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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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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你的身体了吗?”
姬清的手指垂落在季尾的脖颈,冰冷又温柔的眼睛含着包容,道:“你知道的,我要找的不是身体。”
他的声音贴在耳边响起,泛起了一阵战栗。
“我要找的,是一个帮手。”
季尾没再回答。
沉默寂静。
季尾总以为自己是冷漠的,小时候跟混混打架,能把人往死里打,能偷东西,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普通人,他不是姬家丢掉的孩子...
他缩在那个出租屋的角落,看着外面的雨落下,鲜血染了一地。他长久地凝视那雨,凝视手中粘稠的血液,哭泣轻触房屋四壁,整个世界都是潮湿的。
如今,好像回到了那日,潮湿阴冷。
看向窗外,雨滴打着绿叶,发出啪嗒的声响,掉落时在水潭溅起一圈涟漪,连带着树影晃动,天灰蒙蒙的,仿佛是人的心情。
他就这么躺在床上,安静地思考。
白色的房间里段断断续续出入着人,没有重复的,他再也没有去问过那些问题,小女孩和十一号也没有再出现过,姬清自从上次消失后再也没出现。
早该想到的,姬清不是在找寻尸体,他没有尸体,换句话说,他一直活着。
姬清要的也很简单,就是要季尾与他捆绑在一起。
姬清很了解季尾,知道季尾倔,所有外力逼迫都不如从内心开始改变,让季尾看到这个家,把他丢弃的家,已经从里而外烂掉了,话语只是最轻的概括,当真正看到并感受时,才能让季尾改变看法。
从另一方面,这也是姬清的报复,是姬清给他的回答。
毫无疑问,姬清极为成功。
即便,姬清的算计令季尾相当不满,可是,心中的天秤确实悄悄偏向了姬清。
“好。”
季尾轻轻道了一声。
这一声好,意味着季尾这么多年追随的平凡生活就这样破碎了。
那些出租屋里的岁月会成为最快乐的时间,风携着那些雨飘进来,树叶簌簌作响,黑暗中明朗的月,桌前成堆的书籍,床上拥抱的少年,都成为过去的篇章。未来的,将会重组。
季尾不知道姬清这个局布了多久,追溯,可以到很久很久之前。
在那个被丢出来的雨天,那个少年的眼光穿过灯光和雨,平静地落在湿透的他身上,也许是有神情的,但他看不清了,雨太大,他眼前只剩下一团模糊。
“季尾,我们会是最好的同伴。”姬清的虚影出现,笑着。
季尾:“那些人都死了?”
那些曾经与季尾一个房间的人,有十岁的小女孩,有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被带走后都杳无音迹。
姬清直接道:“死了。”
季尾:“带我走吧。”
姬清没有骗他,姬清的确不是用来实验的,而是用来试药的,用千百人生命换取的成果,药剂注入季尾的身体,无数双眼睛看着季尾,分析这道药剂引起的人体的变化。
“我会去找你的。”姬清浅笑,语气温柔:“闭眼。”
季尾闭眼,温煦如春风的气息覆盖皮肤,鼻尖不再是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受到身边的光影改变,疲惫感涌了全身。
他的意识沉沦下去时,只能感受到姬清冰凉的指尖。
他看到了很多东西,看到那一双双冰冷的眼睛,小女孩哭泣着喊他,十一号迷茫麻木侧躺着,视线穿过所有落在他的身上。
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雨水打湿树叶,血液滴落的声音粘稠,少年蜷缩在角落,压抑的哭腔碰撞墙壁四周,无助地感受死亡降临,眼前慢慢发黑,那窗外的雨烙印在脑子深处,永远无法泯灭。
看到了在那个大大的别墅,姬墨少有的赞许成为他唯一开心的来源。
一日,姬墨牵着一个比他大些的少年站在面前,道:“这是你哥哥。”
他习惯了讨好姬墨,扬起甜甜的笑,对着那少年喊了声:“哥哥!”
那少年冷着脸走开了。
季尾小时候总是以为这个哥哥没有感情,不喜欢花,不喜欢饮料,不喜欢星星,什么也不喜欢,当他玩耍时,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当他叫哥哥时,才微微颔首。
“哥哥,我叫姬尾,你叫什么?”
“姬清。”
“是哪个清呀?是青色的青吗?”
“不是,清水的清。”
“好哒!姬清哥哥!”
“蠢货。”
在花丛中,姬清冷着脸看他玩泥巴,把身上弄的一团脏。
“哥哥,看我捏的泥巴,这是爸爸,这是哥哥,这是我!”
是几团勉强能看出眼睛嘴巴位置的泥巴。
姬清问:“为什么我这么大?”
是的,那三团泥巴里,姬清是最大的泥巴,季尾是最小的泥巴。
季尾啊了一声,笑着道:“我最喜欢哥哥!”
姬清:“那为什么你这么小?”
