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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好朋友 ...


  •   看得出时绮暂时不想听他扯东扯西,商随张了张口,最终维持沉默。

      须臾过后,时绮率先道:“你先去做检查,做完再说。”

      “好。”商随问,“那你还愿意等我吗?”
      “……”

      迟迟没等到回答,商随直勾勾看着他,语气却透出祈求的意味:“可不可以不要走。”

      时绮站在瀑布般的蓝花楹下,冷色调的夜灯透过花枝,在他眼中切割开零碎的影子。
      他脸上的肌肤也透出冷调的白,欺霜赛雪,漂亮得不近人情。

      时绮最终淡淡地说:“看我心情吧。”

      沈千俞见商随回来,微微蹙起眉。
      通常情况下,商随不会有太大的情绪起伏,碰上不高兴的情况,他脸上反而会挂着笑。但现在他面无表情,显然心情已经糟糕到一定境界。

      “我听江砚说,你跟时绮起了争执。”沈千俞开口道,“之前怎么不打个招呼?江砚不知道什么不能说。”

      刚才江砚着急忙慌发了一长串消息,就差把“救救我”三个字写在脸上。
      沈千俞不着痕迹地多加了一句:“江砚嘴上没谱,但你如果提过,肯定不会多嘴的。”

      “没想故意瞒着。”

      一想到时绮刚才冷冰冰的模样,商随烦躁地说:“他早晚会知道,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沈千俞叹了口气,能理解商随的做法。

      听江砚的描述,他俩的相识属于将错就错。
      如果跟江砚通过气、再做一份相应的员工资料,可能时绮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但那样算是故意隐瞒。

      将错就错的和故意隐瞒,归根到底不一样。

      即使心情不佳,商随也不喜欢把自己的情绪带到别人身上。
      他稍微冷静下来,对沈千俞道:“先做测评吧。”

      沈千俞却反问:“你确定现在可以做?”

      空气中漂浮着蜂蜜的气味,往日甜腻的味道无端显得压抑,宛若黑沉的云雨。

      对商随来说,控制不好信息素的情况十分罕见。

      特殊易感期的心理测评很大程度上需要依据信息素的稳定程度进行判断。用这种状态做测评,没病都能测出有病。

      “可以。”

      商随说可以就是可以,饶是心里不太赞同,沈千俞还是点了头:“行。”

      两人来到封闭的隔间,商随熟练地服下早已备好的药剂,在沈千俞的帮助下摊开手,右手手臂和腺体贴上传感器贴片,再相继连接检测信息素的仪器。

      服用药剂后,信息素会被最大程度诱导出来,仪器则会依据信息素变化实时检测受试者的情绪。效果类似于测谎仪,却更为精准复杂。

      之所以不喜欢做心理测评,除却其他原因,服用药剂后信息素不受控的情况也十分令人抵触,如同退化为受本能驱使的动物。

      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被迫开始不受控,商随说出心里话:“无论做多少次,都感觉很不爽。”

      沈千俞戴着半遮脸的隔离面罩,也依稀能嗅到空气中躁动的气息。

      他毫不留情拆穿他:“我看你是为别的事情不爽。”

      商随不置可否,沈千俞同他确认:“开始了?”

      “因为你现在有了伴侣,测评内容会做相应的调整。”
      想到他才跟时绮吵完架,沈千俞没忍住笑了笑,很快又一本正经道:“不过你们现在还在接触阶段,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伴侣,这一部分不会太严苛。”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商随认命道:“开始吧。”

      通常情况下,心理测评最好在闲谈一般的氛围下进行。
      过度紧张会导致信息素外溢,影响仪器检测的结果,受试者需要适度地放松,与医生建立一定程度的信任。

      从这个角度来说,Alpha天生相互排斥、Omega难以承受信息素压力,为保证测评结果不受外界影响,大多数持有执照、负责特殊易感期心理测评的医生都是Beta。

      不过沈千俞跟商随熟悉,像这样放松地谈话并不困难。

      商随对常规的提问驾轻就熟,屏幕上的波形也一直处于稳定状态,直到测评进行到最后一阶段。

      “接下来是和伴侣有关的问题。”

      稍微麻烦一些的问题商随都回答得很好,周身的信息素也一直处于稳定状态,沈千俞没觉得这类新增的小问题会出现意外。

      “面对你的伴侣,易感期时你会有无法遏制的冲动吗?”

