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木》草唐

6、黑子

　　巧！那他奶奶的真是太巧了！

　　翟煜心梗加无语的看着忙忙叨叨的崔婶儿，跟何霄说：“明天你等着，小广场你等着，女厕所门口你等着，这类话术不都是用来吓唬人的么，还带这么言出必行的……”

　　何霄一摊手。

　　翟煜长叹一声，又自我安慰道，“没事，别灰心，我觉得现在我们抓紧时间跑还是来……”

　　“小伙子！等会儿！”

　　“………”

　　翟少爷到嘴边的半句话被生生噎了回去，还没等抓紧时间，胳膊就已经先被崔婶儿抓紧了。

　　然而更可怕的是，梁烬还这么好巧不巧的跟在人身后。

　　“大冬！来！来！”崔婶儿边喊边招着手。

　　梁烬没什么表情的走了过来。

　　“不用不用！不用你搬了！你这半年来不了一趟，还能用你再帮着干活儿？你要想帮，就替我领这俩小伙子出去转转，你们岁数看着都差不多大，他们也是今天才来！”

　　梁烬听着这话似乎也反应了一下。

　　只可惜崔婶儿没给人在多个二三四五下的机会，直接就把人往过一推：“大冬从小在这长大，他熟，知道哪好玩！让他跟你们一块儿，等吃饭了婶儿给你们打电话！”

　　像极了小时候给小孩强行凑堆儿的家长。

　　崔婶儿对此安排自我感觉大概不是一般的良好，边微笑着朝他们挥挥手边关上了大门，速度之快根本不给人悬崖勒马的余地，“去吧去吧！好好玩儿！啊！”

　　被关在门外的仨人：“………”

　　.

　　只能说现在的气氛和这天气很有一拼。

　　面前这俩都是能沉得住气的主儿，屏着呼吸站一会儿，翟煜还以为自己入定了呢。

　　“咱要不，动弹动弹？”翟煜试探着说了一句。

　　梁烬冷淡的回过头问，“要去哪？”

　　翟煜正心道他们要知道去哪要你大爷的干什么。

　　何霄突然说，“看雾凇，在哪能看？”

　　梁烬看了他一眼，“湖边吧。”

　　.

　　农村的小路周围都是人家，窗户上呼着一层哈气，到了饭店，烟囱上在夕阳里袅袅的冒着白烟。

　　出乎意料的没有多余的事儿出现，除了梁烬依旧绷着一张全世界都欠他五百万的脸外，一切都还算正常。

　　三个人以一个相当奇怪的队形朝湖边走着，堪比小学生放学的路队。

　　梁烬打头，何霄跟着，翟煜算是那插队过来开小差的。

　　翟煜贴着何霄凑过来，小声说：“这不是要给咱骗去个没人的地方行凶吧。再往湖里一扔，正好抛尸。”

　　这想象力……

　　何霄叹了口气，“抛不了，这会儿冻着呢。”

　　“……操？”翟煜眼睛瞪大了：“这是重点吗？”

　　.

　　村子里比城里更冷，天已经开始擦黑了，风刮的人脸疼。

　　正走的好好的，最前面的梁烬突然停了一下。

　　何霄下意识的往过抬头看看。

　　不太清晰的光线里，两个平房中间的巷子口好像冒出来个影子，只一瞬间，又飞快的消失了。

　　“黑子。”梁烬突然叫了一声。

　　何霄刚一愣，这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巷子里口

　　翟煜挺懵，看着这说没就没的人，一头雾水：“这……什么情况？”

　　何霄没说话，走到路边的荒草丛边，伸手往里摸了摸，出乎意料的竟然真的摸出来一串硬物件。

　　何霄捏在手上，拿出来对着光看了看。

　　是串儿珠子，很多个不同的色儿间在一起，最前头还有块塑料仿制的白色宝石，看得出质量不怎么样，应该是小摊上的东西。

　　翟煜说，“这谁的？”

　　“不知道。”何霄说。

　　“不知道你就捡？”翟煜瞅着他。

　　何霄说：“刚有个人影，你看见没？”

　　“………没啊。”翟煜叫他说的起了一层的起鸡皮疙瘩，“靠，什么人影，你别吓我。

　　“没看清。”何霄说。

　　翟煜咂咂嘴，“啧，那人……不会是抓鬼去了吧？”

　　何霄无语又想笑，“你这是成天拿鬼片儿下饭么？”

　　翟煜懒得理他：“那咱们咋办，先走……哎！你干什么去！”

　　“看看。”何霄说。

　　“看屁啊，有你什么事儿，一会儿就吃饭了。”翟煜拽了他一把。

　　要说翟煜虽然看着不靠谱，但心里清楚，知道凡事儿多留一个心眼，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儿，多防备着点总没错。