季尾:“我不喜欢自己。”
…
季尾意识恢复清醒时,已经是夜晚了,他被挤压着,睁眼一片黑暗,他想要爬出去食触碰到周围的东西才僵硬了一下,阴冷陷入指尖,随后传递全身。
然后是嗅觉,恶臭味。
还好,他被埋的不深,他掀开那些东西爬出来,呼吸间是彻骨的冰冷。
低头,人苍白的尸体映入眼中。
原来不是夜晚。
抬头,满天的白雪纷纷扬扬撒下,昏沉的天。不是黑夜,是被埋得太深,看不见天了。
太多了。
太多尸体了。
像一场噩梦。
车子还在起伏,这些尸体不知道会被运往哪里,又如何销毁。大概是焚化炉,没有什么比烧成灰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季尾想着,僵硬的思维似乎终于开始转动。
季尾扒着卡车的沿,看四周,是人迹罕至的荒野,万里雪飘,一片洁白。
还好路不平,开的速度不快。
趁着上坡时间,他从车上一跃而下,翻滚进了干枯的草丛里,卡车司机哼着歌,没有注意到声音。
他只穿了一身病服,赤脚踩在白雪里,每一步都留下下陷的脚印,稀碎的小石子扎进去,泛起疼痛,因为草丛和雪的缓冲。
天冷,那恶臭也只停留在卡车的车厢里,跳出来之后,鼻尖就只剩下冰雪的气味。
好冷。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只能漫无目的地走。
冷,饿,疼。
一瞬间,他竟然想起来卖火柴的小女孩,可他没有火柴。
几个月前,刚刚高考完,姬清出车祸意外去世的消息传来,他麻木地想,自己可以正常生活了。现在一看,现在的所有感受,像是在打他的脸,嘲笑他的心思可笑至极。
远处有一个移动的人影,黑色的。
他盯着那个黑影,找了个枯草和树枝茂密的地方藏起来,缩在狭小的空间的感受,让他熟悉非常,屏住呼吸,他的眼睛看着那个黑影走进,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季尾握拳向身后的呼吸处袭去,在对方含着笑意的眼睛处停住。
“你好,新成员。”那人不躲不避,伸出一只手道:“我叫宋远。”
季尾:“我怎么相信你?”
宋远戴着围巾,声音轻松,呼出的气像雾气,眉眼在风雪中显得疏松:“你只能相信我,你现在的状态打不过我,季尾,也许你不认识我,可我却早就认识你了。”
语气中没有轻蔑,这是简单的陈述。
季尾浑身冰冷,面无表情看他,最后还是把拳头放下来,浑身僵冷,道:“姬清呢?”
宋远没有回答,风雪的声音渐渐模糊,雪花自天上飘下,像是灰烬,脚上的刺痛轻了许多,寒冷远去,他盯着宋远的眼睛,意识沉沦。
最后,穿着病服的青年蓦然倒地。
“姬清选的人,我们无权置喙。”
“我记得他与姬清是兄弟,是姬墨的亲儿子。”
“姬清也是姬墨的亲儿子。”
“他的能力是什么?”
“你不如自己去问他。”
“什么?”
季尾睁开眼,看向那两个正在谈话的人,是宋远和另一个中年男人。
窗外没再下雪了,但天仍然阴沉,窗外的光刺了一下眼睛,季尾沉默一下,道:“我饿了。”
中年男人的嘴角有一道很长的伤疤,沿着唇的弧度,眉毛黑浓,眼球浑浊,看向季尾时带着打量和不屑,转身离开,关门时带了一丝冷哼。
宋远:“等着,我给你带点吃的。”
季尾:“谢谢。”
宋远:“你比你哥哥礼貌多了。”
姬清不礼貌,季尾在认清他的真面貌之前,一定觉得这是个笑话,但是现在,他却觉得这是正常的陈述的话语。
季尾观察了四周,这应该是姬清的私人财产,他记得姬清刚刚谈恋爱时,姬清要他选一处房子,一起住,他拒绝了,他喜欢自己的小出租屋,姬清也就与他将就在一个小出租屋里。
这个房子最突出的特点就是那处小花园里有一个秋千。
季尾刚刚站在窗前,一眼就看到了。
宋远进来时,就见季尾在观察房间。
“季尾,姬清特地给你布置的。”宋远把饭菜放在桌子上,道:“医生说了,你有胃病,饿得多了,你先吃少点,吃点清淡的。”
季尾愣了一下,再去看书桌上那些书,仰头,才发现这个房间没有灯,只有床头和书桌上有两个小台灯,整个屋子不是那么宽敞,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佩戴的书架、中央的小桌子、还有一个洗漱间,再无其它。
他不喜欢太亮,除了看书需要光,他其他时间恨不得把把自己放在黑暗里。
他喜欢狭小,这样会让他有安全感,会让他清楚地感受到有东西包裹着他,也许是周围的家具,也许是这四周的墙壁,无人窥探,他可以缩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没有人会来打扰他平静的生活。
“好的,谢谢。”季尾回了句,随意问:“这个房间多久没有住人了?”
宋远没有立刻回答,停顿了一会,道:“两年,但是每个月都会打扫。”
两年。
正好是刚和姬清谈上的时候。
宋远:“没什么问题要问吗?”
季尾:“早就认识我了是什么意思?”
宋远不说话。
季尾:“是在监视我吗?”
宋远穿着高领毛衣,短发顺滑,眉眼严谨冷静,时不时的笑会让那份疏冷少些许:“这件事你可以亲自去问姬清。”
季尾:“那我是从什么时候进入你的视野?”
宋远:“两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