      问出口后,沈千俞又觉得不对:“你们交往才一个月,你还没经历过易感期,不用回答。”

      正准备翻过这一页,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有的。”

      沈千俞愣了愣:“哪种程度?”
      资料上的选项都不太好听,他挑了个程度最轻的:“类似于彻底的占有,甚至于囚禁?”

      商随没有说话,检测屏幕上一直平稳的波形却突然跳了一下。

      沈千俞啧了声:“你不是吧。”

      大家对彼此的老底心知肚明。商随没觉得丢人,反问道:“你没想过?”

      “……”

      确定他的数值还在正常范围,沈千俞收回目光,轻描淡写道:“易感期有这类想法是正常的,相较于普通Alpha,特殊易感期会进一步放大攻击性和侵略性,让你产生更为强烈的欲望。”

      “只要日常生活中能控制,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沈千俞问出下一个问题:“你会伤害他吗?”

      商随回答得很快:“不会。”

      沈千俞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觉得两次答案之间的矛盾十分奇妙。

      有无法遏制的冲动、却又不会伤害?

      但从仪器检测的结果表明,商随说的确实是真心话。

      翻过这一页,最后一个问题令沈千俞目光微顿。
      他倒不是真的想踩商随的痛脚,但这行字白纸黑字写在末尾,与现在的状况意外有些许相似。

      他多少怀了看好戏的心理,镜片后狭长的眼睛染上探究的意味:

      “如果你的伴侣选择离开,你会怎么做?”

      前面的问题商随都回答得很快,此时此刻,密闭的空间却一反常态安静。

      仪器运行时发出轻微的声响。似乎因为坐得太久,商随略微活动了一下未与传感器相连的左手手臂,修长的五指握紧又松开。

      “如果他不喜欢我、不想再见,我不会再去打扰。”

      屏幕上的波形图并无明显波动,检测到的信息素证实他情绪平稳,没有说谎。

      “……过去很多年,我一直是这样想的。”
      “但现在,我好像做不到了。”

      清晰而缓慢的声音如同毋容置疑的宣告。话音落下,屏幕上一直相对平稳的波形突然开始狂跳!

      房间内的信息素浓度急速上升。沈千俞刹那间感到令人脊背发寒的压力,像是坠入冰冷刺骨的深海。仪器发出第一声警报,墙上数个用于检测信息素浓度的装置也依次亮起红灯。

      在一片刺目的灯光里,沈千俞抬高声音:“喂!你最好冷静点——!”

      “好啊。”

      商随说完往后一靠,差一步突破红线的数值竟是在极短时间内下降。

      原本剧烈跳动的波形图很快重新恢复平稳,红灯相继停止闪烁。那股无形而可怖的压力骤然散去,如果不是额角残留的冷汗,几乎令人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回过神来,沈千俞眼里闪过震惊的神色。

      他知道商随与一般人不同,哪怕在特殊易感期的Alpha里也是独一档的存在。但在受药剂诱导的情况下,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在转眼间压制近乎暴走的信息素。

      如果能好好控制,刚才那一下爆发算什么?
      终于憋不住了,想发泄?
      ……
      操,疯了吧!
      只是吵个架而已,有必要受这么大影响?

      Alpha之间天然相互排斥。他被商随的爆发弄得浑身不舒服,对方却像没事人一样问:“测评结束了?”

      见他点头,商随动手拆掉连接在身上的仪器,宛若被关押已久的恶鬼迫不及待拆除封印。
      沈千俞看他站起来,一瞬间几乎想给时绮发消息,让他赶紧跑,至少今天别再和商随撞上。

      手指滑进外衣口袋,最后却没碰手机。

      某种程度而言,江砚那个离谱的猜测误打误撞对了一部分。
      商随于他有恩,无论想做任何事,他都会帮忙。

      沈千俞压下良心,硬着头皮问:“你要去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商随歪过头,没什么耐心地扯掉腺体处最后一组传感器。
      本来以为做完测评会冷静下来,心里却越来越没底。

      “当然是跟我的伴侣道歉,好好哄一哄他。”

      -

      受药剂影响,做完测评后短时间内信息素无法彻底稳定,会因人出现不同程度的外溢现象。
      医院统一提供的阻隔剂带有一股消毒水的氯味。商随略微蹙眉,有些反感这种味道,但总算压下外溢的信息素。

      离开之前,他和时绮说过会去原来的地方找他,商随一路下到花园,朝中央的玻璃花房走去。

      他边走边思考该怎么解释。越是靠近目的地,心跳的速度就越快。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样惴惴不安是什么时候。担心时绮不愿意听他解释、或者解释后也无济于事,更担心对方已经离开。

