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追忆 ...
-
回到房间，嘉祐将自己埋在枕头里无声地哭泣。
哭了一会儿，他摸出手机给林樾发了一条短信：“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会儿，林樾电话打了过来：“怎么了，小子，家里还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呢。”
嘉祐清了清嗓子道：“没事，就问问你，你那边怎么那么吵。”
林樾道：“一家子老老少少都在打麻将呢，你声音怎么了。”
嘉祐道：“没什么，躺着呢，你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先挂了。”
第二天一大早高敏就去值班了，嘉祐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电话铃声响起，他迷迷糊糊地接通了电话，听筒中传来了林樾的声音：“还没起呢，十点半了。”
嘉祐含混道：“没，准备起了。”
林樾道：“赶紧起来，我回来了。”
嘉祐一屁股坐了起来，道：“啊，你怎么回来了？”
林樾笑道：“听着你哭唧唧的，一大早我就跑了。”
其实林樾早就不想在老家待着了，一大堆亲戚窜来窜去，小孩吵得他脑仁疼，从早到晚不是吃饭喝酒就是打麻将，一个个虚头巴脑地巴结他爸妈，对着他说各种各样的奉承话，他自己还要时不时地被他爸讽刺挖苦、打压教育一番，真是烦不胜烦。
于是，他一大早只和外婆悄悄说了一声，揣着巨额压岁钱，自己找了一辆车溜之大吉。回来的路上已经被他爸狂风暴雨式地痛骂了一顿，不过他一点也不在意，反而有一种逃离囚笼的快感。
嘉祐有些不好意思，他道：“谁哭唧唧了，我那是躺着说话有鼻音。”
林樾道：“赶紧过来，我买了一桶鸡咱两一块吃，多穿点衣服，外面风大。”
嘉祐有点开心，他洗漱后给高敏打了个电话说去林樾家，高敏觉得大过年的跑别人家不礼貌，说了他一顿，可她鞭长莫及，春节期间医院并不放假，她今天仍要坚守岗位到晚上，于是就由他去了。
刚一进门，林樾就看到了他微肿的双眼，“还说没哭，眼睛肿成这样，到底怎么了。”
嘉祐揉揉眼道：“没有啊，没睡好。”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吃鸡，嘉祐想开电视，被林樾抢走遥控器。
“先说事，你到底怎么了。”
嘉祐欲言又止，过了好一阵子，他道：“我爸昨天晚上走了。”
林樾道：“走了？什么意思。”
嘉祐摊开右手，故作潇洒姿态，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走了就是走了，离家出走，不回来了。”
林樾惊道：“不回来了？离了？”
嘉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又沉默了一阵，他哽咽道：“不知道，要离了吧，反正他也没怎么回过家，无所谓。”
林樾一声长叹，半晌无言。他伸出手揽过嘉祐的肩膀，揉揉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窝里。长长的寂静之后，嘉祐侧过身伏在林樾的肩头，他双手紧拽着林樾的袖子，双肩颤抖，用力压抑着无声的哭泣。
林樾拍拍他的背道：“没事，你还有我们呢。”
面对这样的场景，林樾深有感触。
他的父母从歇斯底里地争吵、到阴阳怪气地相互嘲讽、再到互不搭理，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两年时间，最后终于修成了貌合神离的夫妻、共同利益目标的生意伙伴。而嘉祐的父母分居两地，高敏又相对理性，嘉祐直面痛苦的次数并不多，但这已经让他难以承受了，他很难想象当时只有七八岁的林樾是怎么走出那种撕裂和恐惧的。
想到这些，嘉祐闷声抽泣道：“你太不容易了。”
听他这么说，林樾笑了，他道：“呦，你这是心疼哥哥呢，没事儿，早过去了，哥已经快十七了，马上就成年了，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咱们早晚要脱离父母自立，以后哥罩着你。你也别哭了，鼻涕都弄我衣服上了。”
嘉祐抬起头，一把推开林樾，气道：“哪有。”却看到林樾深红色连帽卫衣肩膀的位置被自己哭湿了一大片，他赶忙抽了几张纸去擦。
林樾也抽了几张纸递给嘉祐，笑道：“别擦了，我昨天滚了一身土，今天都没换衣服，刚好洗了，你先擦擦眼泪鼻涕。”说着他站起身把卫衣脱掉，光着膀子走进了卫生间，嘉祐慌忙避开了目光。
