,右手抵住他的牙关,防止他咬伤自己。
他怀中的人发出一种像溺水的哮鸣,那瘦的硌人的手指痉挛着要往自己的胸口摁。
魏茯苓深吸一口气,将他的手一把握起,贴在自己的心口,再开口,声音也变了,他用一种奇怪的变调嗓音开口了:“躲天意避因果……诸般枷锁困真我……顺天意承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在他的声音里,魔蘑的主体从地下钻了出来,开出了一朵白伞伞的蘑菇,蘑菇的顶极大,包裹住了魏茯苓和晋榕的身体,伞顶簌簌抖落下淡金色的孢子。
晋榕的身体的痉挛逐渐平静下来,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有力起来。
“城主,我怎么了?”他在魏茯苓怀里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带着微弱的笑意,眼神年轻到不像话。
他一笑,魏茯苓也跟着笑:“没事,我们阿榕只是生病了,药做出来就好了。”
要不是那污血还留在城主服的边角,倒显得刚才的兵荒马乱好像一场梦了。
情况稳定后,魏茯苓将晋榕脏污了的白大褂脱下来,抱着他放进了修复溶液里。魏悬视打了个手势:level5?level1?
晋榕已经完全沉进修复溶液之中了,只留了一张俏脸在外面,魏茯苓低下头在他额角亲了一下,“听话,好好休息一下。”顺手将镇静等级调至5z。
那像蝴蝶一样震动的睫毛缓缓沉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