      像是越害怕越会发生什么,目及之处空无一人。
      他停下脚步,神情一点点沉了下来。

      “你在找谁。”一道轻巧的声音忽然从侧后方传来。

      时绮不知道躲在花房的哪个角落,这时突然冒出头。像是藏在森林里偷偷观察人类的小动物。

      见商随一瞬间看了过来,时绮本想问问检查结果怎么样,最后只简单道:“解释一下吧。”

      一切仿佛被施加了透明的魔法,原本烦躁不安的心绪逐渐变得平和。
      随着时绮一步步走近,他微微哑着嗓子温柔地说:

      “抱歉,小绮,一直让你误会我是浍涧的侍应生。”

      “认识以来,好几次你问到相关的事情,都被我用各式各样的办法搪塞了过去。”

      回忆起自己说过的话,商随也有些无言,最终坦白一直以来的顾虑:“因为一开始是以这个身份认识的,如果突然说出真实的情况,我怕显得我很奇怪。”

      现在也没好到哪去就是了。
      商随在心里默默补充。

      时绮动动唇,想说什么,神情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第一次在浍涧见面,你问我能不能陪你,我很愿意。不想错过接触的机会,才没有说出真话。”

      “但再怎么说,都是骗了你。是我做得不对。”

      他说完微微垂下眼,静静等待另一个人的回答。

      时绮同他对视片刻,眼里竟是逐渐浮现出笑意。
      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时绮再也绷不住,一直冷冰冰的脸上流露出稀奇的神色。

      “你怎么还乱丢信息素?”感觉到肩上若有实质的重量,他看似不满地说,“都压着我了。”

      “对不起。”商随立即试着收敛,他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有多霸道,“刚才用了药剂,没法完全控制好。”

      时绮并不感觉冒犯,反而觉得他被刺激到信息素都控制不好十分有趣。

      “原来你心里没底的时候是这副样子,我还以为你能一直维持冷静。”

      商随愣在原地,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错,这么呆的表情也是第一次见。

      时绮点评完,终于说出真话:“之前说看我心情的时候,其实我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生气。”

      一开始听完江砚的话,他确实觉得莫名其妙。

      但他的脾气一向来得快去得快,见到商随的那一刻,他很快想到最关键的一点:江砚能若无其事说出来,说明商随根本没打算故意隐瞒。

      商随一共以陪聊的身份和他见过两次,第一次算将错就错;第二次却是他指名道姓要求人家陪他作为补偿,不能把责任全推到一个人头上。

      倒不如说,商随本来不是陪聊,却愿意见他,已经十分照顾他的情绪。

      “你被吓到了吗?”
      回忆起他慌慌张张的模样,时绮觉得自己装得应该挺像那么一回事:“都说我发脾气的时候很吓人。”

      “……确实很吓人。”

      “别看我现在表现得很豁达,其实才知道的时候,心里真的很不爽。”时绮实话实说,“感觉被你耍得团团转。”

      商随似乎想说什么,时绮笑着摇摇头:“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

      相识以来,无论是假扮情侣、临时标记……一直是商随在帮他的忙,却没跟他要过回报。
      就算开头有所隐瞒,如果这样都算“骗”,全天下的骗子得集体失业。

      “但可能……我不够大度吧,没办法完全不在意。”

      时绮不喜欢把话憋着,连带着自己的不足之处也不想掩藏。

      “不想把这件事留在心里,就觉得,那我也耍你一次好了。”
      “假装很生气,让你也猜不到我在想什么。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远远的,沈千俞见他们站在一起,在玻璃花房外停下脚步。
      思来想去,他都觉得商随离开前的模样不太对劲,怕时绮如果和他闹翻出什么意外,最后默不作声跟了过来。

      商随有点没跟上他的节奏,慢半拍地问:“那你还生气吗?”

      时绮摇摇头:“完全不。”

      “我是不是很幼稚?”见他沉默不语,时绮也有点不好意思,“我以后尽量控制一下。”

      时安一直觉得他这个习惯不好,像他这种不会控制脾气、还要闹到明面上的,完全就是没长大的小孩子。
      跟家里人就算了,在外面这么闹腾不嫌丢人啊?