带着沉重的心情，嘉祐迎来了新学期，成长的痛苦为年少的人打下烙印，可生活仍要继续。好在他早就适应了家里没有爸爸的日子，看着高敏整日忙碌工作，还要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嘉祐仿佛一夜长大了许多，他开始学着关心妈妈，人比以前勤快了不少，学习也更认真了。
唯一困扰嘉祐的是，他觉得自己对林樾的依赖较之以往更甚了，有点什么想法就想找人倾诉，这让他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很没用，又怕长此以往遭人嫌弃，于是佯装不在意，跟林樾刻意疏远了一些，除了每天按点带早餐外，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不再去找林樾，就连放学也不等了。保送班的晚自习经常拖延，他就和徐辰阳、周筱一起先回家。
回家路上，徐辰阳道：“诶，最近怎么不见你成天拽着你林哥了。”
嘉祐反驳道：“我什么时候成天拽着他了，他们班的学习节奏我可跟不上。”
周筱道：“就是，每个人有自己的生物钟，不是谁都适应疲劳战的。”
徐辰阳频频点头，表示赞同道：“你们发现没有，学霸都不用睡觉，我的意思是他们真不困，每天睡四、五个小时都跟打了兴奋剂似的，学习真就是拼体力。”
周筱附和道：“不但学习是拼体力，我爸说上班也是拼体力，能扛住疲劳战的都是人生赢家。”
周筱的父亲是公职系统的基层员工，近年来系统内部频频改革，要求提升认识、提升水平、提升办事效率，把这些在原岗位上干了十几年一成不变工作的老人儿折腾够呛，因此回家常常抱怨，没想到跟宝贝女儿一拍即合。
嘉祐对此观点也深表认同，高中课业压力大，睡眠时间短，他从早到晚都处于困顿状态，精力不济让他无法抽出更多的时间投入学习。
徐辰阳笑道：“可不是吗，学霸不光能学习，还能抽空谈个恋爱呢。”
听他这么说，周筱和嘉祐同时来了精神，异口同声道：“谁啊？”
徐辰阳一脸八卦、神秘兮兮道：“程嘉祐你就装吧？你林哥没跟你说？”
嘉祐莫名道：“他跟我说什么，我最近都没见过他。”
徐辰阳道：“你林哥有多受女生欢迎你总是知道吧，最近听说他跟班上一个女生走得很近。我以为你最近天天放学和我们一起走是为了给他留空间呢。”
林樾受欢迎人尽皆知，可学校的长得帅气的男生其实并不少，比如程嘉祐，但他是那种低调隐藏款的帅，他身材高挑瘦长，眼睛是有些细长的凤眼，双眼皮不明显，柔和的气质让他看上去像乖乖的邻家男孩，常常会激发女生们的保护欲而不是倾慕之情。而林樾的帅是光彩夺目的，他五官立体、眉眼深邃，身材高大健硕，行事作风在学生堆里显得成熟稳重，不但成绩好，体育也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领导力，走到哪都如同舞台中央的那个人，吸引着聚光灯的注意，女生当然都喜欢这样的男生。
嘉祐道：“我哪知道，没听他说过。”
徐辰阳和周筱开始大聊特聊道听途说来的花边新闻，嘉祐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感到有点不爽，可这种不爽从何而来自己又说不清楚，林樾难道真地跟班上女生好上了？嘉祐有种感觉，似乎他们亲密无间的友谊被横插了一杠，可人家就算真地谈恋爱也没有碍到自己什么事，自己有什么好不爽的，真是矫情。
正想得出神，却听徐辰阳道：“你小子一个人偷笑什么呢，派你去找你林哥打探打探，他要真想谈恋爱，周筱就不错啊，咱肥水不外流，早点锁定豪门媳妇。”
周筱笑骂道：“滚你的，羡慕人家的话你自己去当豪门媳妇吧。”
徐辰阳笑道：“我倒是想，没那功能。”
嘉祐若有所思，他在脑海里认真模拟了一下林樾和周筱谈恋爱的场景，想看看自己的反应，结果还是有点不爽。
徐辰阳道：“想什么呢你，听没听见哥哥说的话啊。”
嘉祐不耐烦道：“听见了，要问你自己问，我才不帮你问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徐辰阳佯怒道：“诶，小孩大就不听话了是吧。”
自从上了高中之后，身边的男生总是私底下讨论些乱七八糟的事，嘉祐每每听到都面红耳赤、烦不胜烦，班上的男同学似乎都有自己倾慕的对象，别人问他喜欢谁，他想来想去回答的都是福尔摩斯、哈利波特之类的，然后被同学们挖苦嘲笑一番，头发被揉得像鸟窝，久而久之，他就成了禁忌话题的绝缘体。
可嘉祐觉得自己也有喜欢和欣赏的女生，比如学习委员，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眼睛很亮，带着黑框眼镜，平时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却是学校的长跑冠军，还经常和嘉祐一起上台演讲或主持班级活动，女孩虽然平时不怎么爱讲话，可一上台就仿佛换了一个人，条理清晰，掷地有声，这让他由衷地欣赏，但他不知道这种喜欢和男生们嘴里的喜欢是不是一码事。