　　何霄对这些事儿没那么在意，这些年他在或者不在，好或者不好，大概只要活着，就都无所谓

　　“就看看，没事，你就在这等我吧。”何霄在手里捏着那串珠子，进了巷子。

　　巷子里很多弯，绕着这一片的平房能拐成本现实版大迷宫。

　　不过拐归拐，好在没有岔路，倒也不用想，往前走就行了。

　　天色已经开始发浑了，巷子里没有路灯，隐约能看见层层叠叠的房子形状，何霄拐过了不知道第几个弯后。

　　突然撞上了迎面走出来梁烬。

　　梁烬身边多了个孩子，看见他时，似乎也愣了一下。

　　小孩儿看着十来岁的样子，干瘦，穿了件破棉袄，浑身挺脏。

　　人是被梁烬从后背推着走的，动作很粗鲁，小孩儿见着生人的时候吓了一跳，本能的往梁烬身后躲。

　　梁烬看起来已经没什么耐心，没等人缩到身后，就伸手压着脑呆把人拎了出来。

　　梁烬看了他一眼，“你来干什么？”

　　何霄没说话。

　　走到小孩面前，摊开手，手里是那串珠子。

　　小孩看见他手里的东西，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惊慌和凶狠，扑过去就把那串珠子抢过来攥在了手里。

　　这一伸一缩，何霄看见他露出来的那个手背上的血点子，“这……”

　　何霄刚想说话，就听见两梁烬说，“就为这个？”

　　小孩又立马把头缩回去不吭声了。

　　“问你话呢！”梁烬不耐烦的斥了一声。

　　声音不算大，但带着的冷意还是吓得小孩打个激灵，崩豆似的吭哧出两个字，“英妹。”

　　何霄皱皱眉，他没太懂这词是什么意思，但这样的语气让他打心里反感。

　　得益于从前那些所谓的贵族学校所秉承的素质教育，对于那些止个血消个毒的小伤小病，何霄也能懂一点。

　　这小孩儿手上的血点子不浅，这么密集的出现在手背这样的地方，大概率不是什么意外。

　　何霄看着小孩儿，放平语气说，“手是什么扎的？”

　　小孩儿一如既往的充他的缩头乌龟。

　　空气里沉默了一会儿，就在何霄想着该怎么换个问法的时候。

　　梁烬突然开口，冷淡的说：“钉子。”

　　何霄一愣，下意识抬头的看了眼人。

　　梁烬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小孩儿，沉声说：“我再问你一遍，谁干的？”

　　这话像点了爆竹捻的火星子，小孩儿一下摇着头浑身哆嗦起来。

　　小孩儿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突然转过身就想跑。

　　他动作极快，和何霄看到那个人影一样，几乎让他没反应过来。

　　却还是被梁烬一把攥住了胳膊。

　　“我让你走了吗？”梁烬像是真生气了，声音比之前都大了不少，攥着他麻秸秆一样的手腕。

　　小孩儿还在止不住的抖，除了露在外面的手，整个人似乎都在竭尽全力往那件破棉袄里缩。

　　何霄不知道怎么的看得心里就有点难受。

　　他微微皱了下眉，走过去，手握住小孩儿被梁烬提溜着露出来的那截儿胳膊，说：“你先放开。”

　　梁烬拧着眉看了他一眼，

　　要说这事儿，跟他实在是没关系，他不是这儿的人，也不知道这俩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不该多管这个闲事，但或许是这小孩儿的某个眼神让他觉得熟悉。

　　何霄没退，又说了一遍：“先放开。”

　　俩人这么对视了一会儿。

　　最后是梁烬先松了手，他退开半步，拿出根儿烟叼在嘴上，用手拢着点着了火儿。

　　何霄握着小孩儿的那只手给人把袖口往下拽了拽。

　　另一只手在兜里摸出块巧克力来，递到人眼前，“糖。”

　　小孩儿愣了，半天没动。

　　何霄也没再多说，把巧克力直接给人装进了口袋里，轻声道，“我看看你手。”

　　小孩儿像是僵住了，露出来的手还是不受控制的抖着。

　　何霄说：“没事，不疼。”

　　小孩儿颤颤巍巍的看了他一眼。

　　何霄叹了口气，他今天出来没穿羽绒服，外边只套了件修身的大衣。

　　何霄索性解了扣儿，把半边角递过去，“你怕就攥这个。”

　　梁烬吸了口烟，偏着头看着何霄。这人透着冷，第一眼看就看得出身上带着绝不是他们这种人能有的东西，清高又凉薄。

　　不该有这种多余的善心。

　　.

　　就像溺水的人眼前的那么一块儿浮木。小孩儿犹豫了一下，手慢慢抬起来，何霄看看他，他就又缩回去。

　　何霄就这么等着，等着他抬手又放下，到最后终于伸过去紧紧攥住了何霄的衣服。

　　手背上的血已经凝成黑红，周围的皮儿卷着，这样的血点子一个手背大概能有三四个，两只手上都有。

　　何霄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梁烬说，“要是钉子，这得打破伤风。”

　　梁烬吐出口烟，弹下一节儿烟灰儿，“嗯。”

　　“这周围有医院吗？”何霄说。

　　“有卫生所。”梁烬答。

　　“能打吗？”

　　“不知道。”梁烬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把火捻灭了，说，“看运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