      “没有,你这样有什么说什么很好。”商随道,“真的。”

      其实也有一些事情瞒着你。
      时绮在心里偷偷想。

      尽管商随和大家相处得很好,偶尔他却感觉对方游离在人群之外,似乎有许多秘密。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隐私,就连他自己都没说出家里催婚的真实原因,商随至今不知道他有腺体退化症,他却对商随的一切感到好奇。

      不该这样,却控制不住在意。
      因为太在意,才忍不住发脾气。

      原本还想多演一会儿,但在商随说出第一次见面就愿意陪他的时候,时绮实在没有绷住,听完就笑了起来。

      商随朝时绮伸出手,将手掌平放在他面前,是一个等待的姿态。

      “我们和好吧?”

      时绮抓住他的手:“当然了。”

      商随稍微用上力气,顺势将他拉进怀里。

      看见他们拥抱在一起,沈千俞终于放下心,转身抬步离开。

      相较于只知晓特殊易感期的江砚,他切身参与过那段残酷的往事,知道克服一切心理障碍有多困难,因而十分佩服商随最终走了出来。

      他希望商随能过得幸福。无论是对恩人,还是对朋友。

      当然,最好是在不要违法犯罪的前提下。

      看商随今天这架势,人家要是把他甩了指不定得疯成什么样,以后可能得想办法去监狱捞人。

      你俩千万要好好的啊,沈千俞发自内心地想。

      他暂时还不想更换职业。

      “好害怕,”感觉到怀里熟悉的温度和气息,商随终于彻底放松,没骨头一样靠在时绮的肩膀上,“你让我一个人去做检查的时候,还以为你真的不打算理我了。”

      时绮一动不动,任由他软趴趴地靠着:“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知道等商随做完检查回来自己就会彻底消气,才会想暂时分开。

      “不会因为这么点儿事情不理你,也不会和你生很久的气。”

      心里却有一个声音说,只当朋友不够,很好很好的朋友也不够。
      至少面对林言,他从来不会脸红心跳。

      但商随说过他们是朋友,在找到更合适的身份之前,就先作为好朋友相处吧。
      嗯……那种更为亲近、将来可以交换所有秘密的朋友?

      “不过你可真能瞒,认识这么长时间,我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时绮忍不住吐槽,“要是你家破产,你就真去干陪聊吧。”

      “你一定能超过绘涧现在的门面,天天有人抢着给你开香槟。”

      “不要,”商随似乎还没从大起大落中缓过来,心有余悸道,“这辈子当一次就够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想起在绘涧阴差阳错的相遇,都忍不住笑起来。

      “从来没有人能耍我这么久。”时绮用上力气,戳了几下他的肩膀,“你还是第一个。”

      对他来说,这点力道实在不算重,就像猫挠似的。
      商随顺从地弯起眼,流露出非常柔软的神色:“对不——”

      时绮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不是才说过?扯平了,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你对我很好很好,不要道歉。”

      “小绮……”
      商随目光盈盈望着他,忍不住埋下头,蹭了蹭时绮的脖颈。
      他一边蹭一边叫时绮的小名,声音仿佛灌了蜜:“小绮、小绮——”

      我好喜欢你。

      如果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能再次和你重逢,应当是来时路上跌跌撞撞踩着玻璃渣、不知未来将去往何方,但抬手够到的那一刻,就足以称之为幸运的命运。

      时绮微微侧过头,被他叫得面红耳热。
      才吵完架,怎么商随反而更黏人了。

      慌乱之下,时绮动了动鼻尖,匆匆转移话题:“从刚才就想说,你身上的味道好奇怪,为什么信息素里混杂有消毒水的味道?”

      时绮不禁担忧地问:“你的检查结果怎么样,信息素不会病变吧?”

      “……”
      商随沉默片刻,一时之间分不清时绮到底是更关心他的信息素,还是他本人。

      “检查结果没问题。身上的味道是医院的阻隔剂。”

      时绮注意到,商随脖颈后有一片红痕,应该是和医疗仪器接触导致的。
      他下意识想伸手摸一摸,又觉得不太合适,没有动手。

      做的什么检测,为什么要碰腺体,那么敏感的位置不会痛吗?

      清甜的信息素里混合进一股挥之不去的氯味,时绮皱了皱鼻子,顿时理解商随先前为什么会对苦艾味的香水表现出抗拒。

      他和对方一样,也不喜欢商随身上沾染其他的气味。

      趁商随现在看起来很好说话,时绮得寸进尺:

      “你今晚能不能好好洗个澡?然后给我当抱枕,陪我睡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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